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一日过了三天了,隗喜的情绪一直没缓过来,她已经从闻炔那听说闻无欺让他准备婚典所用物品了,说要提前备起来。
闻炔百忙之中还特地来问她喜欢的礼服款式、头饰模样,俨然将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她自然是说不出什么喜好的,因为她都没放在心上。
那一日明樟没有从鬼市买到那味他想要的药材,闻无欺的伤势又好了个七八,他又离开了九重阙都,隗喜见他走了,也就没去药庐,而是窝在九重莲殿读明樟给她布置的医书。
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九重莲殿更安全。
闻无欺从九莲台出来后就有些忙,闻炔请他去了内城正事堂好几回,他眉宇不耐且阴翳,显然懒于搭理,但还是去了一两次,当然更多时候会让小玉去。
隗喜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侍女小秋又回到她身边,与她说许多外面的事。
比如须臾山封印再次晃动,比如楚家和钟离家都出现了浊气渊洞,还比如闻无欺说昆仑神山只是一座没有封印的须臾山,这些事,尤其是最后一件事,在修仙界传开后,引起不小震荡,自然不少人认为闻无欺是藏私,不愿意与人分享他在神山中获得的机缘。
隗喜从手里的书上抽离了思绪,看了一眼趴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她的小玉。
闻无欺不在时,小玉必定会陪着她。
“隗姑娘,内城那儿有人托付护卫送了一封信过来。”外边,侍女小秋轻快的声音传来。
隗喜眨眨眼,放下了书伸手去接。
她以为是谢清芝写来的,却没想到是卢裕送来的。
一直懒洋洋的小玉凑了过来,看她拆信,展信纸。
隗喜大大方方的,心里又疑惑,卢裕给她写什么信?
信中内容倒没什么,就是问她怎么不去药庐了,又问她什么时候还会去药庐,字里行间带着少年人的小心翼翼,掩藏不住的情绪。
小玉嗤笑一声,拿过信纸就撕了个粉碎,语气直白又不善,漂亮澄澈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觊觎你。”
他拉着一张脸时,那阴翳的劲儿也很有气势。
不过这气势镇不到隗喜,她知道傀儡小玉是可爱友善的,但她也知道与人保持距离,她不打算写信回去,而是让小秋找了护卫去说明近日都不会再去,等明樟回来再说。
小玉刚才还冷冷的脸色瞬间就阴转晴,俊俏的脸又露出无辜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嘟囔:“他真的觊觎你。”
隗喜没心思逗他,只是浅浅笑了下,便继续低头看书。
傍晚,闻无欺回来,隗喜抬头,便见他神情冷淡,背后衬着夜色,温润隽秀的脸宛如玉面修罗。
她正好奇,就见他一双眼朝她看来。
他漆黑的瞳仁像结了冰一般,却在触及到隗喜的一瞬间就柔软下来,一张脸只剩下玉面,没有修罗,他眨眨眼,盯着隗喜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弯,便大步过来。
闻无欺先指尖在小玉额心一点,收回傀儡,这才俯首看隗喜,眼眸比平时亮了几分,语气温柔又亲昵:“小喜,我们离开九重阙都去别处玩几天,好不好?”
第46章
翌日清晨, 隗喜抱着怀中的花,雨露在花瓣上颤颤巍巍,是红艳艳的流萤花。
他又送她花了。
她此刻被闻无欺拥在怀中, 从九重莲山悄然离开。
或许是隗喜低头发呆看花的时间长了一些, 闻无欺凑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花上, 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花瓣上的露珠便洒了开来, 隗喜脸上都被扑了满脸的花露, 香香的, 似乎还有些甜。
那花露还溅到了她眼睛里, 她仰头避开时又忍不住闭上眼, 恼了声:“无欺!”
闻无欺就笑, 从背后凑过来,他似乎很开心,唇落在她眼睫上, 含去那上面的花露,再是往下挪,脸颊轻贴, 发丝缠绕, 隗喜很轻易就被包裹在他滚烫的温度里,却又觉得他轻柔如春风, 缠绵不已。
隗喜就算是想生气,以她的脾气, 又在他这样温柔这样亲昵的动作里也发作不出来, 她有些无奈,抱着花仰头看他一眼, 问:“你怎么今日又想到摘花给我?”
红艳艳的花,玉白润泽的女郎,清艳迷人,闻无欺看着她,一双眼睛就有些迷糊了,俯下身又凑过去亲了亲她面颊,嘴里含糊道:“花期马上就过了啊。”
他声音低柔温吞,似呢喃一般。
隗喜轻哦了一声,低头又嗅花,她想起来头一回收到闻无欺的山花,她将花瓶拂在地上,瓷片与花瓣在地上落了一地,也想起小玉送她的花,更想起麓云海里,那个有些寡言的会送她许多金子的闻无欺送她的花,那时她情绪不稳,将那个闻无欺的花也摔了一地,后来……后来那个闻无欺就送了她紫色的花。
她心中微酸涩,她实在很难去冷下心肠拒绝别人待她的好,她低着声音,第一次真诚地说:“谢谢,这花很美。”
闻无欺听她这样轻柔软语,拥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把脸埋在她脖颈里,一腔春意都在此时含羞地想要倾泻,他笑说:“明年还会开。”
隗喜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看看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的九重莲山,他们已经从内城范围出来了,快到外城,她迟疑道:“你就这样走,真的可以吗?”
昨夜,闻无欺回到主殿,冷不丁就说要带着她去别处玩。
如今还没到去昆仑神山的时间,隗喜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她知晓如今不仅是东云闻氏离不开他,就连楚氏与钟离氏都想要他过去西岳和岐阳替他们将渊洞封印。
可他抱着她闭着眼心不在焉说:“让小玉跟着那群老头子去一趟,我带你去凡间玩。”
说完这句,他就钻进了薄被里,嘴里轻喃着她的名字:“小喜,我要亲你。”
隗喜如今倒是想自己睡到那竹林小屋去,但是闻无欺不肯,所以,他从九莲台回来,她就一直睡在主殿的床上,那床很大,他理所当然说她都答应成亲了,先试睡也正常,如今凡间都是这样的,定了亲就要试睡的,像他这样还没真的睡过的凤毛麟角。
他的歪理一堆又一堆,还说白日要应付那群老头子,晚上就想和小喜玩,他是温吞吞地说的,说话时也是坐在床边看她,俊俏的脸,漆黑无辜的眼神,像展现自己可怜的孔雀,去博得人怜惜,隗喜本来性子就柔和,如今也不想和他闹开,自然是阻拦不成。
所以昨晚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脸上、唇上,脖颈里,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显然和前两日只是抱着她睡不一样,她心跳加速,却不许他再继续往下,“我会喘不过气的,不许再往下。”
闻无欺自然不满,他趁着她不注意,将她寝衣用牙齿咬开,防不胜防隔着肚兜吻住,她一下涨红了脸去推他。
他那时情绪迷乱,呼吸急促,帐子里都是香香的味道,手脚也仿佛变得无力,被她轻易一推就推开,隗喜趁机往里侧滚去,他怔了怔,又黏了过去,声音喑哑又柔柔:“小喜……”
他动作并不重,也不是强横地将她禁锢住,他懒洋洋的,似是捉住隗喜,又给了她足够逃脱的空间,像是与她嬉戏一样。
隗喜天生手脚冰凉,夏天也是凉凉的,闻无欺却不同,浑身都和火炉子一样,她一躲一避,在被窝下和他闹了会儿,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无欺!不是说明早要走吗,不要玩了,我要睡了。”她再次拍掉他揉着她腰肢的手,再推开他靠在她脖颈里的脑袋,气喘吁吁,语气也有些恼了,“热。”
闻无欺抬起脸看看她,戳戳她不知是因为恼意还是因为嬉闹而通红的脸,见她眉头紧皱着,盯着她看了看,又来挠她咯吱窝。
她实在没绷住,笑出了声,连连求饶,她实在很怕痒的。
“原来小喜这样怕痒啊。”闻无欺却在她耳旁拉长了音调说,十分恶劣。
让隗喜又有些怔神,闻如玉从前也这样使坏过,当然也发现过她极其怕痒,他就用这样拉长的语调无辜地说这话,对,他那时的语气可无辜了,才不像闻无欺这样恶劣。
被窝里,她笑声不止,伴着轻喘声,他的眼眸深了许,贴着她脖颈里纤细的血管,舌尖轻轻舔着,感受着她脉搏的急促。
隗喜已经被弄得毫无力气,意志也有些薄弱,寝衣早就衣襟散开,露出她瓷白的肌肤,他趁着她凌乱时,手指轻轻一推,将那最后一层被咬湿了的也推了上去,他柔若春水,悄无声息攻入,趁她不备,灼热的吻落在她腰上。
帐内气息混乱,薄被下乌发勾缠,潮湿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拉着她的手按在了他漂亮劲挺的腹部,那样流畅的肌肉。
隗喜觉得自己要抵御不住这样的诱惑了,食色性也,那瞬间,如玉的身影又在脑海里出现,却已经要岌岌可危地被这刺激给挤开。
她有些紧张,脑子崩溃又凌乱地发现,她不排斥。
算了,做就做吧,反正这是如玉的身体,她这样想,但转瞬又心虚愧疚,情绪交织着,反而刺激迷乱。
可闻无欺却在她意识开始迷乱,喘声也变得细密时,停了下来。
她迷茫地睁开眼,帐子里,他黑色的魂体已经将她身体每一寸都缠绕住,他很热,身上的汗落在她锁骨里,却忽然翻身下来,背对着她安安分分躺好,喑哑的声音有几分说不清楚的羞赧:“好困,睡吧。”
隗喜眨眨眼,乱跳的心也瞬间平息了下来,她羞愧于刚才自己的迷乱,脑子里觉得愧对极了如玉,那种愧疚让她转瞬也冷静了下来,低头将衣带系好,也不去管闻无欺如何,便也背过了身。
她也没管他是怎么回事,或许只是玩够了而已。
但今早上起来,他又黏了过来,她睁眼时,他正眼睛红红地盯着她看,也不知在想什么,那比昨晚上深邃了几分的眼窝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隗喜睡迷糊了,被惊了一跳,下意识问:“怎么了?”
闻无欺不吭声,但神情古怪,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凑过来亲亲她的脸。
隗喜回忆到这里,至今没有想明白昨晚上闻无欺究竟是为什么忽然停下来的,他一直淫、欲甚重的,昨夜她都被他弄得态度难得软化了下来,他却忽然偃旗息鼓。
闻无欺这会儿也心不在焉,也在想昨晚上的事,他嘴里回着隗喜:“让小玉跟着闻炔去应付他们,到时小玉坐飞舟去楚家和钟离家,我不想和他们一起走,我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我带你单独走,顺便可以去凡间玩一玩。”
他声音温柔,说到最后,语气有些狡黠。
隗喜听到他这么说,一时心情有些复杂,闻无欺……闻无欺这人很怪,他看着懒散又对很多事不在意,态度漠然,可他又会去管这些事,这些会危及人间的事。
她低头拨弄了一下怀里的花,忍不住仰头看他一眼。
他其实……这样爱人间,他守护着这人间,他坐在第一氏族家主之位,名副其实。
隗喜的心脏忽然怦然跳了起来,她忍不住咬了咬唇,呼吸都轻缓了下来,看着他,看着他黑色的魂体,她实在不能不心软。
她的信念快要岌岌可危。
闻无欺说完话就微蹙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隗喜以为他是在操心楚家或是钟离家的浊气渊洞,又或是顺势想到须臾山封印松动一事,没出声打扰,转头看向四周风景。
他们已经在外城上方,低头就能看见城池中的繁闹,隗喜喜欢人间的繁华,视线往下停驻。
闻无欺却是又郁闷起来。
原先早上他已经竭力忘记了,他若无其事,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刚才隗喜忧心忡忡问他是否可以就这样走,他就又顺势想起昨夜的事。
昨夜帷幔垂地,夜色正好,她气喘吁吁又面红耳臊地望着他,她情 迷意乱,阻拦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默许,他们本该是沉沦在锦被中。
但是……但是他昨晚上……还不等脱下裤子,一下就弄脏了。
闻无欺瞥了一眼怀里目光柔柔的女郎,耳朵红了,他明明那样大,怎么这么不中用?只不过是将她衣服推上去,只不过是浅尝雪堆玉碗,就山河即刻倾了。
可惜明樟不在,否则他就去一趟药庐。
他怕是有点毛病。
没有一本房中术有他这样的。
闻无欺越是想,越是眉头皱紧,温润隽美的脸失了神般,闷闷的,那他剃了毛有什么用啊,中看不中用。
他心不在焉,又耿耿于怀,情绪越来越沉。
“无欺,我们是先去西岳楚氏,还是去岐阳钟离氏?”隗喜一无所知,失神半刻后,重新打起精神,出了九重阙都后,一边看四周风景,一边问。
隗喜许久没等到身旁人的说话,抬头朝他看去,便见闻无欺垂着眼睫,脸色有些阴沉沉的,说是阴沉,好像更多的事郁闷,整个人如同覆上一层阴影或是淋在潮湿的雨水里一般。
她怔了一下,一时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几分不好惹的感觉。
这个不好惹不是说他凶残或是暴戾,而是……沾上了就甩不开的那种不好惹。
隗喜默然下来,没有出声打扰他此刻的情绪,收敛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四周风景。
九重阙都外都是一重重山,灵气浓郁,如今她不太怕那种醉氧一般的感觉了,护心甲会温柔地保护她,她可以认真去看看以前都没心思看的风景了。
看闻无欺御云的方向,好像是往西边去的,那就是大概率先去西岳楚氏。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闻如玉与她定仲春之约时,就在西岳楚氏的一座小城的青楼中。
不知这次是否会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