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经无用了,何必再留下残暴的罪名。
他们都清楚,先帝只要活着一日,便不会有镇北侯府的好日子过。
走投无路之际,裴桓几经波折,打听到了当年跟誉王有过一段情的北越公主,在回到北越后,产下了一子。
淮康帝登基后的一段时间,边疆关系尚好,曾经还有过通婚的打算。
誉王为了讨得淮康帝欢心,便曾多次与北越公主来往。
婚事本已经敲定,可后续两国谈崩,北越使团当日便从京城离开了,此后再无来往。
那北越公主回国后,很快便嫁了人。
裴济西初听闻此事时,只觉得荒谬。
那段事情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北越公主便是和誉王有情,也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
公主所生的孩子未必会是誉王的血脉。
可裴桓却不以为然。
裴济西后边隐隐也明白了裴桓的意思,这个血脉的真与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北越给了裴桓一个叛国投靠的理由。
镇北军在大梁处处遭受挤压,裴桓还断了一条腿。
裴桓做梦都想反了先帝留下的这片江山。
只是苦于师出无名罢了。
出于此,在先帝登基后不久,镇北侯府就与北越牵上了线。
后来先帝驾崩,裴桓将消息传递回北越后,北越便起了起兵的心思。
有他们在京城内里应外合,此战本该毫不费力地拿下才是。
没想到后面会突然出来一个施元夕。
强势武器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他们谋划多年的局面。
当初裴济西钟情于施元夕时,裴桓还有起复的心思,对这门婚事是尤其反对的。
没想到时隔多年,施元夕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了人前。
若能拿到这么强悍的武器,裴桓也不介意裴济西将人娶进门了。
奈何施元夕已和从前全然不同,也并没有与他们多加来往的意思。
她与魏家周旋时,裴济西便耗费心思,安插了人手进入兵部。
但所能学到的东西非常有限。
尤其是在谢家的人进入兵部后,裴济西的人是连图纸都难以触碰到。
裴济西当时便多次传信于她,想要从她的手中拿到图纸和制造方式,但传出去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施元夕没有任何表态。
彼时她受到魏家监视,裴济西就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好在他们在朝上还算有些根基,最后到底是拿到了完整的火铳及子弹图纸。
东西被裴桓秘密安排人手,送到了北越。
而后不久,施元夕主动找到他,用防弹甲胄的图纸和他做了一桩交易。
裴济西察觉到了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加上她在正式进入朝堂后,还掏出了双管火铳的图纸,当时,裴济西就曾提出,如若北越入境,势必要留住施元夕的性命。
裴桓知道他有私心,可看到施元夕身上有着这么大的价值,到底还是应下了。
没想到先帝留下的探子,会让他们提前暴露。
昨夜从密道中前往别院,最后离开京城前,裴济西是想要将施元夕带走的。
可他也清楚,施元夕身边有着先帝的天子亲卫。
她在他是镇北侯世子时,都不愿意嫁给他,更别说如今他要叛逃到北越了。
临近正午时分,京城中的搜查还没停止。
裴济西最后回头,在夏日的烈阳里,回身看了这生活了许多年的京城一眼。
“世子?”前边的将士回身看他,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和他们快速撤离这边。
镇北侯府提前做好了准备,京城里的兵马慢了一截,查出了侯府中连接别院的密道。
这个别院所在的位置,已经接近京郊,顺天府的人四下搜罗,又再次发现了第二条密道。
看到这条密道后,张副将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裴家父子此刻必定已经潜逃出了京城。
当下,他立即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信号。
方运从宫中出来后,一路疾驰,赶到京郊与大军汇合,半路上看到了张副将传递的信号,直接率领大军,往京郊的方向追踪而去。
可京郊外四通八达,有通往各地的主干道,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裴家父子逃窜的方向。
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给军中传递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说,裴家父子去往的是冀州方向。
方运收到信件后,迟疑了片刻,为防止有诈,特将大军一分为二,一半随同他前往冀州方向,另一半则是去了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方位。
大军整装齐发,马儿踩踏着地面,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
裴桓身体不便,他们行进的速度较慢。
后边的探子打探到了有人追击,裴济西当即变了脸色,他当下道:“快,派人先一步去通知接应的大军。”
“是!”裴家的暗探迅速消失在了面前。
他们则是一步都不敢停,快速朝着汇合的方向走去。
暗卫接应他们时,带了几匹快马过来,这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没有休息过,裴济西脸色难看非常,京中竟是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动向?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细想,只催促着身下的马儿。
可他们的速度快,身后追击的大军动作更快。
方运所率领的京畿营大军,本就是大梁军中的精锐,他们所驾驶的马儿也是一等一的战马。
在没有伤员的情况下全速追击,速度本就比裴家父子要快。
好在裴济西反应及时,裴家暗卫先一步与大军汇合。
在京畿营将士迅速逼近时,镇北军同步赶到。
隔得很远,方运就看到了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军压境。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尤其难看。
匿名信所指的方向没错,他们是找到了裴家父子。
可到底是慢了一步,让他们与大军汇合在了一处。
虽暂且看不出来这接应的大军有多少人,可光从阵势上来看,绝对不会比他们这边少。
“放出信号,立即派遣人手去将所有兵马调回。”方运微顿后道:“周遭调度的兵马呢?还没赶到吗?”
今日动手前,最不想要看到的场面,到底是出现了。
镇北军七万兵马。
若真的让裴家父子带着这大批兵马离开,那整个大梁都会陷入巨大的震荡中。
边疆还未安宁,先起了内乱,裴家父子与北越两边夹击,只怕大半个大梁都会沦陷。
正是清楚了这种后果,今晨一早在事情还没披露之前,魏家已经派人四处去调遣兵马了。
裴济西立在了大军前方,回身往后看。
他脸上的表情同样不好看。
镇北军早已非昨日,如今是整个大梁最为薄弱的一支军队。
且来接应他们的大军,尚不足两万人。
他们所面对的,可是大梁最强势的京畿营。
裴济西眸中闪烁,一夕间脑海中划过了各类想法。
方运却在此时,率领着一众京畿营中的精锐,朝他们这边逼近。
“京畿营兵力强盛,眼下不可与之正面对上,还请谈将军掩护我们先行撤退。”千钧一发之际,裴济西直接拿定了主意,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人。
他口中的谈将军,是裴桓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之一,早年同裴桓出生入死多次,也是目前镇北军中最重要的将领之一。
此刻的刑部天牢中。
施元夕被关押在了一间相对干净的牢房中,她随身携带的东西皆被收了上去,如今戴着手铐脚镣,着一身宽大的囚服,素面朝天地坐在这牢房中间。
天牢里阴暗潮湿,四周黑暗封闭,只有顶上开了一个巴掌小的口子,有些许亮光透进来。
施元夕就坐在了这束光下。
和所有预料的不同,她神色极端平静。
从知晓镇北侯府叛国那天起,她就清楚,她势必会被卷入这桩事情里边去。
但这等情况下,她却什么都没做。
并非是她想要束手就擒。
打从一开始,其实就是她选择的镇北军。
当然,她确实不知道镇北侯府与北越勾结的事情。
她进入朝堂都不到一个月,还没有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但在各方面的东西都不算了解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跟镇北军捆绑在了一块,会这么做,其实跟裴家父子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因为……尤蔚。
当初施元夕会让周瑛去招揽尤蔚,所看中的,其实并不只是尤蔚手底下那两万多接近三万的兵马。
很多人都忘记了,冀州驻军,出身于镇北军。
尤蔚是跟裴桓志向不同,才在誉王事变后,直接与镇北大军分道扬镳。
但他,还有他手里的所有兵马,骨子里都是镇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