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有郎中来给应咨和姜盈画看伤。
应咨倒没什么,虽然挨了两棍,修养几天就没事了;但姜盈画体弱,挨了一棍之后吐了血,如今肺腑受伤,形容更是憔悴虚弱。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妻子,应咨忍不住自责:“杳杳,我..........当初要不是我冲动,不和那姜培安起冲突,你就不会........”“........不怪夫君!”姜盈画闻言,挣扎着坐起来,握住应咨的手,道:“是我将兄长打伤的,和你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急得脸颊都红了:“若陛下和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会去阶前认罪的!不会拖累夫君和母亲!更不会拖累应家!
“傻杳杳,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应咨摸了摸他的头,将急得坐起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垂眸道:“我们是一家人。”
应咨一句话将惴惴不安的姜盈画说的红了眼眶。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吸入了冷气,猛地咳嗽起来,眼睛理溢出了水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夫君.........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的让应咨心碎,应咨忍不住俯下身去,抱住他,嗓音沙哑:“杳杳..........”“夫君,我太笨了,总是给你,给你添乱,让你受伤。”
“母亲对我那样好,我却,总是........总是辜负她的期待。”
姜盈画一边哭,一边哽咽,肩膀都在抖,声音也在颤动:“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身为应家的嫡长媳,世子妃,却没有办法报答你们.......我也好希望,好希望能给这个家做点贡献...........”他委屈地大哭起来:“我好笨........我好没用.........”听见姜盈画哭,应咨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疼痛的呼吸不畅,只能用力抱住姜盈画,道:“杳杳不笨........我的杳杳,能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好了,不需要做什么贡献..........”姜盈画的眼泪像是晶莹剔透的泉水一样涌出来:“夫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杳杳别哭了,别哭了........”应咨轻轻拍他的背,侧过头吻了吻姜盈画的耳朵,声音低低:“我会对杳杳好一辈子。”
“..........”姜盈画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他用力伸出手,抱住了应咨的脖颈,将脸埋进应咨的胸膛,带着浓重的哭腔道:“夫君.........”他的眼泪打湿了应咨的脖颈,一粒一粒晶莹的泪珠滚进衣领,熨烫着应咨的心:“夫君,我好想给你生一个孩子........”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应咨,像是大雨里淋湿的猫崽,瞳仁里盛满了委屈和期待:“夫君,我能的,我能给你生宝宝的.........对不对?”
第37章
姜盈画来到应家之后,应咨还未看见他这般哭过。
他向来是单纯的、可爱的、活泼且无忧无虑的,如今来了半年之后,却在应咨的怀里哭的这样委屈、这样不甘,无端让应咨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应咨看着姜盈画满是泪痕的面容,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捧起姜盈画的脸颊。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后,便逐步变的冰凉,落在应咨的掌心,令他指尖微微一颤。
许久,应咨才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因为疼痛而紧缩的心脏,慢慢道:“嗯。”
他说:“杳杳一定可以的。”
其实姜盈画不生孩子也没关系,就算没有后代,应咨也不会休妻纳妾——但他知道,姜盈画现在需要他的一个肯定,所以他说:“我的杳杳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功的。”
“.........真的吗?我真的能给夫君添一个孩子吗?”姜盈画闻言,终于破涕为笑,凑过去,像是继续寻求肯定般,道:“我一定可以的吧,夫君?”
“嗯,可以。”应咨抚摸着他的头发,道:“我的杳杳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休息了吗?”
姜盈画终于不哭了,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像是个小花猫似的,用力点点头:“嗯!”
他下意识抚摸着腹部,嘀咕道:“我要好好休息,宝宝才能健康地出生。”
应咨:“.........”看着姜盈画临近崩溃、仿佛在悬崖走绳一般摇摇欲坠的情绪,应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扶着姜盈画躺下。
姜盈画心绪起伏很大,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又挨了一棍,夜里吐了一回血,把应咨吓了一大跳,等姜盈画睡下之后,他也一整晚没睡,就这么抱着姜盈画,到天露了鱼肚白,才合了眼。
之后的很多事情,姜盈画就不知道了。
他身体不好,没有了随意出去玩的允许,就在家调养身体,每天都在喝很苦的药汁。
药汁泛着紫色,凑近还能闻到一股异香,姜盈画不知道这个药汁是干什么用的,因为担心喝了对宝宝不好,所以一直很抗拒用药,但应咨说是用来给他调理肠胃的,不吃就没有好的营养给孩子,姜盈画闻言,只好乖乖喝下。
后来有一天,姜盈画睡到快要中午才醒,一睁眼,身边已经没有了应咨的影子。
他习以为常,洗漱过后就在家中等着应咨回来,但等了半天,甚至都过了用午饭的时间,院子里都还安安静静的,没有出现应咨的脚步声。
姜盈画见状,心下不由得有些慌了。
之前应咨不管有多忙,总会回家陪他吃饭午睡的,今日一直没有出现,实在是可疑。
于是,他不顾小侍的劝阻,冲出了凝香居,来到前厅喝花园时,发现前厅和花园也没有人,除了几个洒扫的仆役小厮之外,都没有看到楚袂和应声、应琏。
他不由得有些心慌,站在天井之中,只觉头晕目眩。
正惴惴不安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盈画还以为是应咨,立刻转过头,张嘴就道:“相——”他话还未说完,目光在落在来人的身上时,脸上的笑容就忽然凝固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怎么是你?!”
“咳咳咳.........”应隋还未说话,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隔着几米远,姜盈画都能听到应隋身上浓郁的药味:“大哥父亲和应琏今早,都与大娘子都入宫去了。”
“.......入宫了?”姜盈画闻言一怔,心中的不安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们都入宫做什么去了?”
应隋定定地看着姜盈画,片刻后脸上浮现处淡淡的笑,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知道姜盈画很急,但偏生不马上做声,而是慢条斯理地轻咳几声,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许是.....许是和姜国公一起去陛下的玉阶前,因为当日之事对质了吧。”
“........!”
姜盈画心中一惊,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踢起裙摆往门口跑去,往门外走时,还能听见应隋道:“嫂嫂跑慢点,可别伤了腹中的孩儿。”
这句话在姜盈画的耳边过了一遍,但却没有落在他的心上,姜盈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想要去皇城门口揽下一切罪责。
如墨在他背后大声喊他,他也似乎没听到一般,直接骑上马夫牵来的马,朝皇宫城门狂奔而去。
等靠近皇城门口,因为无召无令,姜盈画进不去,只能急得在宫门口跺脚,强闯无果之后,只能蹲在宫门前巴巴地望着里面,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就在姜盈画以为自己只能在此处等应咨出来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金丝绣凤鞋。
他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去,只见梁清颐正俯身蹲在他面前,弯腰疑惑道:“姜盈画,真的是你啊?”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诧异,脖子上的璎珞项圈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金光:“你蹲在这里干嘛?”
“我,我.........”姜盈画被太阳晒久了,整个人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在等我夫君.........”“咦,应咨哥哥今天进宫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清颐闻言,挠了挠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站直,问:“那应琏来了吗?”
姜盈画被太阳晒得脑壳发昏,傻傻道:“应......应该来了吧!”
“那我去找他!”言罢,梁清颐拔腿就往宫里跑,跑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蹲在墙角的姜盈画,赶紧又倒回来拉起姜盈画,就往宫里冲。
有梁清颐在,守卫也不再敢拦姜盈画,只能放姜盈画进去了。
梁清颐兴冲冲地就往内阁冲去。
他被宠惯了,知道梁帝在里面处理政务,也不乖乖在门外等着,直接拉着姜盈画冲进去,“父皇!”
梁帝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正在很认真地听应声和姜言说话,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就被一声脆生生的音调打断:“你们在干什么呢?”
梁清颐拉着姜盈画来到阁中,粗粗扫了一眼,见内阁两侧各站着应家和姜家的人,应琏站在最后面,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他。
梁清颐见状眼睛一亮,松开姜盈画的手,提着裙子兴冲冲地跑过去,扑向应琏:“应琏!”
应琏听到动静抬起眼睛,还未来得及往旁边躲,身上就忽然坠进一个温软的身躯,像是一朵云漂落在了他身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皇宫啊!”
应琏被撞得差点往后倒:“........”他下意识伸出手,扶助梁清颐的腰让他站稳,随即用余光看了一眼梁帝,看见梁帝已经换上了一副杀人的神情,又迅速收回手,无奈道:“帝姬,站好。”
他提醒道:“这里是内阁。”
“我知道啊!”
梁清颐又不是第一次在梁帝谈事的时候闯进来了,本不在意,但看着应琏表情很严肃,但是乖乖地转过头,对梁帝行礼:“父皇。”
姜盈画也蹲下行礼:“.......陛下。”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梁帝训斥梁清颐:“内阁之地,是你们能随便进来的吗,添乱........过来站着。”
梁清颐:“........”他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梁帝身边,乖乖束手站着,但视线还是一直往应琏身上瞟。
梁帝见状,又拍了一下桌子,梁清颐这才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继续说。”
梁帝简直纳闷,这应咨应琏两兄弟身上哪来这么大的魔力,能把他最宠爱的小帝姬骗得神魂颠倒的,连带着面对应家语气也不太好:“应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没有什么话说了。”应声知道梁帝心情不好,也没多话,抱拳道:“一切听凭陛下作主。”
“姜爱卿,你呢?”
姜言也拱手行礼:“臣求陛下明察。”
“唔..........”梁帝想了想,最后道:“此事虽然是姜培安先挑起的,但考虑到应咨是武将,下手不分轻重,如今姜培安卧床不起,落下头疾,也实在是让人可惜。”
梁帝大手一挥,直接道:“就罚应咨官降两级,罚俸一年吧。”
应咨:“.........”虽然知道梁帝不太可能杀他,但直接降两级官,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但他明智地知道此时开口为自己辩解并不能改变结果,甚至还可能让梁帝心生不悦,于是抱拳道:“臣.........”“陛下,臣还有话要说!”
就在应咨快要认命的时候,姜盈画忽然跪下,开了口:“望陛下明察!”
梁帝本来已经起身准备走了,见姜盈画开了口,又只能坐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当日在街上,打人的人,其实是.......”“哎呀........疼.........”姜盈画还未说完,一旁的梁清颐就忽然开了口,蹲下身去,表情痛苦:“父皇,我肚子疼........”梁帝:“..........”他没再顾得上姜盈画,赶紧低下头去看梁清颐:“怎么会忽然肚子疼?!是不是早上又吃错东西了?!”
“不知道.......”梁清颐蹲在地上,抓着梁帝的衣袖不放,可怜巴巴道:“父皇........疼........”“你这孩子.........”梁帝见状,急得满头大汗,环视一圈,随即对站在门口服侍的小侍道:“你们还不快点过来,扶帝姬去宫里头歇着!”
小侍们闻言,忙进来,七手八脚地扶着梁清颐出去了。
梁帝见梁清颐神情不太好,爱子心切,也没心情再管姜盈画,说此事容后再议,就直接出去了。
留下姜盈画傻傻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应咨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姜盈画怕应咨训斥他莽撞,站起身之后,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看着应咨不说话。
但应咨只是伸出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身体不好,还匆匆忙跑出来干什么?”
见应咨脸上并没有责怪的神色,姜盈画忽然感到委屈,伸出手,抱住了应咨,吸了吸鼻子:“我.......我担心夫君。”
应咨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哄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因为自己的冲动,害的应咨官降了两级。
姜盈画想哭,但是又不敢在宫里放肆,只能忍着眼泪,低下头往门外走。
路过姜言身边的时候,姜言一直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他,以姜盈画的脑子,看不出他这个向来威严话少的父亲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姜言其实并不喜欢他。
他这个父亲,只喜欢聪明的姐姐,喜欢身为长子的哥哥,喜欢乖巧孝顺的庶弟,却从来不喜欢笨笨蠢蠢的他。
姜盈画在家,听的最多的评价就是“脑子笨”“资质差”“空有皮囊”“缺心眼”“不像他爹”“难有大出息”,要不是他真的是姜言嫡出的双儿,他在姜家的日子过的一定无比艰难。
姜盈画知道姜言不喜欢他,但他都当作不知道,甚至在被姜言嫁出去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