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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元_分节阅读_第238节
小说作者:蟹的心   小说类别:历史军事   内容大小:2.78 MB   上传时间:2025-03-19 19:05:39

  但胥鼎所代表的政治势力,大体还是他父亲胥持国留下的那一拨,做点实际事情可以,要搞政治斗争和朝堂攻讦,其实不太擅长。既如此,稳固的权位从何而来呢?

  为此,胥鼎一直有些焦虑。而这个难题,始终没有解决的方案。

  直到今天,胥持国的旧门客杜时升来访,给他提供了一个新选择,那便是与定海军达成默契,两家携手。

  这个选择真不错。当日徒单丞相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随后一度权倾朝野,硬生生在最困难的情形下稳住了大金国的局势。

  胥鼎当然不似徒单镒那般根深蒂固,也自忖绝无控制郭宁的手段。但他本来也无须控制郭宁。两家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各有各的图谋,无非是眼下互为支撑,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胥鼎只需要朝堂上的女真人们,以为他能影响或者控制郭宁就可以了。

  郭宁当日在中都大杀特杀的情形,还没有被人忘怀;而他以船只运输兵马,渡海去往辽东展开大战的事迹一旦传出,更会使许多人戒惧。

  胥鼎有了这个盟友,朝堂上的对手们必然会有所警惕,至少,不再敢把胥鼎当作纯粹的文臣看。

  只要女真人们心存忌惮,胥鼎就可以和徒单镒一样,天天吓唬他们:

  看见我身后的老虎没?这是一头恶虎!你们怕不怕!

  当然,两家此前往来甚少,想要联手,总得有个互相试探、互相接触的过程。双方的信任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建立起来的。但杜时升既然求到了我面前,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胥鼎忍不住捋了捋胡须,嗤笑了一声。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真是好笑。

  如果定海军勾结近侍,有意趁着地方乱局,肆意扩充势力,皇帝的疑虑和担心不可遏制,简直要发狂。

  但如果定海军早在两个月前就勾结宰执,一门心思地贩马捞钱,甚至不惜违背朝廷法度,私相授受官职,皇帝又觉得放心了。

  大概在皇帝的眼里,蓄谋捞钱比蓄谋扩张要好,而勾结宰执又比勾结近侍要容易接受些。

  而当胥鼎出面解释说,蓄谋捞钱的定海军是被迫卷入了东北战局,眼下他本人都被诸将强留在东北,连带着麾下精兵强将都要被一直拖在东北苦寒之地……皇帝的笑容都快压抑不住了。

  罢了罢了,皇帝有皇帝的立场。

  胥鼎缓步向前,慢慢经过仁政门。

  皇帝站在仁政殿西上阁的高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宫中诸多情形,比如省部的官员随着下值的侍卫亲军往外走,值夜的官员正从日华门那边进来,一个个验看符信。

  当那些官员们见到胥鼎经过的时候,纷纷俯首。

  看来,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

  这位新任不久的尚书右丞,竟然私下在尚书省里为定海军节度使郭宁谋取官职,看来两方的关系十分密切。既如此,胥鼎的腰杆子就比往日硬一点了,而群臣的腰杆子未免就软一点。

  至于朝廷法度……有些时候,法度便是天;有些时候,法度什么也不是!

  皇帝恼怒地冷哼了一声,归根到底,偌大的大金国,除了一个定海军,竟没有第二支能打仗的强军了!

  山东要靠定海军,辽东也要靠定海军!现在,胥鼎也靠上了定海军!

  偏偏这支军队,还有他们的首领郭宁,是个完全不可靠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盟友(中)

  想到这里,皇帝长叹一声。

  适才君臣相对,其乐融融,可胥鼎一走,皇帝便满脸愁容。

  徒单镒死后,皇帝本以为,自己可以乘势驱逐强臣,收拢权柄。可实际上,朝堂上的权柄并没有被收拢,只是做了转移。

  眼下的几个宰执人物里,耿端义病重,完颜承晖忙于军务,徒单公弼是用来安抚徒单氏族的样子货,抹捻烬忠领兵驻守西京大同府,寸步不能离。所以,本来在资历上比较薄弱的胥鼎,便顺理成章引王维瀚、张行信、高汝砺等人为羽翼,成了主导政务之人。

  胥鼎本人掌控大兴府的事务,王维瀚为刑部尚书,高汝砺为户部,张行信控制着吏部和一批谏官,甚至尚书省左右司里头,也充斥着一批他们的同伙,比如左司郎中李复亨,就是胥鼎的故交。

  这些人集结一处,其实比徒单镒更可怕,他们是汉儿!

  近古以来,汉儿忠直者鲜。他们辽兵至则从辽,宋人至则从宋,本朝至则从本朝,其俗诡随,有自来矣!所以才能屡经迁变而未尝残破,甚至愈来愈多地占据朝堂高位。

  这些人虽不似徒单镒那般,拥有在女真贵胄中的巨大号召力,但却对皇权,甚至对女真人的统制,凭空产生了另一种威胁。何况,胥鼎还和郭宁勾结上了?

  按胥鼎的说法,郭宁只是想多捞点钱财,以购买南朝走私入来的粮食,但走私马匹这种事一旦传出风声,必定会引起风波,还不如由胥鼎出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郭宁为了马匹,必定要北上辽东,与蒙古人冲突,这也正好消耗定海军的实力。

  这话乍一听,是没错。当时皇帝甚至还有些欢喜。

  可问题是,早前朝廷授郭宁以山东宣抚使的职位,便是为了让他和杨安儿互相消耗,争夺疲弊之山东。现在却凭空开了一个口子,让他又能在辽东腾挪?

  定海军的实力尚未消耗,北京大定府已经丢了,朝廷和白山黑水间祖地隔绝了!朝廷的影响力既然衰减,谁知道那郭宁会在辽东打出什么样的局面?

  但凡在朝堂厮混过的,都知道这些汉儿文臣的嘴皮子厉害。同样一件事,他们正说反说侧说,能说出十七八种不同的道理。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事后一想,难道还不明白?

  那胥鼎就是为了给郭宁张目,给定海军在辽东的扩张撑腰!他和郭宁实实在在地勾结在了一起,他和徒单镒一样,都拿着这支强悍的军队,转而威慑朝廷呢!

  皇帝闭上眼,用手拍打着阑干,焦灼、忧虑、惊恐、愤怒登种种情绪如潮,在胸中回荡不停。他觉得委屈,他觉得疲惫,有些话,他忽然间不吐不快。

  “我即位至今,无一日不面对蒙古军的压力。当日,中都城外厮杀之声震天动地,将士死伤枕藉,城内百姓惊恐,至有一夕十数惊。以至于我不得不用王守信这种江湖骗子,领着市井无赖进退跳掷。无他,只是为了安定人心,勉强维系局面不堕而已。”

  “后来连番苦战,终于得保中都,迫退敌人。可中原残破,百姓死者十之七八,田野无所收,仓廪无所积。而朝堂内外,又是虎狼满地,危机四伏。喘息了不到两个月,蒙古军偏师又来,竟然就夺取了我的北京大定府!”

  皇帝睁开眼,环视周围的近侍们,痛心疾首:“眼看快要入秋,大规模的战事随时又会爆发,我们在这中都城里,究竟又能做什么?想到当前的局面,我一天天地夙兴夜寐,一夜夜的辗转反侧,许多时候连饭都吃不香!可那么多的朝臣,哪一个为我分忧了?便如胥鼎,事情做了一点,却和郭宁勾结以图自固权位,难道我看不出来么?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放缓语气:“可是,我又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容忍?我又为什么要冲着自家的心腹发怒呢?”

  皇帝说到这里,背上血迹斑斑,跪伏在他身边的庆山奴呜呜地哭了起来,连声道:“都是我等无能,以至于陛下操劳至此!”

  皇帝俯下身,按着庆山奴的臂膀:“朝堂上的文武,人人皆有私心。我这个皇帝,为了大局,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宽纵他们。我心里明白,这些人一个都不可信,我只能指望你们,指望你们这些与我同心同德的耳目近臣!”

  此时围拢在皇帝身边的近侍局提点、正副使、直长、奉御等人皆跪。

  皇帝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问:“可是,你们这些人忠心是有了,究竟有没有为我排忧解难的能力呢?”

  “陛下但有所命,我们万死不辞!”

  “好!”

  皇帝返身回到西上阁里,将自己的身形掩藏在了暗影之下:“我立即颁下手诏,通令各军。自今以后,方面之柄虽委将帅,但由近侍局奉御在军中监战,无论何等临机制变,皆能代表皇帝驳、议,另外,也要代表我,交好地方军将,宣扬朝廷的恩德。”

  近侍们对视一眼。

  皇帝城府极深,这样的大事,事前近侍们居然全不知晓。但这本身对近侍们来说,是桩好事。近侍局诸人职位虽卑,但要密与宰相等,仿佛旧日中书,故而多以贵戚、世家、恩幸者居其职,与宰执台部对抗。

  他们既然得皇帝的恩宠,也早有联络地方帅臣郡守、扩张权柄的意愿。当下众人纷纷道:“愿为陛下效劳。”

  “那么,谁人愿第一个代表我,去往军中监战,你们议一议吧!”

  近侍们再度彼此对视。

  庆山奴跪伏着不动,近侍局使斜烈出列问道:“陛下,却不知,要去哪一支军中,去哪一路节镇大将的麾下?”

  皇帝忽然前仰后合,愉悦大笑:“你们初当重任,自然不好直接去往各路宣抚使帐下。先去一个新任的节度使身边,练一练手吧……便去统领复州、盖州的辽海军节度使,李霆的麾下!”

  近侍们一愣。

  有人完全茫然,下意识地问道:“辽海军?这是新设的军号么?李霆又是谁?”

  而近侍局使斜烈、直长撒合辇等接触机密特早的,立即反应了过来。

  纥石烈桓端等人的使者虽然尚未入朝,但早有近侍去问过了辽东战况。

  皇帝已经晓得,在此番东北战事中立功不小的,乃是郭宁麾下的一员骁将李霆,而且,早年这李霆在河北塘泺间,和郭宁地位相当,都是一路溃兵首领。

  很好!这李霆既然有功,就要赏!既然有才能,就该升官!

  这是理所应当,谁有意见?

  定海军和辽东隔着大海,恐怕往来动兵支援不便。那么,便留下一支兵马,提升一个新任的节度使,不是很好么?

  想来,定海军和辽海军一南一北,必能和衷共济,守望相助。而那李霆,也必定能深体朝廷的意思,认认真真地做好这个节度使!

  近侍局使斜烈和直长撒合辇两人当即叩首赞道:“陛下真是英明天纵!”

  皇帝摆了摆手:“记住,我不是让你们出去抖威风,拖后腿的!这个人选,要精明强干,还要懂得拉拢,要替我笼络住这个李霆!要将他当作盟友和伙伴!把他当作自家人,他才能真正成为我们的自家人,能替我们办大事!你们可懂?”

  近侍们再度叩首:“必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盟友(下)

  胥鼎家中。

  杜时升和胥鼎两人正在推杯换盏。

  早年杜时升曾在胥持国门下奔走,与胥鼎也是熟人。不过后来风云变幻,两人几乎从无往来。

  但交情总是在的。

  自从胥鼎当上了尚书右丞,求见的宾客就在门外排布得熙熙攘攘。不过,今日胥鼎早早地请他们都回去了,而在家中设了私宴。做菜的,也是跟着胥氏许多年的老厨子。

  杜时升的随从,此前被装样子威吓的庆山奴杀了。他换了个随从赶着马车前来,手上捧了一坛金阏酒,说是送礼剩下的,不喝白不喝。两人也不多说,闷头对饮。

  酒过三巡,杜时升醉意俨然。他对着胥鼎,眯起眼睛道:“胥郎君,你老了,已仿佛当年胥丞相的模样。”

  胥鼎哈哈一笑,起身站到窗边,拿了一面双鱼纹的铜镜,捋着须髯自照。

  看了两眼,他又折返回来落座,默然片刻,一拍桌子:“我却不想落得当日家父的下场!朝中与我交好之人,也不想哪一天被朝廷说成是趋走权门,结党营私,卑佞苟进,俱宜黜罢!”

  当日胥持国堂堂的宰相,被迫以通奏大夫致仕,随即又忽然改任枢密副使,勒令去往北京军中,结果一到军中,就病死了。

  而胥持国阵营中的羽翼人物,如右司谏张复亨、右拾遗张嘉贞、同知安丰军节度使事赵枢、同知定海军节度使事张光庭、户部主事高元甫、刑部员外郎张岩叟等人,全都被称为奸徒,下场甚是凄惨。

  如杜时升这样成了通缉犯,不得不躲到河北塘泺当教书先生的,自然就更多了。

  有这样惨痛的经历在前,胥鼎又不是傻子,自然要想得周全些。

  拍过了桌子,他仰着身子,靠住椅背:“进之先生,我该做的,可都已经做到了。郭节度那边,果然有诚意?”

  “诚意?”杜时升打了个酒嗝,乜着眼:“胥郎君你一声令下,定海军便以甲士一万,攻入中都,仿佛当日响应徒单丞相的号召,诛除胡沙虎一般,怎么样?”

  胥鼎哈哈一笑:“那也不至于,陛下英锐聪察,也不会坐视着……”

  “英锐聪察?”

  杜时升吭哧吭哧地笑出了声:“当日完颜从嘉走了完颜纲的门路,打算经河间府偷入中都。便是我家节帅挥军拦截,让他当了俘虏。他有多么英锐聪察,我可比你看得清楚。”

  胥鼎默然不语,片刻后问道:“进之先生,那郭宁对你竟然如此器重?这样的事,你也可以代他决定的吗?”

  “如我这样的人物,在定海军中车载斗量。我不过区区一个判官,并不敢说,得我家节帅多么器重。我之所以能如此承诺,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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