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再亲你。”夏侯鹜光大手揉了揉夏侯松云的脑袋,低声道:“父亲不在,你要保护好娘亲,知道吗?”
“嗯!”听到夏侯鹜光郑重的语气,夏侯松云收了脸上的不满,用力捏紧了胖乎乎的拳头。
他爪子捏起来,像是个馒头般,圆润黝黑的眼睛里写着坚定,说话时的语气都像极了夏侯鹜光,一字一句道:“爹爹放心,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娘亲的!”
“真乖。”夏侯鹜光指尖勾了勾夏侯松云的下巴,像是逗猫崽似的,嘴角漾起一抹笑。
他余光又看向眉头紧锁的谢筠兰,又再度吻了吻他的唇。
当着孩子的面,这个吻蜻蜓点水,没有缠绵的情欲,只有温柔的安抚。
片刻后,两人才缓缓分开。
看着谢筠兰带着湿意的眉眼,夏侯鹜光轻叹一声,不忍再看,最终还是狠下了心肠,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就在他刚跨上马,准备调转马头,朝皇宫而去时,谢筠兰却意料之外地忽然追了出来。
他抱着夏侯松云,脚步踉踉跄跄的,出来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好悬被小侍扶住了,才能站稳。
夏侯鹜光见状,心中一紧,差点就想下马了,语气也不免急躁了起来:“你出来干什么!”
谢筠兰在小侍的搀扶下,立足脚跟,随即缓缓抬起头,看向夏侯鹜光。
两个人视线相接的瞬间,夏侯鹜光听见谢筠兰说:“我等你。”
夏侯鹜光:“...........”他微微一怔。
谢筠兰只有这短短三个字,其余没有再多说。
但夏侯鹜光却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他看着谢筠兰的眉眼,忽然想到,谢筠兰的一生,似乎都是在等待着他。
在不知晓夏侯鹜光的真实身份之前,谢筠亭一直将夏侯鹜光当做自己的恩人,等待着报答的机会;在遇到夏侯鹜光之后,又在京城守望着远在边疆的他;待到成亲时,又想今天这样,痴痴地在家中,等他打完仗,等他从皇宫中回来。
谢筠兰一生的欢乐喜悲都尽数牵系在了夏侯鹜光的身上。
他看似自由,但这一生却如同飘荡的风筝,命运牢牢攥在了夏侯鹜光的掌心里,夏侯鹜光在哪,他就飘到哪。
而夏侯鹜光看似被牢牢禁锢着,但身体却是自由的,行走如风,不留痕迹。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刻,夏侯鹜光的心神猛地一震。
他以为他是悲惨的,被遗弃的,无助的,却没想到,他实际上是被深爱的,被思念的。
是谢筠兰和夏侯松月的出现,弥补了他对家庭的幻想和在爱里的缺失。
谢筠兰是风筝,那他是风筝线。
夫妻........本就为一体。
就像倦鸟终会归林,浮云终要归山,夏侯鹜光漂泊无依了这么久,总算栖在了一棵名为谢筠兰的枝头。
他是他一生不变的爱和牵挂。
第81章
大周皇宫。
夏侯鹜光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曾经离开这里、前往边疆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往日那个高高在上、拥有生杀大权、可以随意决定他生死的男人已经崩逝,端坐龙椅上的人已经换了,这个事实陡然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让夏侯鹜光有些茫然,心中又涌现出一些说不清道明的复杂情感。
他对周帝没有什么感情,周帝只是夏侯鹜光生物意义上的父亲,但是毕竟与他有着分不开的血缘,所以尽管周帝崩逝的时候,夏侯鹜光没有为他流一滴眼泪,可如今真的意识到周帝不在了,夏侯鹜光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不会轻易为人所动摇的心绪,还是因为这件事微妙的摇摆了。
这一次回来,既有因为帝诏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夏侯鹜光想回来看看周帝的灵位。
否则,就按他手握重兵,雄据边疆的实力,夏侯允恒也怕不能轻易将他召回。
正思忖间,忽然看见引路的太监在他面前停下了。
白发的太监转过头来,一边说话,脸上的珍珠粉一边簌簌的抖动,珍珠粉叠在皱纹之间,看起来莫名有些喜感:“殿下,请您放下武器,再进殿。”
夏侯鹜光:“.........”他看了说完话就开始紧张的太监一眼,随即抬起手,示意他接住剑。
太监见状一怔。
他一开始以为夏侯鹜光会不同意,自己得磨好久的嘴皮子才能让夏侯鹜光脱了兵器再上殿,却没想到夏侯鹜光竟然答应的这般爽快。
他赶忙伸出双手,指尖轻轻地握住了夏侯鹜光的剑边缘。
夏侯鹜光一松手,那把剑就重重砸向太监的掌心。
太监没有防备,被砸的一个趔趄。
他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抱稳夏侯鹜光的剑。
乖乖,这剑咋恁重嘞?
太监呲牙咧嘴地抱着剑,等到有两个人上来将剑抬走时,他才松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夏侯鹜光。
夏侯鹜光已经走进朝鸾殿里了。
他卸了甲和兵器,只着一身浅蓝色绸缎衣裳,用金冠竖起马尾,简单又不失威严华丽。
他仰起头,看着坐在龙椅之上,隔着九旒冠冕看着他的夏侯允恒,随即掀开衣摆,半跪下,抱拳行礼:“臣弟参见陛下。”
夏侯允恒并没有马上让他起来。
夏侯鹜光只能感受到夏侯允恒压在他头顶上的沉重的目光,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忌惮。
空气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就在夏侯鹜光以为夏侯允恒会让他跪着给他个下马威的时候,夏侯允恒方幽幽道:“一别经年,皇弟你的模样竟大改了,皇兄刚才看了许久,差点认不出了。”
夏侯鹜光闻言,抱拳道:“臣弟四年前在边疆中了蛊毒,原本命悬一线,可蛊毒与体内残余的蛇毒两相消解,故而去了青印,恢复了原本容貌。”
夏侯允恒若有所思:“竟有此奇事。”
他看着夏侯鹜光低着头的模样,片刻后,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声,慢声道:“罢了。起来吧。”
他转头,九旒冠冕轻轻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来人,给朕的弟弟赐座。”
他自称朕的时候,夏侯鹜光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夏侯允恒。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夏侯鹜光率先移开,随即落座。
一时无话。
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彼此的目的是什么,无须再多言。
可,该怎么开这个头呢?
夏侯鹜光沉默了许久,又听见夏侯允恒道:“皇弟此次回京,要呆多久?”
夏侯鹜光闻言便笑了:“臣弟能呆多久,全看皇兄的意思。”
夏侯允恒瞅他:“那要是朕不让你回去呢?”
夏侯鹜光气定神闲:“那就不回。”
夏侯允恒又问:“你舍得你边疆那几十万的大军?”
夏侯鹜光道:“那几十万的大军是陛下的大军,是大周的大军,臣弟有什么舍不得的。”
言罢,他起身,面对夏侯允恒,朗声道:“皇兄,你不必再试探我。”
他镇定道:“臣弟无心恋栈皇位,若臣弟有心,当年就不会与谢贵妃闹翻,远赴边疆。”
夏侯允恒老神在在道:“人都是会变的。”
夏侯鹜光说:“若我有心皇位,在先皇崩逝的时候,就该起兵清君侧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夏侯允恒闻言,登时脸色大变,屁股坐在龙椅上,都觉得不踏实了。
他盯着夏侯鹜光面无表情的脸,见他眸中没有杀意,才勉强道:“你还是这么敢说。”
夏侯鹜光:“皇兄谬赞。”
夏侯鹜光道:“皇兄放心。臣弟如今有妻,有子,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侯允恒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可你手握重兵,朕心里,还是不够踏实啊。”
夏侯鹜光闻言笑道:“可如今朝中无人,若无臣弟,还有谁能替您守卫边疆呢。”
夏侯允恒:“...........”夏侯鹜光说得一半对,一半不对。
如今朝中并不是无人,而是武将大多都听命于夏侯鹜光,就连以谢家为首的文臣,都与夏侯鹜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给夏侯允恒能用的人,不多。
可以说,如果夏侯鹜光想要这个皇位,确实随时都能反。
但他一直没有动手,说明就是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他当初真的想要皇位,和谢贵妃闹翻,确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夏侯鹜光不肯交出兵权,一是怕自己交出之后,夏侯允恒会把他们一家老小都给杀了;二是确实也不放心边疆的防卫。
自从四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周边的国家就开始忌惮起夏侯鹜光来,可以说,只要有夏侯鹜光在一天,周围的国家就不敢来犯。
思来想去,杀夏侯鹜光都不算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夏侯允恒只好道:“也罢。”
他说:“那朕封你为长平王,赏你宝册金印。”
夏侯鹜光闻言,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深深对着夏侯允恒行了一礼。
一个月后,夏侯鹜光被封为长平王,长子夏侯松云册为世子,谢筠兰母凭子贵,得了个一品国夫人的诰命。
在夏侯允恒在位的二十八年里,夏侯鹜光一直替他镇守边疆,君臣和睦信任,周遭无有来犯着,大周境内呈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贞元三年,夏侯允恒崩。
因其膝下子嗣凋零单薄,无有继承者,死前便下了遗诏,命皇弟夏侯鹜光即位。
夏侯鹜光接过皇位之后,只当了一年的皇帝,便主动退了位,将皇位和玉玺交给了长子夏侯松云。
他无心眷恋皇位,所求者,不过一人罢了。
景元一年,夏侯松云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