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越转头,越界来了新客人,这人实在眼熟,不就是刚刚在监控里看到的男生吗?
越界人越来越多,昨晚越界爆满,有很多来了没座位或者打电话都订不到座的客人,今天趁着刚营业就来玩。桑越和大黄占了吧台两个座位,也不挪窝,大黄随口聊天说:“苏苏还有一个多月过生日了,每年她生日我都头疼,谁家好人生日赶上过年啊,又得想着过年又得想着生日,一样不能落下。”
桑越也随口回:“今年一起过呗,去你家,你爸妈也不是不认识苏苏。”
大黄叹气:“我当然愿意啊,苏苏不太愿意,她觉得过年一起过的话意义不一样,她说恋爱没谈够,短时间不考虑结婚,也不想太正式见家长。”
两人正说着,桑越身边坐下一个男生。
桑越清了清嗓子,吧台里的三个调酒师投过来目光,桑越给路易递了个眼色:你来。
路易挑眉,虽然不知道原因,他站到桑越身边的男生面前,笑问:“你好,欢迎光临越界,喜欢喝特调还是精酿?”
桑越状似不经意:“第一次来玩吗?我们酒吧昨天刚营业,我家调酒师挺牛逼的,尝尝?”
男生似乎有些局促,视线落在桑越面前的杯子上。桑越笑笑:“这是橙汁,我感冒了不方便喝酒,就不给你推荐同款了。”
男生赶紧摆手:“没关系的,那……你可以推荐一款你喜欢喝的吗?”
桑越把刚刚没点的烟点上了,烟雾从他嘴里飘出来,桑越又一次笑了,他接过路易递过来的酒单,随手一指:“行啊,给他来一杯白月光。”
第56章 这么超前的play
白月光听起来是一款没什么杀伤力的酒,清清淡淡,实际上度数很高。这款酒这几年有些烂大街,十家酒吧八家有特调名字叫白月光,桑越没能免俗,有些风还是要跟的。
不过路易做了调整,在通俗版本的白月光里加了许多他自己的东西,烈上加烈,酒单里白月光这三个字后面打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烈酒,后劲大如白月光”。
男生根本没仔细看酒单,桑越给他点什么他便喝什么。路易把酒杯推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或许是在等点什么八卦,桑越却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再之后把大黄都打发走了。
身边没了其他人,男生似乎紧张了许多,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他表情有瞬间的痛苦。
桑越看着他:“这款度数有些高,是不是喝不惯?抱歉,是我推荐的不合适。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要不这杯我请你喝吧。”
男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呃,我只是没喝习惯。没关系的,我能喝。”
他既然这么说,桑越没再坚持,只是突然伸手掩在自己面前低低咳嗽了两声,之后,又好似忍耐不住一样,皱着眉再次咳嗽了几声。
男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桑越看着他笑:“抱歉啊,感冒了,有点严重。”又好像生起气来,“他妈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昨天把老子羽绒服偷了,昨天我又喝多了急着回家,没找到衣服只能穿着衬衫回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偷人羽绒服,可真不是东西。”
男生眼睛都睁大了:“是你先走的,我才……”
桑越不动声色:“嗯?什么。”
他连忙摇头:“没有。”
桑越便笑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酒吧里到处都是监控。这事真得好好查查,他今天偷到我身上还好,要是以后偷到客人身上事儿就大了。”
似乎只是随口抱怨,说完这句,桑越立刻接上:“哎,我不是跟你搭讪啊,我是真觉得看你有点眼熟,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男生张了张嘴,小声说:“桑越,我是付声。”
大黄随便找了个朋友的桌坐下,心思其实没在桌上,一直盯着桑越那边呢。
说实在的,桑越处理这种事情大黄放心,就像上次的事情。桑越总是那个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圆滑的人,他知道点到为止,知道利用自己所有的优势,也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概半小时后,大黄亲眼看着那个男生走出越界,失魂落魄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啊?那人前脚刚走,大黄立刻弹射到吧台,一屁股坐在桑越身边:“怎么样啊?”
桑越头疼:“付声,你记得这个人吗?”
刚才见到那个男生,看他的脸,大黄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如果提起付声这个名字,大黄连回忆都不用回忆,一拍大腿:“我靠,他是付声啊?”
付声其人,几乎充斥着桑越和大黄的整个童年,桑越和大黄是发小,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童年,而是他们整个圈子所有年龄相当的这一代,几乎都是听着付声的名字长大的。神奇的是,他们却很少见到付声这个人,以至于现在见到本人,根本没有印象。
付家老二,上头有个大哥今年已经将近四十岁了,而付声今年堪堪二十。本就是付家那老头子老来得子得来的掌中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又是个神童。
桑越真不知道是外界美化还是付声这个人真有那么邪乎,总之父母为了激励鞭策他,说给他听的话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人家付声打娘胎下来就会弹钢琴,自从上学,从幼儿园的小测验到初高中的每一次考试,没有任何一门课没有得到满分,满分不是付声的上限,是卷子的上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桑越接触亲情的机会本就不多,偶尔被亲情眷顾,付声还总横插一脚,那时候桑越真挺烦这个人的。
而他们天天听着付声这个名字,却见不到付声这个人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神童,哪有空天天跟他们鬼混在一起啊。再者说,付声被那么多恨铁不成钢的父母当成正面教材,没几个人喜欢他。有一段时间,大概是上高中的时候吧,这是男生最叛逆的时候,付声甚至是他们几个发小之间的笑料。
这跟霸凌无关,也并非排挤,毕竟他们都见不到付声。只是朋友之间的调笑,背后说说别人的坏话而已。
大黄唏嘘了半天:“他自从出国留学我爸都不怎么提他了,我都快把他忘了。他怎么回国了?”问完这句,大黄又想起重点,“不是,付声他偷你衣服干嘛啊?”
桑越拍拍大黄的肩膀:“让你猜中了兄弟,真暗恋我。”
桑越本来想采取一个怀柔策略,面前这男生看着也不像是会偷人衣服的人。行为、气质,身上穿的衣服、鞋子、首饰。外在倒是可以包装,可气质是装不来的,监控里面看不出来,当面却能看出来这人也是个二代。
不仅仅是二代,还是认识的人,桑越也懒得跟他再装,直接问出问题:“我羽绒服是你拿走的吧,我有点没懂。”
付声脸都红了,刚刚桑越说酒吧里全是监控的时候他就有猜想,桑越是不是已经看过监控了,所以才在这里跟自己讲话。付声连忙解释:“对不起,你的衣服是我拿走的,但是我没有想要偷你的衣服,我知道那件衣服对你来说不重要,我只是……”
付声声音低了许多:“桑越,四年前我爸的生日宴会,本来这种场合我都是不去的。我不喜欢人,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社交,不喜欢被许多人夸奖,不喜欢不得不笑。我妈说我总要交一些朋友的,她说你们很好,当时你们在喷泉旁边聊天,我妈非要我过去跟你们一起,我过去了,听到他们在说我的坏话。”
仅仅是四年前而已,桑越记得那件事情。
付家的老头子寿宴,他们几个肯定不得不去,可寿宴实在无聊,大人们觥筹交错虚以委蛇,谈笑间不免提起付家的神童付声,问付声怎么没下来。
桑越几个发小便凑在一起嬉笑:“天天听付声的名字,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至今我都没见过这个付声一次。我都快怀疑付家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了,是不是他家老爷子想二胎想疯了,幻想出来这么一个神童啊。”
“草,我看你才疯了,我倒是见过他一次,不怎么爱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木头似的。”
“天才不都那样吗,挺符合我对天才的刻板印象的。”
“天天把付声挂在嘴边,我连付声的面都没见过。至于吗?钢琴神童,学霸,学神!那不还是个两条腿的人吗,反正我觉得我跟这种人肯定玩不来,没什么共同语言。”
“说不定长的很丑,或者有什么别的缺陷,所以才不敢见人呢。”
那时桑越没参与进话题里。
他虽然也讨厌付声,但他对付声的讨厌全源于父母,跟付声这个人无关。眼看着他们几个人越说越过分,桑越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人家想跟你玩吗你就跟人家玩不来,人天才跟你当然没有共同语言了。”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意思只是大概,太过具体的逐字逐句桑越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但确实也没说别的。
四年之后,付声就在面前,低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其实他们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没有朋友,但我永远忘不掉那天你帮我说话的样子。你根本不认识我,甚至我知道你可能也是讨厌我的。”又紧接着,付声抬起头,慌忙摆手,“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我的社交圈太小了,哪怕现在出国留学,我都仍然没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交朋友。所以四年前的一件小事我都会记到现在,这对你来说可能是有些恐怖的,但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做别的事情,我只是……抱歉,那件衣服你应该也不会想要了,我也不会留下的,如果你介意我会把它扔掉,然后再给你买一件新的同款可以吗?”
桑越把所有的事情说完,大黄的表情如同五雷轰顶。
这件事情对大黄的冲击真是太大了,那个从小伴随着他长大的名字,明明比自己小两岁,却像是上个时代的神话一样纠缠住他的整个童年,现在桑越跟他说上个时代的神话暗恋桑越,就只因为桑越在四年前为他说过一句话。
桑越表情都有一些无力:“兄弟,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他明显就是一个智商点满情商为零的小孩儿,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在这儿玩这么超前的play,还偷上衣服了。”
大黄倍感同情:“我看他最后出去的表情挺伤心的,你跟他说什么了啊。”
桑越耸肩:“我说衣服你自己处理吧,想扔了想留下都行,不用给我买新的。还顺便说了一句,交朋友这事挺简单的,我可以介绍两个朋友给他认识,顺便……把我男朋友也介绍给他认识认识。”
第57章 没收到你的报备
酒吧开业前几天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本来定的营业时间是凌晨四点歇业,这几天特殊情况,早上天都亮了,最后几桌客人还在摇骰子。
大黄昨天就熬了个通宵,今天换桑越在这儿守着,真是有点撑不住了,不得不提醒已经到了歇业时间。最后几桌客人走了,把卫生也收拾好,又清点了一下吧台的东西,桑越回家的时候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都已经在晨练了。
这小区真是太有生活气息了,大冬天也不缺晨练的人,个个裹得跟北极熊似的,打起太极来还是很灵活的模样。
夜都熬穿了,也不在意最后这点时间,桑越很有闲心地在楼下的包子店买了早餐,两个素馅包子,两个肉包子,一份酱香饼和一个土豆丝饼。他给自己带了一杯热豆浆,罗棋早上肯定还是要喝冰咖啡的,想到这里,桑越仿佛体会到冰冷的咖啡液顺着温热的食道滑下去的感觉,浑身都被冷得抖了一下,觉得罗棋也是个十分有毅力的人,跟大冬天晨练的大爷大妈有一拼。
打着哈欠回了家,困得泪眼朦胧,看一眼时间是早上六点半,距离罗棋起床应该还有段时间,桑越坐在沙发上吃早饭,给罗棋的微信发了条消息:“刚回家。给你带早饭了,放在茶几上,记得微波炉一下。”
昨晚桑越跟付声说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纯属装逼的,临时找的借口。但两人就算没确定关系,起码已经是捅破窗户纸的暧昧了。暧昧那得有时间培养关系吧,桑越忧愁地往沙发上一靠,感觉自己这几天都是日夜颠倒的作息,哪来的时间跟罗棋培养关系?
要真是按照目前的作息,估计两个人好几天面都见不到一次,他从酒吧回家罗棋还没起床,他下午睡醒罗棋又没回家,等罗棋回家,桑越估计又去酒吧了。
要不早上还是见一面吧。
桑越这么想,强撑着困意用冷水洗了把脸,再点根烟,开了局游戏。还不如不开这局游戏,打得犯困,打到最后都是手指的肌肉记忆在操纵游戏人物,输得凄惨。桑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沙发上的,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自己还在越界,喝没完没了的酒。
罗棋最近睡眠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的那个梦,梦里跟去世的父母通过一通电话,那通电话大概让罗棋跟睡觉这件事情多了许多的和解。
早上是被闹钟叫醒的,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桑越的消息六点半发过来,罗棋没回,不知道回什么,很多话不方便说,没立场说。
开了房间门到客厅,他的流程一般是先喝咖啡,喝完咖啡再洗漱。站在冰箱前灌了半瓶冰咖啡,拿着矿泉水瓶子转身的一瞬间,看见睡在沙发上的桑越。
罗棋脚步一顿,下意识放轻所有的动作。茶几上一片狼藉──空的塑料杯子,两个揉成一团的小塑料袋,歪七扭八的烟盒和打火机,还有不远处没动过的早餐。
而桑越的手搭在胸前,手机落在身旁的沙发上,完全可以想象到他在沙发上玩手机,玩着玩着睡着了,手机就那样掉下来。脑袋也是歪着的,脖子快折成九十度了,看着就别扭难受。
熬了一个通宵,天亮了才回家,困了不知道去睡觉,躺在沙发上玩什么手机。
罗棋走到沙发前,毫不留情地把手里冰咖啡的瓶子直接贴在桑越脸上。
桑越吓了一跳,感觉在睡梦中被谁打了一拳似的,脸上又冰又疼,他猛地睁开眼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模模糊糊看见身前站了个人,抬眼一看──
“嗯?什么情况,几点了。”声音又哑又低,含糊不清。
罗棋语气并不好,一块臭石头似的:“七点半。”
桑越愣了好一会儿:“啊,七点半了,我是睡着了吗?”说完这句话,桑越想直起身子,脑袋刚一动就感觉到颈椎钻心地疼,我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估计姿势相当奇葩,睡落枕了。桑越龇牙咧嘴掰回来自己的身子,随口说道,“回来太晚了,本来想撑到你起床跟你打声招呼的,没想到坐这就睡着了。”
就这么随口的一句话,罗棋沉默半晌,语气好不容易回温一点:“别在这睡,去床上。”
桑越还在捏自己脖子:“没事儿,我这都醒了,不差那一点时间,等你走了我再睡呗。”
罗棋:“我可以不走。”
桑越捏脖子的手顿住:“嗯?”
罗棋:“我又不用打卡上班,早去晚去,甚至不去,有什么区别吗。”
桑越舔了舔嘴唇:“那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罗棋又问:“昨晚怎么样,找到是谁拿你的衣服了吗?”
提起这个,桑越心中犹豫。他之前说过不会对罗棋撒谎,上次手受伤的事,桑越将其归为善意的谎言。但善意的谎言实在是一个伪命题,谎言就是谎言,何必非要分善意或者恶意?
桑越张了张嘴:“找到了,就是个保洁。那衣服我也不想要了,已经把他开除了。”心里转了一圈,最后张嘴说的话还是假的,不是桑越非要为自己开脱,撒谎就是撒谎,可他觉得付声的事现在确实不该对罗棋说。他们两个人八字还没一撇,突然冒出来一个情敌,这算什么事啊?他桑越是绝不会做出用情敌来刺激暧昧对象加快进度的人。而且付声的事已经解决了,何必再提起。
罗棋没有再问:“那就好。在酒吧一个通宵,没喝酒?”
桑越伸出手指做发誓的姿势:“一滴也没喝,喝了一杯橙汁,两杯酸奶。”
罗棋这么说:“没收到你的报备。”
桑越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罗棋好一会儿,半天才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为了说这句话啊,罗老师。”
罗棋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没跟你绕弯子。”
桑越再次发誓:“下次一定。下次真一定,吃什么喝什么吃多少喝多少肯定跟你报备,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