施元夕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两三万兵马,而是整个镇北军。
朝堂这个混乱的局面下,唯有军队才是他们真正立足的底气,而各方军队都有所属。
靠着先帝留下来的三千人想要跻身朝堂,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施元夕和周瑛二人都没上过战场,兵马将士不可能凭空得来。
纵观整个大梁,施元夕觉得,唯有几次三番遭到打压的镇北军,或许有可能为他们所用。
更妙的是,本身就出身于镇北军的尤蔚,曾受过周瑛的恩情。
周瑛亲自出面的情况下,他答应了下来。
有了尤蔚相帮后,施元夕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
只是,从招揽尤蔚到如今,除了让他私底下帮忙制造双管突击步枪外,她似乎就像是遗忘了这个人一般。
实则不然。
在将周瑛接回宫中以前,施元夕就曾和尤蔚多次通信,并且成功说服了尤蔚。
她让尤蔚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同从前的镇北军将领联络,游说他们倒向周瑛这边。
这等事情,若是放在了从前的话,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裴桓带领镇北军多年,是军中唯一的主帅,从前在军中说一不二。
他手底下的将领,没有道理放着他这个主帅不要,转投靠了周瑛。
若镇北军真那么容易被策反的话,便不会一直等到现在了。
可眼下不同。
认真说来,镇北军遭到打压,这些年活得这么憋屈,所有的将士都没有了晋升机会。
本质上,就是因为裴桓。
是裴桓执意要在争储时站队,并且还一意孤行地选择了誉王,才导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而她们这边,又有着最为重要的一位人物,也就是尤蔚。
能说服镇北军将领的人,必定也是镇北军出身。
且当年的尤蔚能为此事与镇北大军断绝往来,此后的其他将士,未必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加上周瑛回朝,亦是往镇北军中传递了某种可行的信号。
几个月内,便有多名将士动摇。
走到了这一步,其实都还没有彻底将人招揽到了麾下。
……直到裴家的真实目的暴露。
裴家通敌叛国的事情,不止施元夕不知道,镇北军中的绝大部分将士,必定也是不知晓的。
他们是军中将士,并没有真正参与到了党派斗争中,也没有裴桓那么强烈的爱恨。
对他们来说,保家卫国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裴家要通敌叛国,怎可能将真实意图完全暴露在了大军面前。
不说底下的将士怎么想,便是他身边的得力将领,也未必会同意他的想法。
裴桓已经做出了一次失败的决策,如今不经过那么多将士的同意,又将做出第二次决策。
这次,还是要让整个镇北军都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但凡是个正常的将士,都不可能跟着他做这样的糊涂事。
同为镇北军出身,尤蔚是极其清楚他们的心情的。
裴桓自己死不要紧,拉着七万大军去死,实在荒谬。
当然,裴桓率兵多年,积威甚重,有些将士跟着他出生入死,是他最为信任的人,这些人就算早前不知晓,到得如今,也必定是清楚他在做些什么的。
在明知此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仍旧与他一并谋划,那便是无可救药。
尤蔚比她要了解镇北军,自然也清楚什么人能来往,什么人不能,所以从一开始,就已经避开了这些不可能被招揽的人。
在不清楚裴桓的意图之前,军中人心就已经动摇。
裴桓率兵多年,必然能感觉得到。
所以他才会这么急不可耐,将消息和东西送往北越,同时筹备起了自己的‘葬礼’。
他是要用这件事情,去提醒和绑架所有的镇北军将领,与他共同进退。
他是要将他那条断掉的腿,当成是收买人心的利器,安抚躁动的军心。
却怎么都没想到,施元夕已 经早他一步,让尤蔚将镇北侯府通敌叛国的事情,传到了镇北军中。
不知裴桓是用了什么样的理由去劝说这些军中将领的。
可到了如今,在卖国贼的名号面前,大军还会听从他的号令吗?
通往冀州的大道前。
裴济西说出那番话以后,却见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顿了片刻,复又重申:“谈将军?”
谈墨微顿,与他对视。
裴济西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小韩将军呢?”
他口中的小韩将军,就是在昨天傍晚前,悄悄离开京城,前去调遣大军的将领。
也是裴桓的心腹之一。
裴家派出去调兵的各将领皆去往了不同方向,来谈墨这边的,就是这位小韩将军。
面前的人垂眸不答。
裴济西的脸色当下就变了,他心头突突乱跳,而身后方运所率领的大批人马,正好在此刻逼到了眼前。
裴济西还没反应过来,谈墨手里那把锃亮的大刀,便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当着军中所有人,和面前的京畿营将士的面,谈墨一字一顿地道:“我镇北军,镇守疆土,战功赫赫。”
“手刃无数敌人。”
“此生绝无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第80章 因为你无能
京畿营上下严阵以待,方运也做好了各项安排,做好了跟镇北军开战的准备。
却没想到,会看到了这一幕。
方运瞳孔微缩,勒住了缰绳,示意身后的大军停下动作。
“吁!”副将亦是满脸惊骇,不可思议地道:“这是……?”
同在军中,他们都知道镇北军是块难啃的石头,又臭又硬,从前总是一副誓死追随镇北侯父子的模样。
今日竟是直接在阵前就将他们所有人都拿下了。
谈墨一声令下,和裴桓父子一并逃脱的数十人,在方才混乱的局面下,被大军一举拿下。
裴桓虽有改制火铳及子弹的图纸,手里却没有可以直接使用的成品。
身边的将士武艺再高强,在这乌泱泱的大军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
裴桓见到军队后卸下了一口气,被将士放了下来,坐在一旁休息。
眼下数把长刀短剑全都在瞬间指向了他,他神色阴翳难看,骤然抬头,怒视着谈墨,道:
“谈墨!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帅?”裴桓神色狰狞,声音嘶哑:“你从前不过是个普通将士,能有今日,是我打破门第之见,一手将你提拔起来的。”
“你如今竟敢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裴桓怒拍着身下的石头,神色激动非常。
裴济西神色发沉,他冷声道:“背弃旧主,忘恩负义之人,不配做镇北军。”
“若被军中其他将领知晓今日之事,谈将军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吗?”
谈墨听及这番话,冷沉的面孔上,骤然浮现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事到如今,世子该不会以为,镇北军中还会有人追随你们去做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吧?”
他抬目望向了四方,声音振聋发聩:“镇北军,是大梁的将士!所护佑的,是大梁的疆土。”
“背信弃义之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裴济西,你是不是忘记了,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我们的故土!”
裴桓听得这番话,更是暴怒非常,情绪剧烈起伏下,他用力地咳嗽了起来,抬手指向了谈墨,高声道:
“你放屁!镇北军军令你都忘记了?军中将士,当誓死效忠于誉王殿下。”裴桓眼眸幽沉沉的,扯着嗓子用力地道:“北越公主之子,便是誉王最后的血脉!”
“你这般行事,可对得起誉王殿下的在天之灵?可对得起我这条残破的腿?”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裴桓指向了他那空荡荡的右腿。
岂料谈墨听到这番话后,直接沉下了面容,高声道:“誉王?!裴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
“你口中的誉王,是多年前谋逆被处决的罪人!至于你……”谈墨冷笑,看向了他那条腿:“你的这条腿,从来都不是为了镇北军断的,这是你与罪人共谋,谋逆失败所得的报应!”
在他手底下做事这么多年,谈墨还是格外了解他的性情的。
他想要用这条腿来左右镇北军,想拖延时间,等其他的将领来救他。
在这沉默的大军面前,裴桓还是不死心。
不,或者说,他一直都怀抱着一些不敢有的期望。
从前谈墨顾念提拔之情,一直不敢说的话,今日终于是脱口而出: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竟是还没有死心。”
谈墨一抬手,周遭的几个将士一拥而上,将裴济西围剿拿下,他则是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上了裴桓:
“镇北侯府,从许多年前你选择誉王时,就已经失败了!”
所谓的镇北军叛逃一说,不过只是当时裴桓见势不对,誉王死于宫中,怕皇帝和当初还是恒王的先帝清算,才弄出来的遮盖之法。
他为了能够脱罪,推说镇北军中出了叛徒,还主动上缴了誉王谋逆的多项证据,以此才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