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强打起精神,看着宋谨说:“这位官爷,您问就是,我们定当知无不言!”
宋谨点点头,“好,那敢问二位,蔡老大平日确实半点事都不知吗?”
蔡老爹乍听,很快又抹起了泪,抽噎几声才应道:“他只是言行举止和常人不同罢了,其实还是最知疼知热的,那年冬,我病了,还是他去铺子里给我家老二报的信。”
蔡老娘也道:“是啊,他不傻,他其实一点都不傻的!”
宋谨见二人说话间又痛哭不止,心中也未免酸涩。
问过他们,宋小哥便直奔新妇身旁的周老爹那,“周老爹,对于蔡老大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老爹本就待的心烦,他多次想拉走自家闺女,奈何周娘子不听他的。
宋谨没过来时,周老爹已经骂骂咧咧地想先走了。
这会儿见个抬尸体的都敢质问自己,态度顿时就不好了:“不是,他一个——缺心眼的,自己撞死了,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看个屁!”
他本想骂一句“傻子”。
可接收到宋谨冰冷的视线后,气焰便不自觉的弱了下去。
但“缺心眼”三个字显然是侮辱性词汇,不待宋谨说话,痛哭的蔡家二老就震惊的看向了他。
蔡老爹气的眼都红了,“你、你你,你怎好如此讲话!!”
宋谨示意蔡老爹稍安勿躁,然后看向周老爹,“我是循例问话,请你慎言。”
周老爹一甩袖子,臊眉耷眼地哼出了声,他动作幅度大,所以并没注意腰间的玉佩,此刻只剩下了一条红绳。
宋谨瞥去一眼,声音冷下来不少,“有人看到蔡家喜宴当日,你曾和蔡老大单独说了几句话,可有此事?”
“没有。”
“哦?当真?”
周老爹被宋谨的目光盯的恼羞成怒,语调又不自觉抬高:“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他是个傻子,我犯得着跟一个傻子废话连篇吗?!”
宋谨也不和他做无畏争执,只是抬高手臂,一只碧色玉佩便出现在掌心里,“你若真没见过他,那他为何捡到了这玉佩?哦不对——”
宋小哥淡笑一声,玉佩往红绳处比了比,“应该说是,你们二人争执间,他无意中扯下来的。”
“争执”这个词用的很是微妙。
周老爹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一时间,他也记不清这玉佩到底是何时掉的,只一脸心虚的揪着腰间那条红绳,手指头还微微发着颤。
他面色有异,在场之人包括岳常自然都看的一清二楚。
宋谨语速提快了些,“你根本就是嫌恶蔡老大心智不足,恐他将来成为蔡家累赘,还要连累你的女儿,便趁喜宴人多之时,将其拉到一旁喝骂羞辱。”
周老爹被问的冷汗直冒,而宋谨也不知有意无意,恰在此时挪开一脚。
蔡老大的尸体刚好被周老爹看到。
于是,周老爹便精神崩溃的吼出声来:“我骂他怎么了?我好好的跟旁人说话,他便过来推我!难道他推我我还要让着他吗?”
宋谨皱眉:“你若非在言语上羞辱了他,他又怎会动手推你?喜宴来客众多,他怎么不去推别人?!”
“我那算什么羞辱?而且他就是个傻子!”
“是傻子还不准人说吗?我只是实话实讲的告诉他,他这样会拖累家人,若非有他的存在,以蔡家的本事,又怎会只在东大街开个小破铺子?!他就该去死啊!!”
“我又没犯罪,说实话算什么犯罪??”
周老爹喊声震天,一时间跳脚般激动,手舞足蹈的朝着宋谨大声叫喊。
宋谨闭了闭眼,深沉地吸了口气:“你犯罪了。”
“你教唆,引导。”
“你剥夺了他人求生的信念,那就是犯罪。”
真相被披露出来的那刻,宋谨似是有些心力交瘁,他将玉佩交到仵作手中,又来到轿前跟岳常行过一礼,便默默退去了一边站着。
岳常唤衙差将周老爹押起来时,衙差们傻愣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仵作提醒他们,他们才赶忙走了过来。
大祁律法严明,教唆引导等同杀人,杀人便要偿命,只看岳常要怎么判了。
只是宋谨虽说破了案子,情绪却有些低靡。
朱力本想夸他两句,宋谨却忽的抬头看着朱力问:“人……真的能自私到如此地步么?”
这话问的虽说是这起案件,可朱力却总觉得,宋谨话里似是还有一层说不出隐意和悲凉。
案子完结,仵作便叫他们去将蔡老大的尸体抬去义庄,等待下葬。
宋谨应声,好好地和朱力将死者尸体放到竹架上。
想到那枚玉佩,朱力忽然觉得不对,“哎等等,你昨个不是忙了一整天么,哪里有空去见蔡老大?他怎么把周老爹的玉佩交给你的?”
宋谨无奈:“我诈他的,方才过去时顺手拽下来的。”
“……”
朱力也无语了,“这么大的动作,他都没发现你?”
“心虚的时候,还哪里顾得上。”
宋谨蹲下身,抬起竹架在前方走,刚好路过蓝布轿子旁边的粉布小轿。
此刻,岳常已经从轿中下来,正过来撩粉布轿子的轿帘,宋谨躲开知府大人时,下意识便觑到了轿中的妇人。
坐着的人一脸淡薄,倒是没什么表情,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看到尸体表情会有波动。
妇人只是麻木的投去一眼,随即又瞟向宋谨。
宋谨是见过知府夫人的,并不是轿中这一位。
但却觉得这位妇人有些眼熟。
不过至于岳常和此人是什么关系,那便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处理完这件事回去后,仵作师父就很快上了门来。
仵作姓阮,至于名字……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了,而且也没谁喊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老头”。
老头看出宋谨情绪不佳,路过烧鸡店就买了一只带来,又去柳老板那打了半斤酒,放下东西就回府衙忙自己的事了。
宋谨是不喝酒的,而且还是大白天的。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朱力和同僚们。
傍晚,一桌人围在一起说起这个案子,便都对此事唏嘘不已。
宋谨没吃什么东西,倒是跑去一边冲了碗油茶来喝,他小口的喝着热乎油茶,朱力就掰了只鸡腿过来。
“这满天下什么人都有,自私的自当也不少,但你也要放宽心,就做自己便好。”
朱力安抚他一句。
宋谨便觉得畅快了点。
话语暖人,只是这油茶,似乎更暖一些。
想到炒油茶的那位姑娘,宋谨便虚心请教道:“大力哥,你可知姑娘家该用些什么来补身子才好?”
“姑~娘~”
朱力难得调侃起他来。
宋谨无奈的看去一眼,“褚姑娘方才病愈,人家送我不少东西,我该回些才是,礼尚往来你懂不懂?”
他笑出一声,半点也听不得朱力这么不正经的讲话。
褚朝云给他们联系做手套,朱力自然感激,便好好的问了句:“病了?可去药铺抓过药喝?”
宋谨摇头:“就听刘老板说……只是病了几日,没喝什么药,自己便好了。”
“这不对吧。”
朱力是成过亲的人,本能就往女子月事的方面去想。
可宋谨莫说是没成过亲,平日连女子都极少接触,一开始朱力还以为这人想要出家当和尚去。
但这话他不好随便讲,毕竟要为女子清誉考虑。
于是便隐晦道:“我家娘子偶有不适,便会用些稻醴,甜甜的,喝一些很暖身子。”
“稻醴?”
宋谨连听都没听过。
朱力认真道:“嗯,你去买,就在老蔡家香饮子铺旁边,你说买稻醴,人家就给你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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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朝云收到稻醴时,人也是有些懵。
这东西她看着像是认得,可又觉得跟现世里见过的东西名字不太一样。
这稻醴很像现世的酒酿圆子,甜甜的酒酿,里边有米,还有糯米搓的小团子,似乎还加了些红枣渣泡在其中。
据说宋谨当着差特意跑去东大街买的,因着稻醴还热,刘新才就赶着给送过来了。
褚朝云将一小坛稻醴带回隔间,刁氏和徐香荷也都凑了上来。
徐香荷嗅着空气里的甜味,忍不住说:“唔,又香又甜!不过我从前只偷喝过阿娘的冷酒,没想到这热乎的,闻着更香些~”
刁氏也是许久未见这好东西,便催促褚朝云道:“快趁热喝了,对你月事很好的,这东西可不便宜,小宋有心了。”
徐香荷一听那两个字,脸顿时羞红了。
“咦,虽说宋老爷确实有心,但他他他这懂得也太多了点吧?!”
自那日误把阿四认成宋谨后,徐香荷就对宋小哥改了称呼。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阿四和刘新才年纪相仿,孩子都三个了,看岁数确实能称得上一句“老爷”了。
不过褚朝云还是听不得她背后讲人家,上手拍了她一下,纠正道:“是小哥,不是老爷。”
但她也奇怪,宋谨是怎么知道她……月事问题的。
而经徐香荷提醒,刁氏也不禁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