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谁再喊?!!
叫喊声过后,“噼里啪啦”的鞭子就一声接着一声传遍了花船的每个角落。
紧接着,“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而起,门外的徐香荷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正焦急地喊着她:“朝云朝云不好了,快出来朝云,外面出事了!!”
褚朝云立刻翻身坐起,眼睛还没等看清楚东西,就一伸手开了门栓。
隔间的门被徐香荷拉开,褚朝云才知,暗仓里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其他隔间里住着的船娘们都急吼吼地跑出来,一股脑的就往木梯那边挤过去。
褚朝云蹬上鞋子,穿好衣裳,奔出来时,还跟吓蒙了的一个船娘撞个正着。
那人原本要往木梯去,结果一听到鞭子声,就本能往后缩。
褚朝云拦了她一下,跟徐香荷绕开船娘,也一起往木梯那跑。
刚经过一扇门前,刁氏也开了门。
“怎么了?我听着怎么像是谁挨了打?”
刁氏指指上面。
褚朝云和徐香荷很快明了,刁氏指的并非是船板上,而是那哭喊声和鞭子声,更像是来自雅间的方向。
褚朝云心头一紧,很怕这事和褚惜兰他们有关,可又一想便觉得不大可能。
这可是一大早上,姑娘们还没上船来呢!
他们这些船娘里,平日最能探听消息的就要属方如梅了,于是褚朝云立刻跑去方如梅那间,见大门紧关,就急切地敲上几下。
只不过这手才用了些力,房门就被敲开了。
屋子里乌漆嘛黑,不过借着别间窄窗透到走道里的微光,她还是看清楚了方如梅并不在里面。
屋子里只剩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呛的褚朝云直咳嗽。
大概是方婶子住的离木梯近,一听到声音就先上去了。
褚朝云也没太多想。
不过木梯处实在挤了不少人,原因是最上面的那位不敢出去。
褚朝云往上面看看,说道:“前面的婶子往外走几步,到了要上工的时间了。”
这么一提醒,那人才大着胆子迈出去。
虽说他们害怕鞭子声,可若一直躲着不出去,耽误了活计,恐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他们了。
但有些船娘还是害怕,就索性让开了路,褚朝云见有空隙,便挤着木梯先走了上去。
这一上来,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船板上站了一排的人,有跟着赵大的几名工头,也有李婆子和钟管事。
上面的鞭子声不断,被打的人依然再喊,可这离得近了之后,褚朝云才回过味来。
方如梅并非是听到声音先跑上来,而是因为——
她就是被打的那个!
褚朝云一时有些想不太明白,方如梅来了花船很多年,对船上的规矩早就烂熟于心。
她怎么会突然就触犯规矩,还被赵大他们给发现了?
此刻,那群工头就站在往雅间去的木梯边,几名大汉站的笔直,面无表情,压根就没把方如梅的惨叫放在心上。
李婆子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尤其看到褚朝云后,还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就好像被打的是褚朝云一样。
钟管事相对来说淡漠一些,不过她一贯是这么个表情,所以褚朝云也难以猜透她此刻心中再想什么。
褚朝云没办法上雅间去,而木梯下挨着的洗漱房门口又都是大汉,她也进不去。
思来想去,她拿上只盆,佯装要做事的往厨房那儿走。
一到厨房门前,她就看到了站在门旁的程月,以及对方的两名助手。
程月似是故意将帷帽遮的严严实实,仿佛很厌烦上面正在发生的事。
褚朝云知晓程月是个心善之人。
何况,她自己听到这声音又何尝不揪心……但也正是因为揪心,她才更不能表露出来。
否则方如梅会受更多的苦。
褚朝云走过来时,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程月转身进到厨房,对着她轻微摆了下手。
褚朝云想着,或许程月知道这件事的因由,便拿着盆子走了进去。
程月关上半扇门,两名助手就站在门口守着,女子望一眼地上被打翻的食物,为难的叹了一声。
褚朝云寻着她的目光去看,打翻的那碗似是刚做好的山药羹,细腻的山药黏糯的拉着丝,铺开一地,连瓷勺都碎成了两截。
褚朝云盯了几眼,脑子里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她偷——”
话未说完,褚朝云便不愿再往下讲了。
程月似是苦恼的摘下帷帽,倚在一边捂了捂额头,然后才把这件事讲了出来。
由于今个有重要的客人要上船来,并且点名要吃程娘子的山药羹,于是钟管事在昨个她离开前,便拜托她今日要早些来做。
那客人是来用早膳的,也不会待得太久。
所以程月天还没亮就起身,上船过来准备了。
山药羹只做了那一小碗,而钟管事留给她的却都是上等的珍品,除了山药和一些食材,更多了几味补身子的药材在那儿。
程月其实也很惊异这位客人的身份,但她被请上来的那日便知,这里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厨娘有资格发问的。
所以她只低头做自己的事,其余的全然不理。
食物做好,她便带着助手先离开了。
下船之后,还没等走上几步,就被急切赶来的钟管事又给叫住。
钟管事只告诉她“山药羹被打翻了,需要重做一碗”,所以程月又跟着回来,可这才上船来,就看到方如梅被打的那一幕。
方如梅是在厨房被抓到的,眼见着赵大拎鞭子过来,她情急才往木梯上跑。
然后那群工头堵住了木梯两侧,方如梅下不来,就只能被赵大打。
二人说话时,钟管事已经走了过来。
“褚朝云,把东西收拾了,帮着程娘子再做一碗,快点。”
钟管事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褚朝云也不敢耽搁,忙拿着木盆去一旁打水,又找了两块布巾回来,蹲在地上开始清理。
她动作麻利的干完了活,一个婆子就提了珍贵的药材进门。
褚朝云是不太懂药材要怎么分辨品质,但她在那一篮子里,看到了几根山参,还有灵芝之类的东西。
野生的山参和灵芝……应该算得上极珍贵的药材了吧?
尤其在蕤洲这略显贫瘠的地方,好像就更不可多得?
见她盯着那篮子看,婆子便“嘶”出一声:“赶紧干活,看什么看!”
褚朝云收回视线,提着水盆出来倒水,就见两名力气大的婆子抬着血淋淋地方如梅,正往暗仓里去。
地面上还有方如梅流下的血渍,想必是被打的不轻。
褚朝云闭了闭眼,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忽而便想到,宋谨每次去抬那些尸体的时候,脑子里会想什么呢?
哪怕死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
可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就像她看到方如梅从自己面前被抬走,也一样会心生触动。
耳边响起脚步离开的声音,赵大一行人已经纷纷下了船去。
躲在木梯上的船娘们这才敢出来,不过他们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地上的血痕。
“她会死么……”
“会吧。”
“唉。”
三言两语间,船娘们还是没控制住内心的惊惧,飞快的叹息几声。
褚朝云也愣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耳畔,再次传来钟管事冷的毫无感情的催促声,“把血迹都清理掉,低头干自己的活!”
褚朝云猛然回神,忙重新换了一盆子水,上去雅间开始打扫。
一番忙活,总归是把那股血腥味都清理掉了。
再一抬头,发现下方的船娘们干完了活,就又都被钟管事给赶进了暗仓里。
钟管事站在船板上,厉声道:“今个营业时间延后,你们过了午时在出来干活。”
褚朝云讶异地往远处看,发现每天这个时辰该过来的姑娘们,今日也没露面,反而只有李婆子一人站在码头那,似乎正跟赵大说着什么。
钟管事走过来看她一眼,冷淡道:“你先去给程月帮忙,然后也回下边去。”
“我知道了。”
褚朝云应出一声,将盆子放到船尾,净了手就往厨房去。
做山药羹其实没太大难度。
褚朝云进来之后,便看到程月戴了手套,正亲自给手中的山药削皮。
瞧一眼那根山药根茎处的圆润,露出的果实又粉性十足,虽说看着水分不太多,但其上的汁液却比普通山药的更为浓厚。
反正平日厨房供应的,和这个看着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