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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卢裕一大早又送了信去九重莲殿。
因为明樟的关系,九重莲山不禁他来送信,护卫依然接了信,将信转角给侍女小秋。
小秋收到信皱了下眉,道:“你去和他说,隗姑娘近日都不在,不要送信过来了。”
护卫自然应声,转身去回话。
卢裕听闻隗喜不在,垂下了眼眸,不在?隗喜一个凡人能独自去哪里?少年腼腆地笑了下,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返身回去。
只是他没有回药庐,而是转道去了内城供给其他氏族子弟暂住的舍馆。
从麓云海出来后,钟离樱就没再住进九重莲殿,她自己知道麓云海里她做的事过不去,没脸去住,不等闻炔说什么,自觉就住到了舍馆里。
那一日的血吞藤缠到了她身上,虽然紧急关头那周刻帮了她一把,斩断了藤蔓,但是她的身体却差了许多,生机被吸,过了快一个月了,她依旧浑身乏力,面色泛青。
钟离樱躺在床上,许久不愈的身体令她面容阴沉,原本娇美的脸如今十分瘦削。
“笃笃笃——”听到门外敲门声,她有些不耐,以为是钟离氏那些殷勤的弟子,懒得应付,没出声,却没想到门直接被人推开了。
钟离樱立刻拧紧了眉要发脾气,抬眼看过去,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俊俏黝黑,身形高大,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你是何人?”这一片是钟离氏舍馆,她的屋外布有法阵,一般人不能随意进来,她十分谨慎地握住了手腕上戴着的护身法器。
卢裕盯着钟离樱看了会儿,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梭巡,这让钟离樱有一种对方是通过她在看旁人的感觉。
以前她不会这样敏感,但如今知道隗喜的存在,难免会有这样的感觉,眉头也有些不耐地皱起。
“你与隗喜果真生得很像,不过。”他稍稍顿了顿,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眉宇间戾气太重,差了一些。”
隗喜……隗喜,又是隗喜!钟离樱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就心中暴戾,她撑着身子坐起身,怒道:“她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凡女,如何和我比?”
卢裕对她的暴怒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道:“我来此,是与你谈一笔交易。”
钟离樱冷笑,却没立刻出声拒绝,她习惯性地要以利益来衡量,便准备要听一听,结果她听对方道:“你如今在麓云海受了伤,久久不愈,若是与人双修交、合,恢复的速度更快,何况,你是天阴之女,来九重阙都,本就为此而来,双修功法你理应熟悉得很。”
少年声音醇厚,有几分沉稳。
钟离樱听罢,忽然身体一松,上下打量卢裕:“就凭你也敢肖想我?”
她语气骄傲,就算她来九重阙都本就是为了攀上闻无欺,但闻无欺是真圣境修者,又是闻氏家主,与他双修,不仅受益匪浅,更是能得到闻氏好处。
卢裕也不气恼,忽然微微一笑,他的周身一阵黑气缭绕。
钟离樱见此神经一绷,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黑气散去,少年的脸变了,原先不过是一张俊俏得普通的脸,如今却变成一张……和闻无欺有六分相似的脸,比之更成熟,有儒雅君子之风,眉眼含笑,风流蕴藉,他看着钟离樱,道:“不知现在如何?”
钟离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是谁?”
卢裕定定看着她,语气平和:“你本该被献给我。”
钟离樱轻抽了一口气,一下猜测到对方是谁了。
如果没有闻无欺的横空出世,几年前,她一直被家中告知的是,她会被献给下一任闻氏家主,闻云江之子,闻天衡。
她以为闻天衡早就被闻无欺杀死了!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你……你要与我做什么交易?”钟离樱大惊过后,脑子都是僵的,心底下意识有些害怕,她如今在九重阙都,消息也是灵通的,听说过一些传闻,比如内城有弟子被魔物吸食、精气,那魔物虽已经被闻氏长老找出来,但……但这闻天衡身上黑气缭绕,显然不是纯粹的修者。
“你与我双修,将来我重新登家主之位,将予你妻子之位。”闻天衡语气算得上斯文君子,他微微一笑,视线再次梭巡过她的脸,“我需要你的特殊体质助我修炼,不知你意下如何?”
钟离樱心脏砰砰跳,对上那张虽然看着俊美儒雅,却莫名邪气的脸,她心中有种直觉,他要的不止如此,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脸上,显然这张脸……对他有用处,或者他看上这张脸,但不可否认,这对她来说太有诱惑了。
通过闻无欺去登上高处已经是条死路,那么为什么不试试闻天衡呢?
何况,据她所知,闻天衡同样天赋异禀,是上任家主精心培养的天之骄子。
但是……
钟离樱定了定神,“你入魔了?”
闻天衡挑了下眉,一下邪气横生:“你怕了?”
钟离樱当然怕,这修仙界对于魔物,自来是人人喊打,是修者公敌。
“你怕,我就收起来。”闻天衡似很是体贴,自如地收敛了魔气,他又变成原先那个腼腆秀气的少年,除了那张脸的模样依旧是与闻无欺相似的模样,俊美清隽,温雅斯文,“怎么,不敢赌么?”
钟离樱看着对面的人,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她攥紧被子的手忽然一松,低头开始解衣衫,她之前本就窝在床上,身上只着寝衣,当衣带一解,衣衫滑下,露出光洁白皙的肩头,她看着闻天衡,解开了肚兜带子。
衣料轻飘飘落在地上,她缓缓倒下:“如何不敢?”
闻天衡眼眸深邃几许,起身上前,他轻轻抚摸钟离樱那张如今病弱而显得越发相似的脸,眯着眼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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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西岳楚氏境内一座小城。
夜幕降临,城内大多明灯尽熄,陷入沉寂,除了只在夜色里绽放繁闹的一条街。
两旁屋檐挂起的灯笼光辉盈盈,女郎从马车中下来,将手放在下方等候的郎君手心,浅蓝裙裾鲜妍,素白披帛轻扬,典雅清丽,他身旁的人温润隽美,十分高大,只是不等她落地,郎君就将她揽抱下来,她失重失衡,下意识抱住他肩膀,落地后她站在他旁边,越发显得纤柔。
周围路过的人不自觉将目光看过去,看着这对样貌不似凡尘中人的男女。
隗喜抬头看了一眼闻无欺,他眼若春水,附身靠近,声音慢吞吞的,温柔又有几分故意:“今晚我们住这里。”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销金窟,微微一笑,说:“好啊。”
又不是没住过。
闻无欺一怔,惊疑不定地拉住她,觑她一眼,似在观察她究竟有没有生气,道:“这是青楼。”
隗喜眼波流转,笑得柔柔:“你是不是没来过啊?”
这一路上,闻无欺都怪怪的,他每日晚上都会带她找地方住下,还给她买了许多凡间女子穿的衣裙,夜间他们不会赶路,他每日都要抱着她睡,他身体滚烫又硬邦邦,她本来还担心那一夜的迷乱会再次出现,担心她不知怎么再拒绝他,谁知他虽然身体那样淫、欲重,但老老实实的,只是抱着她,缠着她亲,只会把脸埋在她脖颈里吸,依旧黏黏糊糊的,迷离又迷乱,却再也没有解开过她衣襟。
这样反常,反而让隗喜觉得哪里不对。
如今他又带她来这里……真是太巧了,这一处小城就是曾经闻如玉带她来过的地方,这一家青楼,就是她曾经睡了一晚的地方,在这里,如玉与她有仲春之约。
她端详着闻无欺,目光落在他黑色的缠人的魂体上,稍稍一顿。
不是闻如玉,却又……
这里夜间正是繁华,这样一对美丽的男女站在门口,不论是楼里招摇揽客的女子,还是将要入内打算艳情一晚的男子,都朝他们看来。
闻无欺余光扫到周围视线,眉头一皱,朝前半步,他穿着宽袖大袍,抬手将隗喜一揽,她就在他怀里了,挡住了大半人目光。
他神色淡淡,疏离漠然地朝周围扫去,丝毫没有面对隗喜时的温情与黏糊,他高高在上,如清雪一般,不可攀又清寒。
众人被一扫,不敢再窥探,但还是有胆大的悄悄去看。
隗喜从他怀里钻出来,又被他按了回去,只听他俯首在她耳边亲昵嘀咕道:“我开玩笑的,不住那里,我有钱,为什么要住那里?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妖邪祟气,有些古怪,我打算进去处理一下。”
她听他说他有钱,又听他说是为了除祟来的,摸了摸储物戒。
她无意识地想,是啊有钱,戒指里满满的都是金子和珠玉,都给了她。
第47章
凡间的夏夜似乎比九重阙都要闷热许多。
隗喜在客栈里换了一身时下郎君们喜爱穿的衣衫, 褒衣博带,天青之色,头上戴玉冠, 手中摇折扇, 虽身形瘦弱,但唇红齿白, 俊俏风流。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 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装扮, 比起几年前的细布衣衫要有钱多了。
她比之前长高了一点点, 但不多, 只是眉宇间长开了, 看着不像十三四岁那样稚嫩, 起码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她这回还束了胸,不过她心脏不好, 没敢束得太紧,只稍稍遮掩一下。
因为身体原因,隗喜很多事做不了, 但是偶尔也会有俏皮的心思, 喜欢刺激的事情。比如现在,她抬眼, 兴致勃勃地看向身侧的人,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眉眼含笑, 笑涡浅浅,柔声问:“无欺, 怎么样?”
这条街是烟柳巷,正经的客栈在另外一条街,虽然距离很近,虽然以闻无欺的能力感知到这小城中只有这青楼有妖邪气息较为危险,但是,这人间不止是有妖邪,还有居心叵测的男人。
虽然隗喜不认为自己有被伤害的可能,但闻无欺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将她带在身边。
她这样孱弱,万一哪个瞎眼的惊到她了怎么办?
闻无欺坐在桌旁,单手托腮看着隗喜,他打量着她,眼若春水,目光专注:“很美。”
他如今在隗喜面前总是这样一副痴迷的模样,隗喜已经习惯了,但是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折扇捂住下半张脸,看他一眼,“你应该说我俊俏无双。”
闻无欺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站起身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他捧起隗喜的脸。
隗喜不察,含笑眉眼就这样望了过去,她的瞳仁同样很黑,里面像是盛着一汪水,柔和,令他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砰砰跳,他又不想去捉妖了,想把她关在这和她玩,玩什么都好啊。
闻无欺俯首下来,呼吸交缠着,凑得很近,他心不在焉说:“就是好看。”
隗喜用折扇轻拍他的手,将脸从他掌心挣扎出来,不与他争论好看不好看的问题,眼睛清亮弯弯:“走吧?”
闻无欺揉了揉被她敲过的手背,温雅无匹的脸上露出哀怨来,似是恼她下手这样重。
隗喜一看,发现他白皙手背上果真有一道红痕,她想起来了,如玉的身体这样敏感,这样白皙,轻轻一掐一碰都会留下痕迹,虽然他是个男子。
她看他一眼,不理会他这撒娇,推门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感觉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她察觉到他要揽她肩膀,又用折扇轻拍他的手,“不要这样,现在我们都是男子。”
就是以前如玉都没有这样粘人的,如玉……他就是天真又纯澈,坦率直白,才不像闻无欺,整日只想与她亲昵。
闻无欺:“……”
他心里有些愁绪,如云如烟,她若即若离的,明明也很喜欢他的身体,那晚上她的手一直在摩挲他的身体啊,从胸口到腹部,从背部,到腰上,甚至她柔软的指尖几次更往下滑了滑,虽立即又害羞挪走,但她确实摸了。
两个男子怎么了,兄弟之间抱一抱不是很正常?
走出客栈,闻无欺偏头看隗喜一眼又一眼,灯火照得他眉目清隽秀雅,温情脉脉。
这城中鲜少有这样的郎君,一来还是两个,一高一矮,高的温润如玉,矮的秀美无双,从客栈二层下来时,不经意间抬头,目光便移不开了。
“好俊俏的郎君。”等人走出去了,不知谁小声感慨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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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的老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俊美的郎君,几乎是隗喜和闻无欺一进去,就扭着腰肢,摇着帕子,不再管其他客人,赶忙凑到两人面前来。
这销金窟虽只认银钱,但人都爱俏,这般好看的郎君岂是其他肥头大脑可比的?
何况就看这两位郎君,一个青衫秀雅,一个白衣温润,衣料都是名贵织物,显然还是不差钱的主儿。
在大堂内揽客的花娘们都双眼放光,或含羞带怯或兴奋诱惑地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