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姜言不喜欢自己,所以一定不会管他的死活,会把他嫁给一个暴戾粗犷的无知武夫,但他从没想过,应咨会那样高大俊美,还待他这样好。
“在想什么呢?”
应咨的声音把姜盈画的思绪拉回来,姜盈画下意识回过头,见应咨牵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底盛满了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姜盈画嗫嚅道:“对不起,夫君。”
应咨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他道:“傻瓜。”
姜盈画摇了摇头,转过头,扑进了应咨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应咨的腰。
因为应咨被降级罚俸,风头无两的应家也暂时落势,往日热闹的门庭也清净了不少。
但楚袂知道伴君如伴虎,哪有千日好,倒也乐得清静,没事还和姜盈画一起做女工。
“这个图案绣的好。”楚袂端详着姜盈画绣的桂花,道:“真精致。”
姜盈画得了夸奖,并无往日那般开心,只是仰起脸,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多谢母亲。”
“.........”楚袂转过头,看着姜盈画干净的眼睛,想到前段时间的事情,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方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姜盈画不知道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苦恼道:“母亲,为何自那日你说我有孕起,过去三个月了,我的肚子还如此平坦?”
楚袂:“............”她微微瞪大眼,仔细看着姜盈画,见姜盈画的脸上全是真情实感的疑惑,心中微微惊讶。
应咨竟然没将姜盈画无孕的真相告诉他么?
不过现在姜盈画身体正在调养中,又因为应咨贬官的事情愧疚,心情不好,应咨不告诉他,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楚袂只掩饰性地低下头,心不在焉道:“许是,许是你体质特殊吧。”
“.........是吗?”
姜盈画眼睛闪烁片刻,半晌,他才勉强笑道:“有时候,有时候我还以为,我没有怀孕呢。”
“........”楚袂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姜盈画,见姜盈画也在看他,向来纯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淡淡的悲伤,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母亲,你实话告诉孩儿.......孩儿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怀孕?”
第38章
面对姜盈画的疑问,楚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忽然明白,姜盈画或许姜盈画并不是真的笨,真的蠢,他只是性格单纯,不汲汲营营,不工于心计,甚至有时候还会因此而吃一点闷亏暗亏,故而显地傻乎乎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不懂这高门深宅里的暗流涌动。
他看得懂脸色,读得懂身边人语气里的未尽之意,他只是不是不愿意戳破罢了。
想到自己还未找来郎中看诊,便确信姜盈画有孕,平白给了姜盈画希望,又让他失望,楚袂心下便暗暗愧疚起来。
她强装镇定,低下头,没接这茬,装作无意地和心腹说了几句话,心腹会意,找了个理由,楚袂就顺势站起身离开了,留下姜盈画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楚袂的背影,好半晌,才低下了头。
夜半,姜盈画梳洗沐浴完,穿好衣裙爬上床,平躺下。
没一会儿,应咨便推门进来了。
他被贬官之后,就经常早出晚归,想来时姜国公没少借此机会打压应家,让应咨疲于应付。
思及此,姜盈画心中又是默默愧疚。
正于心难安间,应咨掀开了床帏。
床帏外的烛火透进来,跳跃着落在了姜盈画脸上。
姜盈画微微眯了眯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还没睡?”
应咨没料到姜盈画竟然还没睡着。
姜盈画向来睡得早,往常他晚归回来,掀开床帏往里看时,姜盈画都抱着他的枕头睡得正香。
今天回来,看姜盈画的眼神,倒还清醒着。
“........睡不着。”姜盈画从被子里伸出手,薄薄的衣袖从他的手臂往下滑落:“想夫君陪着我。”
“..........”应咨俯身看着姜盈画的脸,片刻后脱下鞋子,掀开被子,躺在姜盈画的身边。
床帏放下,姜盈画像之前那样,蛄蛹蛄蛹拱进应咨的怀里,抱住了应咨的腰。
应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怎么了?有心事?”
“..........”姜盈画将脸埋进了应咨的怀里,许久才道:“父亲他是不是还不打算放过你。”
应咨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父亲”指的是姜言。
他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才轻声叹气道:“不是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吗?”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一向乖巧的姜盈画此时忽然激动起来。
他猛地用手臂撑起身体,隔着朦胧的光线看着应咨,哽咽道:“都是因为我........”“姜盈画。”应咨看着他,忽然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他,严肃道:“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说:“睡觉。”
姜盈画看着面无表情的应咨,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下床穿鞋子。
应咨先是躺着没动,片刻后见姜盈画开始下床准备穿衣服,这才有了动作。
他掀开被子起来,抓住姜盈画推门往外走的手,用力把他拽回来:“........杳杳。”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缓了几秒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也变的轻柔:“是我态度不好,我说错话了。”
他抓住姜盈画的肩膀,用力把姜盈画搂入怀中,吻了吻姜盈画的眉心,低声道:“杳杳原谅我好不好?”
姜盈画抓着应咨的衣领,将脸埋进应咨的怀中,肩膀微微颤抖。
隔了几秒钟之后,直到姜盈画用沙哑的嗓音开了口,应咨才意识到他哭了,“对不起,夫君。”
他抽着鼻子道:“我知道我很笨.......但是我不知道我会笨到这种程度......出嫁之前,母亲和姐姐们总是说,说我这样笨,一定学不会如何做好一个主母大娘子.......我当时还不信,说要证明给他们看.........现在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胡乱擦着眼泪,咬了咬唇,半晌才道:“夫君,要不........要不我们和离吧。”
应咨:“...........”他猛地抓住姜盈画的肩膀,手指掐入姜盈画的皮肤和血肉里,力道大的姜盈画几乎要觉得疼了:“不准。”
他沉声道:“想都别想。”
“可是........”“姜盈画,你想过和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听到姜盈画说要和离,应咨的脸色终于变了,刹那间黑如锅底:“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觉得与我和离之后,你还回得去姜家吗?!”
眼下姜应两家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一旦姜盈画离开应家,姜家自然也不可能再接纳他,到时候,没有应咨和母家的庇护,姜盈画连基本的去处以及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我,我不一定要回姜家,我可以和初晴嫂嫂一样,买一处宅院住下来,然后,然后再.........”然后再作什么呢?
姜盈画话说到一般,眼里逐渐闪过一丝茫然,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
他虽然从小未被认真培养过,但也知道双儿最好的命运和最终归宿就是找一个顶好的夫君嫁了。
嫁进夫家之后,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他还从未想过,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他还能成为谁。
“如果你实在想要离开应家,搬出去住,可以,我不会拦你。”应咨低下头,对姜盈画道:“经商、读书,甚至出去旅行散心,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唯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和我和离。”
姜盈画瞳仁微微颤抖,看着应咨:“.........”“今晚你说的话,我当作没听到,你不要再提起了。”
看着姜盈画明显被吓到的神情,应咨缓下语气,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杳杳........不要离开我,好吗?”
姜盈画抿了抿唇,片刻后用力攥紧拳头,道:“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
应咨见他字句坚定,眉头微微蹙起:“........什么约定?”
“我嫁进应家,已经快要一年了。”
姜盈画说:“倘若我,我再过一年,还未给你生下孩儿,我们就和离。”
“不行。”应咨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我不同意。”
姜盈画:“................”他眼睛微微瞪大,像是忽然得知了什么让他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连呼吸都乱了,用力咬紧下唇,直到唇被咬破,渗出血来。
应咨:“........”他猛地意识到姜盈画是在诈他,用力抓紧了姜盈画的手,想要解释:“杳杳..........”“原来我,原来我真的没有怀孕..........”姜盈画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说话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原来里面真的没有小孩.........”如果他怀里真的有小孩,一年之内肯定能生下来,那应咨就不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而应咨之所以会拒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没有怀孕。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姜盈画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腹,痛哭出声。
他的小孩.......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小孩.........原来只是一场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笨,这么无能,不仅没能帮助他的夫君平步青云,连孩子也不能帮他生..........听着姜盈画撕心裂肺的哭声,应咨心间微颤,用力闭了闭眼,忍住了眼睛里的热意。
其实,他一直都不敢说,曾几何时,在听到姜盈画有孕的那一刹那,他也曾窃喜过。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在明知姜盈画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得知姜盈画有孕,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开心。
他也想拥有一个有着他和姜盈画血脉的小孩,可上天和他们夫妻俩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也只能认命。
他俯下身,将坐在地上哭的姜盈画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应咨坐在床边,看着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落泪的姜盈画,半晌,他才轻声道:“我们一定一定会有孩子的,杳杳。”
他握住了姜盈画的肩膀,低声轻柔安抚:“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姜盈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半晌,他才道:“应咨。”
他说:“要不.........我们还是和离吧。”
第39章
“..........”头顶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这一次,姜盈画没有听到应咨的回答声。
姜盈画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单纯执拗,认定的人或者事轻易不会更改,就像他认定应咨是他的相公,就会永远敬爱他;而他最大的问题,同样也是执拗,固执己见。
应咨知道自己不能强行改变姜盈画的性格,见说不通,便也不再和他说了。
姜盈画的余光里,只能看见应咨站了起来。
片刻后,应咨微微俯下身,与姜盈画双目平视,半晌,姜盈画才他听见他道:“你现在不冷静,有什么事,我们白天再谈。”
应咨怕自己在这里,会继续刺激姜盈画,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姜盈画的头,道:“你先好生休息吧,我去书房和应琏再谈一些事情。”
姜盈画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想要说些什么,可此时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咨起身披衣,随即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