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喜眼睛里已经有泪光了,她抓紧了他衣襟,语气急促,“你不是说你就是闻如玉吗?无欺无欺,你叫这个名字,不该骗我。”
闻无欺笑,他俯身下来,整个人往下,把脸靠近隗喜怀里,抱紧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把我当闻如玉,三年前的我,怎么能和现在的我一样,你好奇怪啊,小喜。”
隗喜快要被他弄疯了。
但闻无欺却他笑一声,又抬头,盯着她看了看,隗喜看到他额心的金纹越发显著了,他目光如含蜜,视线慢吞吞看着她,“你的情郎现在很难受,你亲亲他好吗?”
隗喜哪有心思亲他,她面容雪白,心脏紧缩得疼,她郁闷地看着他,正要拒绝,却见他眼神温温地往上凑过来,“算了,情郎来亲你。”
他捧住她的脸,比她的唇瓣还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隗喜身子弱,畏寒,他贴过来时,她打了个冷颤,无意识抱紧了他的身体,她心里有些惶恐,她害怕他这样的低温,“你怎么了?”她终于分出一点心神,不再看那魂体,轻声问他。
闻无欺不说话,鼻尖蹭了蹭鼻尖,呼出的气息是热的,但他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他目光缱绻害羞,倦怠又满足,他的唇瓣贴了会儿,又移开了,附在她耳旁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隗喜察觉出他此刻怕是神志不清的,如同醉酒一般……闻如玉不会喝酒,他喝醉酒就这样。
而闻如玉喝醉后,不记事。
从前闻如玉也有过这样一次状态,那时是他破境后没多久,在对付妖物时被蒙心智,那时境界不稳,受伤,仙元损伤,便陷入这种状态。
隗喜屏住呼吸去听他的秘密,声音很轻:“什么秘密?”
“我不是闻如玉。”闻无欺轻叹一声,温润嗓音冒着酸气,如饮了老醋,“我只是闻无欺,你要叫我无欺,无欺。”
隗喜的情绪本就被他弄得临近崩溃,听到他这一句,忽然泪如雨下,她抓紧了他衣襟,她想问什么,却没有力气出声。
今早上他们离开九重莲殿时,她还在因为他的身体意乱情迷,如今两个时辰都没过,他却告诉他,他不是闻如玉?
他之前分明说过他是闻如玉的。
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又是假的?
闻无欺唇瓣上有泪滚下滴落,他睁开迷蒙的眼,伸出舌头舔了下,咸的,热的。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见她眼皮泛红,眼里盈满泪,凄楚可怜地看着他,他又凑过去,本能般调皮又温柔地轻啄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你哭什么呢,无欺……无欺会爱你的啊。”
隗喜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她的心脏跳得急促,她的唇瓣泛出了青白。
她不要闻无欺,她只要闻如玉,她心冷如铁,丝毫不因这话而心软,她深呼吸一口气,知他此刻身体虚弱,精神溃散,神志不清,她哄着他:“无欺,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那如玉去哪儿了呢?”
闻无欺见她哭得厉害,似乎不想说话,他不断安抚着她,手抚摸着她的背,当她是幼儿般一下一下摩挲,他亲她面颊上的泪,吮她眼角的泪珠,吻她短短一会儿功夫就红肿起来的眼睛。他的身体越发凉,唇瓣也是凉的,但他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很轻,带着笑意,他痴迷,迷乱,怜惜,满是爱意,“你不要管他了,你只要爱我就好了,小喜,你别哭啊。”
隗喜不清楚闻无欺对她的爱意源自哪里,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总是会有几分心动,可如今她冷了脸色,不管他这似撒娇似安抚的话。
“你不告诉我如玉在哪儿,我是不会爱你的。”她声音轻柔,呢喃一般,语气却是冷的,这几乎是克制不住的情绪。
情爱本来就是自私的,生命里有过那样一个人,即便再出来个与他处处相似的人,那也不是他,无法将爱意转移,无法寻将别人当做替身。
隗喜的心智也不是十六岁时的自己了。
灵力在体内乱蹿,仙元因此受损,闻无欺无所谓这些,他懒散又不爱惜自己,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致,但是隗喜不一样,她在一片黑压压的模糊的人群里会发光,其他人是暗淡的,充满死气的,但她……她是不一样的,她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还那样香。他要一直缠着隗喜,他要一直让她陪在他身边……她刚刚说了什么?
闻无欺因为压制境界被反噬,此刻反应比往常慢了些,何况他抱着隗喜,亲着她脸上咸咸的泪,他无法专心,他蹭了蹭隗喜鼻子,又笑:“你刚刚说什么?”
隗喜垂下眼睛,脸色煞白,她担心他看出什么来,主动抱住他的腰,投入他怀中,声音轻柔,似蛊惑一般:“无欺,无欺你告诉,如玉在哪儿好不好?”
闻无欺不自禁收紧了抱住隗喜的腰,自从那一日他决心不再抵抗隗喜后,自他去摘了那束自要知道送她后也变得鲜妍起来的山花后,他就无法抵御她的诱惑。
可惜她都不知道这些,她心里只想着闻如玉,闻无欺迷离又有些委屈地想,他张嘴在隗喜脸上咬了一口,他想磨一磨牙,但她香香软软,他又舍不得,最后只好吮了吮,又舔了舔,才是漫不经心道:“在我肚子里。”
青年声音眷恋而温柔,目光如清水波澜,眼尾微微翘着,似不满,又似撒娇。
隗喜抱着他腰的手忽然攥紧了,他皮肉受痛,又不满地咬了她一口,她躲开,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她心跳如雷,快要窒息,但她很快又转回头,仰头亲了亲闻无欺的唇瓣,低声问:“无欺,我想见他一面,可以吗?”
刚才黑色魂体里要跑出来的光是闻如玉吗?
闻无欺睁眼,眼中春水缓流,似是清醒过来,他不说话,而隗喜也仰着头,一时沉默。
屋中狭窄逼仄,连一扇窗都没有,对于隗喜这样的凡人之躯来说,飞舟飞得太快了,她的身体是晕眩难受的,可比不上她心中的难受。
雾笼双眸,隗喜忍着难受仰起头,手捧着闻无欺的脸,自然而然吻了上去,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碰触到他的唇瓣,凉凉的,带着湿润,她伸出舌轻轻点了一下他唇瓣,他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唇,她稍稍停顿,许久没有过了,她也有些生涩,但还是探了进去,他好奇又新奇,喉咙里发出轻哼声,他抱着隗喜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但他不会,他的舌笨拙,只不过隗喜缠过来时本能般要将她缠住。
他湿漉漉的,味道清新干净,和从前的闻如玉一样,但他的身体却是凉的,这让隗喜保持着清醒,她在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被他缠得如同在云上摇晃时,稍稍抽离开来。
闻无欺又紧追着过来,张开唇还要玩这个刺激的游戏,隗喜喘着气,仰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瞳仁里只有她,迷乱眩晕。
她朝他轻柔一笑,腼腆地伸手堵在他凑过来的唇前,有些害羞地替他擦了擦唇角的水色。
闻无欺笑了,眸光一瞬不瞬看着她,他眼睫轻颤,昏暗光线下,隽美清雅的脸在发光,他低笑一声。
隗喜收回手指,又啄了啄他被吻得艳红的唇瓣,小声说:“无欺,我以后只爱你,你让我见一见闻如玉吧,他曾是我救命恩人呢。”
其实这话很拙劣,很不值得信任,谁会这样轻易爱上这样相处了短短几日的人而去忘掉救她护她爱她的纯真少年呢?
可是闻无欺如今脑袋昏沉,他看向她的目光古怪又痴迷,她想,他应当此时是容易哄骗的……比以前更容易哄骗。
果然,闻无欺听罢,又挨蹭过来,鼻尖蹭蹭隗喜的脸颊,又蹭蹭她的鼻子,嘴唇也要用嘴贴贴,然后才喟叹一声,带着酸气咕哝声:“你只爱我?”
“我只爱你。”爱你躯壳里纯洁的灵魂,我只爱闻如玉。
闻无欺轻哼一声,他将隗喜抱紧在怀里,羞赧又欢喜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着,那笑意传到隗喜耳朵里。
她垂下眼睛,苍白的脸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双手也抱紧了他。
闻无欺眼神清润,仿佛三月春风,眼角染上情动的红晕,他的唇瓣又附在隗喜耳旁,小声喃喃:“好吧,你想见,就让你见见。”
隗喜的心跳又开始紊乱,她呼吸急促,刚要问怎么样才能见到闻如玉,就见闻无欺低下了头,他的额心抵住了隗喜的额心,她茫然不知所措,凡人对这些修者的手段虽然有所了解,但其中门道对于她来说太过浩瀚。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烁,暖流在身体里流淌,和闻无欺越发显得冰冷的身体不同的温暖。
这暖流或许对于她这个凡人身躯太过刺激,隗喜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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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痒……有什么在脸上挠她,毛茸茸的。
隗喜的知觉一点点恢复,方才的事也都想了起来,想起来闻无欺神智昏沉,想起来他被他哄骗着终于承认他不是闻如玉,想起来他说他吃掉了闻如玉,如玉就在他肚子里。
先前因为白光而懒散昏懵的意识清醒过来,她鼻子酸涩,眼泪不受控制。
“哎,小喜,你怎么又哭啦?”耳旁一道温润俏皮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奈的叹息,还有小声咕哝,“梦里也要哭,虽然小喜哭起来也很好看,但不要哭啦,醒醒。”
隗喜心脏一缩,呼吸快停跳,她用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少年清雅秀美的脸庞,他眉眼含笑,温润纯真,眼神里又一种不谙世事的调皮,他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挠着她脸颊。
她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人会从视线里消失。
他还穿着离去前的那身蓝色布袍,不新不旧,洗得料子软绵,头发用同色的发带绑住,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玉般润泽通透的脸。
他的身上有漂亮的白色圣洁的光晕。
他看见隗喜睁开眼就笑了,他笑容明媚干净,温温柔柔的,又有些狡黠,他盯着隗喜看,目光专注欢喜,看了她许久后,才轻声说:“总算醒了,别再哭了,再哭我就用这个一直挠你。”
少年的威胁毫无威慑力,反而让隗喜哭得更加厉害,心脏一缩一缩,她坐起来就用力抱住了蹲在她身旁的闻如玉,“如玉,这回真的是你吗?”
是梦吗?还是如玉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残念?
她真是受不了古古怪怪的闻无欺了,名字叫无欺,嘴里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他说让她来见如玉,是给她一场幻梦还是什么?
“小喜,你勒得我脖子都快断了,轻点啊。”闻如玉笑,声音清澈温和,话虽如此,但他松开手里的狗尾巴草,回抱住了隗喜,他低头凑到她脖颈里悄悄嗅了嗅,“你怎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他的尾音有些委屈。
隗喜张嘴说话,但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呜咽的声音,她什么都不想了,就当现在见到的如玉就是她的如玉,她泪眼朦胧,“我当然认得出来你,你这样漂亮,你忘了吗,我能看穿人的魂体,我认得出你的,如玉……如玉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她忍不住附在少年显得有些圆润的耳垂,轻轻吻了一下,她从前没摸过闻如玉身体,不知道他其他地方敏不敏感,但她却知道他这里是最敏感的。
她不想亲闻无欺这里,她从来没亲过,但抱着闻如玉,她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他,亲一亲他。
衣物铺散在地上,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着,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隗喜很容易感觉到她含住少年耳垂时,他的耳朵动了动,随即染上薄红,那薄红渐渐晕染了整张俊美的脸。
隗喜笑了,她眼中还有泪,却忍不住想笑,她抱紧了闻如玉,把脸埋进他脖颈里,眼泪也都流淌进了他衣领里,她小声抽噎着,慢慢平复着她此刻的心情。
少年被亲得面红耳赤,缓了会儿,似乎是缓过那股劲了,抱着她笑,一直盯着她看,看不够似的,“还想要,小喜,你亲亲我其他地方啊。”
隗喜也笑,从他脖颈里抬起脸,看他面容红润,眼神神气欢欣地看着她,看他眼底的欲浓烈,却又那样纯真,他的身体硬邦邦的……而他们如今都长大一些了,有些事也不是不可以了。
闻如玉也想到了这些,他眼睛一弯,凑过来到她脸颊旁,热气吹拂过来,“我走的时候你说不可以,那现在可以了吗?小喜?”
隗喜脸红了,望着他,抿唇笑了下,眼睛里却又流出泪,她没有立即说话,因为此刻她稍稍缓和下来心情,终于可以抽空打量四周。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抬头看似乎有一层黑色的天幕将这里罩住,只有几盏浮在半空的如同灯笼一样的东西,照亮了四周。
不远处有一间小屋,隗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和闻如玉在桃溪村住的屋子,此刻他们就坐在院子里。
“小喜?”少年把脸凑到她面前,试图将她被分走的心神拉回来。
隗喜收回打量的视线,又去看他,他眼含不满地瞪着他。
她眼角还挂着泪,两只手捧着闻如玉的脸,揉了揉,捏了捏,道:“跟我说说你离去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样才能出去,好不好?”
隗喜放下了所有戒备,声音欢喜又温柔,只是眼睛红红的,一直湿润掉泪。
少年望着她温婉明丽的模样,脸不知是被她揉红的还是羞红的,他觑着她一时没说话,半晌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好奇问:“三年?已经三年了吗?”他喃喃道,“小喜,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隗喜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她诱了闻无欺,趁他虚弱时让他对她不设防地说了许多话,也来到了这里。
她不想告诉闻如玉这些,虽然他们是一个身体,但依然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隗喜抹了抹眼睛,“你离开了三年……其他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她想,那黑色天幕一样的东西,是否就是笼罩住闻如玉魂魄的东西?
“你一直在桃溪村吗?”闻如玉却在意这件事,他嗓音清润,“三年……我只留了一年的清心丹,那后来两年你怎么办呀?”
隗喜听他面带愁绪,俯身低头来问的模样,忍着鼻子酸涩,“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先回答我的话啊,不要转移话题。”
闻如玉被她一凶,咕哝声:“小喜还是一样凶啊。”
隗喜忍着焦灼瞪他一眼,他又笑,牵着隗喜的手站起来,往屋子里走去,“说来话长。”
隗喜温顺地跟着他往屋里走,“那就慢慢说,我有耐心听完的。”
屋里摆设和从前一样,桌子上还有那只破陶罐,插着几朵花,简陋的两张床,一副桌椅,像是回到了桃溪村一样。
隗喜偏头看闻如玉,他十分默契地在此刻也低下了头,对视间,谁也没先开口,两人眼底都有笑意,一个带着些悲伤清愁,一个仿佛时间岁月没有带给他伤害,依然纯真温和,又狡黠神气。
他们在床上坐下。
闻如玉两只手都牵着隗喜的手,紧挨着她,似乎因为很久没见,少年很是痴缠,隗喜只好提醒他:“如玉,说说你去昆仑神山发生了什么吧,你帮我摘到了凝心仙草是吧?这儿又是哪里呢?”
他抬起头来,笑:“你都知道了,他告诉你的吗?”
隗喜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轻声问:“他?他是谁?”
“闻无欺啊,你们见过了吧?”闻如玉好奇地凑过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蹙了下眉,盯着她,忽然缓声道:“小喜,你不许喜欢上他,你只能喜欢我,你不要和他津液交换,不要玩他舌头!”
隗喜一下脸红了,她眼睫上还沾着泪,一时竟是有些心虚,道:“当然……当然不会,你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快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