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走远几步,褚郁却飞快追上他,将油纸包一分二位,把虾饼塞进了他的手里。
宋谨从死胡同里出来时,看守已经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看上去似乎比刚刚被吓时的状态好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丝紧张,以及抖动不停的嘴角。
宋小哥不在意地笑了下,一边往住处走,一边低头去看手里的虾饼。
尽管已经放了几个时辰,但味道依旧如刁氏给他时那般,香而不腻,吃起来还能爆汁。
他不禁思索了下,这位朝云姑娘当真好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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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手艺好的朝云姑娘并不知短短一刻钟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此刻正在厨房忙的轰轰烈烈。
现如今她来厨房的次数多了,俨然已经驾轻就熟。
厨房里哪些食材备得多,哪些需要现准备,什么东西用了不会被发现,什么动不得,她简直门儿清。
她知道后厨备有不少的糯米,这便取了瓢来,眼不眨心不跳的盛出一大勺子。
反正之后会补上。
每次拿了厨房的东西褚朝云都会补上数目,倒不是说她多好心要给管事们省银子,主要这些食材都是厨娘再用,没哪个厨师不清楚自己的米翁剩了多少米。
她不过是打个时间差,短暂应付一下。
今晚除了红烧肉,褚朝云其实更想吃些别的,而想做的这道菜即便是从前在现世,她也就只在饭馆吃过一回。
而且当时那位厨师做的,并不叫她满意。
褚朝云做饭有点随心所欲地感觉,不会特别讲究什么必须配什么,只要不违背一些常识,不会给身体造成损伤,她都敢下手去弄。
她先将那一大块五花肉洗洗干净,按照红烧肉的标准切出一盘来,剩下的,就切成梅菜扣肉一样的大薄片备用。
准备好食材,褚朝云先给徐香荷和刁氏做红烧肉。
出锅她也没等,直接端下去叫他们先吃,毕竟肉冷了就腻人了,尤其是肥肉的部分。
徐香荷虽说一早就在敲碗等饭,可一看到褚朝云又要接着去忙活,便惊讶道:“你不吃吗???”
“还有一道,我做完就来。”
“那我们等着你。”
徐香荷和刁氏互看一眼,坚决不动筷子。
褚朝云拍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别等,先吃,而且……我不爱吃红烧肉。”
她对红烧肉的执念不太深沉。
如果是刚来什么都吃不上的时候,自然就很想吃,但马上就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褚朝云大方的请二人直接光盘,留都不必留了。
返回来后,泡了水的糯米也差不多了。
褚朝云随手在筐里拿了一把青菜,切碎之后琢磨了下,又拿出两块切好的大片肉,也一并切碎跟青菜拌在一起。
搅拌均匀撒料,放糯米,还放了一小把舂好的白米。
从橱柜里翻到一只大小适中的陶罐,洗净擦干底部,把拌好的食材平铺在下面,又在上面摆了一圈大片肉。
她爱吃辣,所以拿出一包自己调制的麻辣料,料包放入碗中用温水冲开,然后往大片肉上浇了一层。
准备就绪之后,褚朝云在大铁锅里添水,架起架子,上面放着陶罐。
一扣锅盖,来了一个隔水炖。
等食物出锅,褚朝云撒入一点葱花点缀,端着回来隔间时,那盘说好要光盘的红烧肉还剩下一半。
徐香荷的口水简直要垂到地上,但她和刁氏怎么都不肯吃完。
褚朝云哭笑不得的将陶罐放下,有点烫,捏了下耳垂散热,然后就拿着饭勺子在陶罐里一下一下的搅拌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味道徐徐飘出,徐香荷和刁氏便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小陶罐里的食物,可能真比红烧肉还香!
看到二人热切的目光,褚朝云都不用去问,就猜到他们想说什么。
女子笑着坐下来,主动介绍道:“这道叫作辣味糯米饭,我用白米和糯米一块蒸的,不过没做成甜口,咸香的更好下饭~”
她说着给二人各自盛出一碗,因为今日又购了新米回来,所以褚朝云还是很舍得放的。
其实这道应该叫作腊味糯米饭,原先吃过的那次,饭馆厨师用的并非焯过水的白肉,而是油香味美的腊肉。
不过要什么自行车,能仿出这样一道成品来,褚朝云还是相当满意的。
正所谓食材不足调料来凑,所以她才在码好的猪肉之上洒了些冲好的调料蘸水,这会儿盛在碗中的米粒黏糯晶莹,又裹着一股热乎乎的辣气,闻的身旁二人口水简直要流三尺长!
徐香荷吃的最是开心,一口糯米一口肉,边吃边和褚朝云说话:“以前过年时,家中会给我们小辈买米糕,米糕你们吃过没?大概也是这种黏糊糊的,但味道是甜的。”
“用了……饴糖吗?”
褚朝云向来对他们口中谈论的吃食很上心,所以停下筷子想多问几句。
不过很可惜,她对古代的糖类知之甚少,似乎也就知道饴糖这么个东西。
但古代的糖应该是很珍贵的吧?
褚朝云问完,目光便落在还剩下一半的红烧肉上,因为做这道菜是需要放糖的。
不过她刚才翻遍橱柜上下,也没找到现世用的白糖。
所以她用的是厨娘备着的那坛蜂蜜,但若是糖真的很贵,想来蜂蜜也不会便宜。
而她也并不怕钟管事发现。
因为钟管事准许她进厨房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她,只有瓜果蔬菜、肉类等一些食材不准动,诸如猪油,调味品,蜂蜜这样算得上是调味的东西,是可以使一些的。
褚朝云原本只是在询问徐香荷关于米糕的事,可莫名想到钟管事后,她便有些跑神。
那时的止血药到底是谁给的,她尚不清楚,不过她确实怀疑过是钟管事。
而现下想想,有些事就更觉得微妙了。
假设她的猜想成立,那么钟管事为何要偷偷给她药?为何要允刁氏可以随意下船?又为何默许她用厨房里的调料呢?
真就不怕刁氏中途会跑,会去府衙举报这条船的事情?
也不怕她会利用那些调料擅自开小灶??
正想的神游天外,眼前徐香荷的黑爪子就不停乱晃,直到她彻底回过神来,对方才哭笑不得的说:“朝云,你怎么连吃肉都会走神的呀?”
褚朝云刚刚意识回笼还有些心不在焉,她定定瞧着徐香荷,徐香荷就忙不迭回应她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是用的饴糖,但大酒楼里的米糕用的则是蜜糖,不过相对的,价钱也更高些。”
“那……口感如何?好吃吗?”
这个,才是褚朝云最关心的。
徐香荷盛了一满勺的糯米饭,却不忙着往嘴里送,“就是粘粘的,甜甜的,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说不上来好不好吃,不过儿时应该是觉得好吃的吧……毕竟只有年节才会出来卖几日。”
说到这个,刁氏也要插上一嘴:“米糕这里也有,跟香荷他们家乡卖的那种差不多少,不过平时也一样见不着卖。”
褚朝云微微点了下头,心想,看来这甜甜的东西价格的确是不便宜。
她默默吃下几口饭,又去夹已经凉透的红烧肉,蜂蜜做的红烧肉她还是头一回吃。
不过虽说是冷掉了,但那层裹着汁水的甜味儿却变得更为浓郁。
碗里的糯米饭三人都还没吃完,也放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太黏糊的关系,表面的米粒就有些凉了,不过用勺子从下往上翻搅,里面依旧是热气蒸腾。
黏香的热气飘起,不停扑着面颊。
褚朝云和徐香荷夹红烧肉的动作同时一停,互看一眼彼此,就将夹起来的两块肉各自埋进饭粒中。
二人从筷子换到勺子,学着孩童吃饭那般,把碗里的肉和米饭全都捣碎在一块。
跟着一大口下肚,糯米饭的口感果然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二人对着笑起来,而后都催促着刁氏也去尝尝看。
最后,褚朝云吃干净碗里的饭后,看着米饭拌肉怼出的油汁还粘在碗边,心说,还是多种食物搅在一块口感更突出些。
所以那个米糕,怎么就非得是糯米加糖?
太单一,不可取。
吃过饭时间也就不早了,虽说这棉花已经买回来了,但褚朝云乏得很,说什么也要明天养足精神在装枕头和被子。
褚朝云吃到合口味的糯米饭,连做的梦也是香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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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轮到她清扫雅间。
褚朝云想着,等会儿吃过早饭先去把棉花弄弄好,就赶着早的提了桶水先去楼上干活。
西码头今日比往常要安静不少,那些在赵大手下劳作的劳工们也都纷纷杵在一旁,像是在等着什么。
因为褚郁也在队伍里,且少年年岁浅,个头还没长起来,和他们站在一处时便分外显眼。
如今褚朝云在船上和刁氏、徐香荷也算是组成了三人小分队,三人抱团同进同出,除了互帮互助,偶尔一起唠嗑解闷日子也变得好过不少。
而褚惜兰虽说才上船不久,但春叶和蕙娘知道她同自己的关系,便也会时不常照应一下。
他们姐弟三人中,褚朝云最担忧的,就是褚郁了。
以往每次她站在三层往西码头看时,小少年总是独自一人闷不吭声地搬货,偶尔做的不好,还会被其他人嫌弃,被赵大教训。
褚朝云放下盛了半桶清水的木桶,突然有点不太敢往那个方向看。
她低头擦了两下雅间的雕花木门,一个没忍住,还是望去一眼。
褚郁之前那几日没露过面,若想知道原因,恐怕还得等刁氏下次遇上宋谨再说。
就在她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处时,忽的,人群里站起一人来。
站起的少年看着和楚郁年纪相仿,乱草一样的头发披在肩后,面色灰败的明显,即便褚朝云跟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看出他状态不佳。
少年身穿和褚郁差不多的短打,衣衫上面遍布着长短不一的口子,从内里渗出的血渍像是已经凝固多日。
一眼望去,风吹就倒似的单薄。
褚郁等待期间,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