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沨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听闻这一句,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小玉”,却没出声。
隗喜低下头来,因为闻无欺忽然的话……他总是很容易弄得她尴尬窘迫,她又很容易因为这样的情绪脸红。
在谢清芝又好奇拉着她小声追问是不是真的时,她察觉到勾勾搭搭她的魂体一下裹紧了她,颇有威胁之意。
隗喜又想笑了,这古怪魂体。她装作随意地抬头,瞥他一眼,就见他紧盯着她,大有她要是否认就……反正事情不简单的样子。
她移开了目光,眼睫轻轻颤了下,心里莫名不想就这样顺从他,太容易得到总是容易不珍惜的呀,她还没完全信任闻无欺就是闻如玉,女孩子在情爱上总要有点手段和心机。
他不是说要她玩玩他嘛,吊吊他也是玩他呀。
隗喜抿唇朝谢清芝笑了笑,露出无奈的神情,犹豫了一下,似乎颇多顾虑,最终才点点头。
谢清芝就算是粗枝大条,也是女孩子,在这方面情绪敏锐,立刻领悟到了隗喜的意思——他不是情郎,但出门在外他要按上这个身份,为了方便,那也行,随他就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隗喜为什么这么对他宽容,但又和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懂隗喜意思就行。她点点头,表示悟了。
闻无欺本该是满意的,他站在一旁看着隗喜承认了,阴郁了一早上的脸色稍缓,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心里被吊了一口气下不来,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她为什么不直接开口承认?她犹豫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她最喜爱的情郎吗?
他皱眉垂眸看她,没忍住松开环胸抱臂的手,伸进隗喜宽袖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以作不满,他的脸色又阴沉沉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可他还像是在阴暗里,光拢不住他。
隗喜偏头和谢清芝说话,轻轻回捏了一下,安抚一般。
闻无欺本意是威胁她,但被她轻柔一捏,神情变了,眼神又迷晕了,好奇瞭她一眼,原来她是要玩偷情啊?
她这么孱弱,却这么喜欢刺激。
闻无欺心不在焉想着,无声被她牵着,勾勾她的掌心,又捏捏她的手指,玩弄着。
隗喜察觉到那高贵冷艳的另一半魂体缴械投降般朝她缠过来,扑进她怀里,缠在她颈间,撒娇一般甜蜜。
她实在觉得有些可爱,她状似无意地朝他的脸看去,见他垂着眼睛,此刻阳光下,无害又温润,隽美如画……似乎,奇怪,他的脸色是不是比往常苍白些?
谢家长老虎目扫视到了这里,任何一男一女的搭配他都不会放过,一眼看到在人群里美得出离的两张脸,同样都是润泽无害的温柔模样,他自是要很快挪开视线,正常人易容都防止被注视而不会易成美貌模样。
但他将将要将视线挪开时,忽然眼皮一跳,快速盯向那个垂眸沉静的温润俊美青年,仔细一看,缓缓瞪大了眼睛,抬腿就走来。
谢清芝见谢家长老走来,紧张得攥紧隗喜手臂,指甲都不自主抠了进去。
隗喜体弱,对疼痛感知清晰,她收回看闻无欺的眼神,无意识稍稍皱了一下眉,但她知道谢清芝紧张,低声安抚了她一声。
闻无欺目光先往谢清芝紧攥住隗喜的手冷冷看了一眼,再是忽然抬头朝着往这里过来的谢家长老看了一眼。
谁都知道当今东云闻氏的家主生了一张俊美如仙的脸庞,他笑起来时温和无害,仿佛没有脾气,但一旦冷下脸,便叫人心底发寒的清冷阴鸷,就如此刻。
谢家长老顿住了脚,虽是不明这年轻的闻氏家主在此作甚,但危险令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尤其知晓谢氏族地的危机是这位年轻家主帮忙解决。即便这家主年纪与族内弟子差不多,但他依然心生敬意,本想行一礼,但想到或许他不愿为人知道在此,毕竟这诸多子弟没见过他,便忍下了。
他转头去了别处找寻家里两位祖宗。
谢清芝和谢长沨齐齐松了口气,赶忙打算先找一艘飞舟登上。
正此时,一道惊喜带笑的男声从旁边传来,“隗姑娘!”
隗喜抬头看去,见是西陵舟欢喜走来,他身后跟着那总是对她刻薄没好脸的师兄周刻。
闻无欺听到有男人喊隗喜,早就抬眼看去,漆黑的眼空荡荡的,阴鸷清寒,无甚情绪,只挑眼上下打量一瞬。
真丑。
察觉到一道窥视的目光,闻无欺朝其身后也扫了一眼。
周刻赶忙垂下了视线,不敢多看,心中思量自己暂时莫要动什么心机了,这疑似家主的年轻男子极危险。
西陵舟性子风流,见了隗喜,又有师兄的话打底,桃花眼一弯,自是殷勤道:“竟是不知隗姑娘也要去,我与师兄在这儿并无相熟之人,说起来惭愧,最熟之人便是隗姑娘了,毕竟隗姑娘曾收留我半个多月疗伤,又舟车劳顿同行快一月。我与师兄便与隗姑娘结伴吧,好保护隗姑娘,毕竟隗姑娘手中还有我的心誓符。”
他这般说也是好些时日没见隗喜,想着套交情,他这人自小被周刻养着,无甚心机,便将先前的事都说了。
收留半月,舟车劳顿同行一月,心誓符……
闻无欺视线越发淡了,终于又看了一眼西陵舟。
他用了点力气掐了一把隗喜手心,一下将手抽离。
隗喜的注意力不得不被他吸引,稍稍偏头看他一眼,他分明是要生气的模样,但见她看过来,眼神与魂体都在出卖他——他垂下眼就看过来,难言的默契,他漆黑而空荡荡的眼睛里瞬间像是铺满了水光山色,清清晃荡,泛起阵阵涟漪,他的魂体不停纠缠碰碰她,只是他眉头轻蹙,唇角还冷冷抿着。
姑且……姑且当他百分百就是闻如玉,一会儿哄一哄吧。
隗喜心中艰难地想着,闻如玉很好哄的,想到这,她又忍不住走了会儿神,情绪低落了下来。
她还是会想三年前的闻如玉,想他们要是没分开过会怎么样。
谢清芝与谢长沨不说话,也在看对面两名男子,谢清芝觉得这两人眼熟,忽然想起来这两人是先前驾车送隗喜去内城之人,她忙朝兄长看了一眼,兄长轻轻点头。
西陵舟以为自己这样说了,很容易就搭上隗喜作伴,他还分出心神与隗喜身侧几人打招呼,介绍一番自己和周刻,当视线落到她身侧那异常白皙俊美的青年时,愣了一愣。
“不必了,我已有伴了。”温柔轻婉的女声拒绝了。
隗喜对于不喜欢的人态度从来明确冷淡。
西陵舟愣了一下,正要在说话,就见隗喜被人簇拥着,绕开他离去,他忙想追上去,却被周刻拉住,他回头:“师兄?”
周刻看看那生得黑衣青年,又将目光放到他身侧纤柔貌美的女郎身上,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先跟着上飞舟。”
钟离樱站在不远处注意到了,她抿了下唇,也悄悄跟上那艘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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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云海小洞天位处九重阙都偏西南方向,飞舟行一天就到,那儿常年有雨,位于一片山涧之中。
一上飞舟,闻无欺就寻了间屋子进去,再没出来。
隗喜心想或许是他担心他的容貌引起注意,也或许是还在闹情绪,她低垂了头,站在甲板上安静听谢清芝说话。
她说的是麓云海小洞天里的状况:“据说里面危险重重,进去后,每个人都会分开,还禁止飞行,若是运气好落地距离近的话,还能很快遇见,风蝶在里面不知能不能用,我带的法宝多,我看看什么防御好,给你带上,唉你是凡人,要去麓云海小洞天胆子真大……这个镯子是防御的,你戴上啊。”
说话间,隗喜手腕就被套上只镯子。
那镯子是金镶玉的,紫色的玉水泠泠,隗喜手腕纤细白润,松松晃在她腕间,谢清芝一时不知是镯子美还是人美,她看看隗喜孱弱雪白的脸,脸上露出害羞来,“对了,我哥哥要我谢谢你……他羞于和女子当面说话,你知道的。”
谢清芝说到这,瞥了两步外站着的她哥,她哥温雅斯文,沉稳端方,容貌俊朗,忽然心里生出个主意。
今日立夏,天气显见潮闷了起来,飞舟已经起飞,速度快又悬空,隗喜在外面站了会儿便觉得有些晕了,听到谢清芝的话,虽然已经有些胸闷气短了,但还是婉婉一笑,“不用客气。”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镯子,谢清芝以为她要还给她,忙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不收回来的!”
隗喜心中生暖,伸手握住谢清芝的手,“多谢。”
谢清芝看她笑,雀斑小脸也笑得可爱,“你喜欢就好。”
“飞舟飞得快,我回屋休息会儿。”隗喜又轻声说道。
谢清芝忙点头,目送隗喜回去后,她转身,眼珠一转,往前一步抱住谢长沨的胳膊,拉长了语调:“二哥~我有一个想法。”
谢长沨方才一直注意着妹妹这边,她眼珠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给了她额头一记板栗。
“不,你没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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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原本打算回自己屋子休息,他们上飞舟后,就选好了屋,用发下的一二九的木牌在门锁上刷了一下,便是给门上了锁,意思这间有人住了,旁人不会来住。
只是她刚到门口拿出木牌,看到隔壁静悄悄的……是的,他没缠着和她住一屋,竟也有一张木牌,住在她隔壁。她想了想,转身走过去一步,但还是迟疑了一下。
她只不过是稍稍迟疑,门就打开了,闻无欺就站在门边,偏头看过来,他的神情漠然,眼神漆黑,整个人疏淡清寂,可目光触及到隗喜,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眼睛一眨,隽美眉目瞬间温润下来,春水濯濯望她,眼底晃荡着一股得意的餍足。
他心里还有气,但是……但是小喜来找他了啊。
他不受控制的,心里觉得羞赧欢喜起来,这种古怪的感觉令他此刻不适的身体浑身通畅。
闻无欺声音温柔 低润,却矫情道:“你怎么不去找什么稀粥肘子的去玩,偏要来找我?”
隗喜仰头,忽然发觉他面容有些苍白,翘起的唇瓣也没有血色,她从来就紧张他的身体,本不想管他的撒娇,但见他堵在门口,似她不说话就不让进的架势,还是轻声哄了句:“我来看我……情郎。”说罢,趁着他愣神之际,将他往里一推。
闻无欺正要翘唇,此刻毫无防备,竟是踉跄往里退了一下,屋子逼仄,这只有一张供人休息的小床,他几乎要被推倒到床上去。
抬头正要气恼说话,病弱纤细的女郎转过身在关门。
空气潮闷,飞舟许久不登人,气味本是难闻,但隗喜一进来,满屋香气,将闻无欺迷迷瞪瞪包裹住,他俯下身来,又朝前一步,从后面紧紧贴过去,将人搂抱住,脸闷在她脖颈里深深吸了口气。
身后的人反常的凉,隗喜刚将门锁上,便察觉到他在她脖颈湿乎乎地粘了过来。
“陪你的情郎睡会儿呀,他不舒服。”闻无欺喟叹一声,拉着隗喜往后面狭窄的小床倒下。
他轻易将隗喜抱在身上,见她挣扎要起来,懒洋洋咕哝声:“抱一抱而已,我什么都不做啊。”
隗喜是觉得他不对劲,他修闻氏功法,向来浑身滚烫的,以前闻如玉也有过这样,体温泛凉时,那就说明他身体不对劲,比如修炼有走火入魔趋势。
她撑着他胸膛直起身来,见到他半眯着眼,懒洋洋又迷离望着她的眼睛,他有气无力,哼哼两声,“别乱动啊,我就抱一抱。”
隗喜却是怔怔看着他,他额心有一道金色竖纹若隐若现,他黑色的魂体在这样虚弱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似有光星星点点迫不及待要跑出来。
第29章
闻无欺最喜爱隗喜痴迷地看着她, 一瞬不瞬,他感受到被她温柔的爱意包裹着,整个人都晕乎乎轻飘飘的, 压制境界的反噬无足轻重。
这种古怪的感觉, 像是一种病,见了她就要发作。
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她趴在他胸口, 稍稍撑起来些,玉净花明的脸近在咫尺, 哎, 她又要哭了, 她怎么又要哭了呢。闻无欺望进她那双流雾浓浓的眼睛里, 她紧张又无措地看着他, 她真是心疼他。
他心中生出甜意, 他想要更多,他迷乱地想着,闭上眼睛, 他提起力气抱着她翻过身,面对面侧对着她,将她拢进怀里, 低头俯身凑过去。
隗喜屏住呼吸, 浑身僵硬,她的目光不能从闻无欺的魂体挪开, 她确实看到了有星星点点破碎的光,但若隐若现, 似有似无。
她看到就控制不住眼睛酸涩。
“如玉……”她情不自禁轻声叫了这个名字。
身前的人已经呼吸灼热地凑过来, 听到这一声,睁开了眼睛, 湿润含情,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笑,声音清和,又有些沙哑:“你就这么喜欢这样喊我吗?”
隗喜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话轻声说:“都是你的名字啊。”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黑色的魂体,那些触肢这会儿虚软无力,仿佛已经没了力气,软趴趴的,不像之前,每每见到她都要欢欣雀跃地缠过来,碰碰这里,碰碰那里。
就好像……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两道魂魄,在拉扯着,那些光要出来,势必影响到黑色魂体,扯得它们没了力气,只能蔫蔫儿的。
隗喜心跳快了起来,丝丝拉扯的疼,她的情绪不能有这样的大起伏,可她控制不住,她脑中想着这些可能,对闻无欺的宽容很容易在此时收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审视着他,判断着他曾经的、现在的话的虚实。
他真的就是闻如玉吗?
“我不叫如玉,我叫无欺啊。”闻无欺不知怎么回事,他似乎此时有些虚弱,他搂抱着她,声音哑哑地在她耳边浮着,又黏黏糊糊的,却弄得她心中焦灼,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