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布满惊恐的脸庞在手臂和人头交织成的海洋中上下浮沉,偶尔拼了命朝前冲出几步,却又在下一刻被裹挟着倒退更远。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孙子,我们是道友啊,是道友啊”
悲戚的哀求几乎微不可闻,如同他衰老的身体一样,在发狂的人群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就在老人绝望之时,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突然看到一双狂热无比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赫然正是不久前跟自己说‘世上无神仙’的那个人。
“鸿鹄,赴死!”
轰!
剧烈的爆炸在稠密的人群中炸开一个缺口。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一条沾满血色的道路出现在老人身前。
“谢谢谢。”
或许是被爆炸扰乱了心神,也可能是被眼前宛如地狱的场景吞噬了心智。
亦或者是满天仙神,只有这人回应了自己的祈求。
鬼使神差间,老人居然开口向为自己‘开路’的异教徒道谢。
老人挣扎着踉跄起身,脚步蹒跚朝着自己孙子的方向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几乎已经失聪的耳朵,突然传入一线隐隐约约,却足够癫狂的呼喊。
“王侯.”
轰!
老人木然侧头,只看见一道猩红而滚烫的血浪席卷而来!
嗖!
刺耳的破空声中,飞剑没入灵官眉心,将威武身躯搅成逸散的流云。
邹四九单膝点地,大口大口喘息着,额角汗如雨下。
一边窃取权限,一边跟高上自己一个序列的人打架,还是有些勉强啊.
这个时候,邹四九突然格外想念李钧。
自己是干技术活的,打架还得是让他来才行啊。
“阴阳八傩公,能开‘后门’,还对我栖霞洞天如此熟悉,你就是和平饭店的那个邹四九?”
一身雪白道袍的王文钦缓步走来。
此刻天地已经是一片昏暗,夕阳残留的余晖被乌云倾轧,只留下沿着山势起伏的一条金线。
当着最后一缕光亮被收尽,栖霞洞天就将彻底易主。
只可惜,这一幕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了。
因为这头硕鼠马上就要被自己斩杀!
“道爷我念及当年道门和阴阳两家的情分,恩准你在重庆府和我共存。没想到你给脸不要脸,居然敢觊觎我的洞天。”
身负重伤的邹四九干脆顺势盘膝坐倒,眯着眼看着步步逼近的王文钦。
“老牛鼻子,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得跟你有胆子上洪雅山扫了和平饭店一样。”
王文钦沉声道:“帝国西南是道门的基本盘,重庆府迟早也要被我们收回。”
“说的这么信誓旦旦,老子差点就信了。”
邹四九一脸嬉笑,“道门要是真有那个能力,青城集团能老老实实守在成都府?还轮得你这个小角色在这里蹦跶?”
“牙尖嘴利,你们这些阴阳术士还是这么讨人厌。”
王文钦冷哼一声,“把你手中的‘后门’交出来,道爷我可以留你一丝残魂,给你兵解转世的机会!”
“又在吹牛了。”
邹四九摇头晃脑,讥笑道:“你要是有本事在黄粱之中将我彻底绞杀干净,也不会察觉不到‘后门’在哪里了。”
王文钦狞声道:“我可以切断栖霞洞天和‘白玉京’的联系,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
“那是老子们的‘东皇宫’,不是你们的‘白玉京’。”
邹四九啐了一口,“一群背信弃义的杂碎!”
“成王败寇,既然你冥顽不灵,道爷这就送你上路!”
王文钦右手两指并拢如剑,戟指邹四九。
那柄悬于空中的飞剑飞掠一圈,朝着邹四九眉心钉来。
“确实该上路了,不过就不用你送了。”
邹四九突然咧嘴一笑,看得王文钦心头一沉。
他视线扫去,只见邹四九的右手掐着一个熟悉的印记。
上坤地、下艮山。谦卦,上上大吉。
与此同时,最后一缕的余晖终于消散,夕阳彻底隐入远山。
王文钦脸色骤然惨白,一阵突然其来的空虚将他包裹。
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被人夺走,整个人都被掏空。
“我的权限,我的洞天”
“阴阳序列被你们抢走的黄粱权限,以后我会一份份收回来。记住了,这句话邹爷我说的!”
邹四九放声大笑,身影蓦然变得虚幻,似乎就要消散当场。
可在一阵紊乱抖动之后,却又重新凝聚。
“.”
邹四九一脸骇然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皮肉颤动,每一寸皮肤都在传达着他内心的惊恐。
“脱离失败?怎么可能,哪儿出了问题?”
“怎么不跑了?难道你觉得自己有了权限,就有资本能在这里跟贫道掰掰手腕?”
一声冰冷的讥笑传来,紧随而至是一声高亢刺耳的剑鸣。
邹四九浑身如坠冰窟,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
我被人阴了!
轰隆隆.
就在邹四九的身躯即将被飞剑洞穿的刹那,漆黑的天际中突然有雷音炸响。
雷鸣阵阵,仿佛是从天外而来。
接着邹四九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继而如同融化了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第192章 舌上有龙泉
太阳将要升起之前,天色最是昏暗。
混乱还没持续,风雨也没有停。
雨势侵入林间,袭叶打枝,噼啪声响连成一片,营造出一幕肃杀氛围。
一道青色身影在山林之中发足狂奔,头顶的鎏金法冠不知何时已经掉落,道髻散乱,垂在额前。
呲!
突然间,道人前冲的势头猛然一顿,侧身一翻,让开一道凭空乍现的锋芒。
落地之后仍旧余势难止,在湿滑的草地上倒滑数丈。
嗖!
道人双手撑开,大袖飘摇。
一枚雕版符篆从他指间飙射而出,于半途爆燃成一团刺目火球,撞向那柄追杀而来的长刀。
刀劈焰浪,无声无息。
绣春刀破焰而出,刀势回转,在王谢身上裹缠一番,撩动的劲风将衣衫上跳动的火星尽数扑灭。
“绣春刀,飞鱼服,重庆府锦衣卫?”
道人眼神冷漠,上下打量王谢,口中传出沙哑粗粝的难听声音:“你们这些鹰犬的鼻子,倒是够灵敏。”
“既然认出爷爷的身份,那还不束手就擒。”
王谢眯着眼眸,紧咬着的牙关中崩出两个生硬的字眼,“逆贼。”
“别说的那么难听,或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该称呼我们为义军了。”
青衣道人淡淡一笑,抬手指向不远处骚乱阵阵的方向,“放着那么多百姓不去救,反而来追杀贫道。看来对你们锦衣卫来说,关天的也是功劳,而不是人命?”
王谢面如止水,横刀身前。
“先除首恶,才能救人。”
道人呵了一声,大袖垂落腿边,笑容意味深长,“谁是首恶?”
“你废话太多了!”
绣春刀斩开雨幕,划出一道冷冽寒光,直奔道人面门。
几乎在同时,道人袖中滑出两枚通体赤红的符篆落在手中,扬手掷出。
“栖霞术法,侵掠如火,延时半息,敕!”
随着道人口中诵念控制咒语,符篆表层晦涩难明的道门经文渐次亮起。
半息时间转瞬即逝,符篆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