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没想到姜盈画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一朵娇花一样需要人保护,但冲动起来,竟然也是个会呲牙嘶吼的凶恶猫崽,被逼急了,挥起尖锐爪子,照样能把人抓的满脸血痕、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姜盈画在自己和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应咨觉得有趣,竟然忘了自己还在面对着姜言和姜老太太,嘴角逐渐挂上了些许淡笑。
姜老太太:“..........”她浑身颤抖,没想到应咨听到姜培安的惨状,竟然还能昧着良心笑得出来,愤怒地一敲拐杖,气的脸颊的皱纹都在不断颤抖,差点要昏厥过去了:“你,应咨,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应咨意识到不对,赶紧收了笑,抬手,挥了挥自己掌心的布条,然后解开,道:“我并非是没有受伤。”
他将沾血的布条丢到地上,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转了一圈,展示给包括京都府尹和差役以及围观的群众看,道:“这就是当日姜培安手持菜刀,在我身上砍下的伤。”
门外有群众冷不丁嚎了一嗓子,道:“当日我在现场持面!确实是姜世子先持刀,砍向应小夫人,应世子当时离得远,来不及救,只能生生接了这一刀。”
“哇.......”公堂外登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应世子反应真快........”“那刀口好深,看着就疼.........”“要不是应世子接了这一刀,应小夫人估计就.........”围观百姓的讨论越来越大声,眼见姜言的脸越来越黑,京都府尹赶紧一拍惊堂木,道:“安静,安静!”
京都府尹之前受过姜言的恩惠,见舆论方向不对了,赶紧道:“不过是区区一刀刀伤而已,并不会伤及应世子的心脉,但那姜世子确是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三夜,日后可能还有头疼耳鸣的病症。”
应咨心想那是因为我功夫好所以没受大伤,但也不代表我受伤就是应该的吧?
他刚想开口辩驳,一旁的姜老太太就跪在地上,开口道:“大人说的没错。”
老太太哭的跪在地上起不来了,用力用拳头敲地,就差没撒泼打滚了:“青天大老爷在上!朗朗乾坤,皇城脚下,怎能发生如此当街行凶打人的事件!简直是世风日下!”
京都府尹慌道:“老太太,您先起来.........”姜老太太闻言并不起身,只是继续悲愤道:“我姜家虽都是文臣,但也有文人傲骨,绝对不能平白受人打压欺负!”
她一拱手,道:“大人,我要状告应咨居功自大,当街行凶,伤我孙儿!求大人老妇我作主!”
京都府尹忙道:“我一定会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姜言,谨慎道:“姜大人,您……意下如何?”
姜言闻言,掸了掸膝头不存在灰尘,随即起身,拱手道:“大人,犬子受伤事小,但事关民风事大。若不能狠狠惩治这个应咨,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恐日后还有会有更多当街行凶打人之事出现。因此,为表警示,建议将应咨先打五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待姜某禀明圣上,再行裁决。”
应咨:“..........”他看了一眼姜言,心想好你个老狐狸。
他估计皇帝都还不知道这事。
而姜家和应家势力相当,应咨还是世子,真要闹到皇上面前,让皇帝裁决时,到时候找到证人一对口供,就知道是姜培安先动手的,姜家估计也讨不到好——姜言想来想去,干脆先找熟人,把应咨带到公堂来,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关几天泄愤再说。
毕竟应咨的身份决定了他就真算把姜培安打死了,应声也能用尽全力把应咨的命保住,而姜言洞悉世事明察秋毫,找吓人一问就知道情况,估计心里也清楚,这事姜培安确实也不咋占理,真要深究说不定还是姜培安自己喝多了酒闹事,应咨只是自保——何况中间又牵涉了他的另一个孩子,姜盈画。
虎毒还不食子,姜培安已经躺在床上半生不死了,他总不好把姜盈画的丈夫给弄死,让姜盈画守寡吧?
思来想去,还是先斩后奏,把应咨先打五十棍,再关几天消气再说。
姜言也担心应咨会在对质的过程中把姜盈画供出来,说是姜盈画打的,从而脱罪——但应咨真是个硬汉,从始至终都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说出姜盈画的名字,看来真的是爱妻心切,此时竟将罪责一道揽过去了。
他看向应咨,想知道应咨都这时候了,会不会说是姜盈画动手打的姜培安,但应咨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官差都过来拉他的手,要将他按到椅子上去了,应咨都没吭声。
他又不是姜培安,被酒色掏空身子,其实五十棍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多,无法让他重伤,最多在床上躺一段时间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姜盈画的父亲,姜言。
如果姜盈画日后还想有娘家可以依仗的话,应咨就不能现场和姜言撕破脸。
姜言估计心里也清楚,才敢堂而皇之地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继续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就为了给自己的亲子报仇。
应咨看着姜言,闭了闭眼,心道为了姜盈画,自己就先受这五十棍,之后告到陛下阶前,他再好好为自己辩一辩清白。
棍棒裹挟着空气敲下来、甚至听到它入肉的沉闷声的那一刻,应咨的心里都是坦然。
可等了半天,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背上一暖,似乎是什么人扑向了他,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棍。
“——杳杳!”
听到熟悉的名字,应咨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他身上,替他挡去一棍,而下一棍因为并未收到停歇的命令,所以继续从空中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姜盈画的背上。
应咨登时瞪大了眼睛,胸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他一手抱住姜盈画的腰,用轻功带着他从地面腾空而起,再转身落下时足尖勾起椅子,用力一甩,椅子登时裹挟着强劲的内力,砸在了落棍的官差身上。
那官差受不住如此强的冲击,登时连人带椅飞了出去,片刻后躯体沉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官差捂着胸膛,面带菜色,随即当着众人的面猛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见状,公堂一片哗然。
京都府尹奖状,面色铁青,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应咨公堂打人,藐视皇威律法,实在可恶!来人,速速把罪犯应咨给我拿下!”
第36章
惊堂木一拍,随着京都府尹话音刚落,周围的官差听令蜂拥而上,要将应咨拿下。
应咨怀里揽着挨了一棍的姜盈画,低头看着姜盈画惨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但他尚存一丝理智,被安了扰乱公堂的罪名,也并未完全被冲昏头脑,在官差冲上来拿他之前,应咨也没有大开杀戒。
可此时要是不反抗,姜盈画说不定又会受伤........眼见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应咨往旁边看了一眼,最后顺手用脚尖挑起姜老太太跪下陈诉时的拐杖,随即单手拿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轻轻松松击倒围过来的官差。
他抱着姜盈画,倒也不影响他发挥,一边抵御一边后退。
等到他停下来时,原地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官差,而他毫发无损,握着姜老太太的拐杖站在公堂之上,身形站的依旧笔直。
应咨低头扫了一眼,见威胁已经解除,正准备丢下拐杖,余光里却见姜盈画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晃晃,片刻后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腹部,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杳杳!”
应咨大惊失色,赶紧半跪下身,正打算将姜盈画扶起,岂料关心则乱,他没有及时察觉周围的情况,后脑勺却猝不及防挨了一闷棍,他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好不容易强撑着跪直,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应咨头痛欲裂,恼火之下猛地抬起手,抓住敲在他后脑勺上的东西,看也看不看,猛地向后一推。
“砰——”□□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姜老太太的呻吟就响了起来:“哎呦,我这把老腰........”应咨登时清醒,捂着巨痛的头,两眼昏花地往前看,只见被他推倒的姜老太太坐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身,口中还喃喃道:“应咨,你不仅打我的孙子,还敢欺负我这个老太太.........你真是,真是罪大恶极!”
应咨见状,微微一愣:“...........”一时间,公堂上一片混乱。
见应咨半跪在地上起不来了,京都府尹又赶紧叫那些陆陆续续爬起来的差役把应咨押入大牢。
应咨的手上很快就带上了沉重的镣铐。
他被强行拉着站起来,看着跪在地板上的姜盈画,担忧不已,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公堂之外又传来一声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熟悉,应咨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只一眼就让他彻底站住了脚:“........母亲?”
楚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他身边。
虽然楚袂在朝中没有担任官职,但毕竟是侯府夫人,周身气势甚至不输给姜言。
京都府尹见状,一拍惊堂木,道:“闲杂人等请不要扰乱公堂!”
楚袂可没有应咨那样老实,不顾周围拿着水火棍的官差,自顾自地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这个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大喝:“.........楚袂!”
“砰——”楚袂的右手猛地从袖子里抽出来,泛着寒光的匕首面如同水一般清粼粼的,一下就砸断了应咨双手的镣铐。
京都府尹惊了一下,片刻后道:“你竟敢......你竟敢藐视本官,还带匕首进来!来人,给我拿下她!”
楚袂还是不理他。
她缓缓俯下身,将地上的姜盈画扶了起来,让姜盈画靠着她站稳。
她手里拿着匕首,看着周围围成一圈的人,脸上并无惧意,片刻后竟然还哈哈大笑出声。
京都府尹惊慌道:“你.......你笑什么?”
楚袂冷笑地看了京都府尹一眼,没有和他说话,只是转向姜言,道:“我知道你生性卑鄙无耻,却未曾想过,你竟然真的阴狠毒辣到这种程度。”
听到楚袂骂他,姜言脸上并无恼怒,只负手道:“若不是应咨将我我儿打成重伤,我何须将他告上公堂?”
他看了应咨一眼,只平静道:“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看,你的儿子才是真的咎由自取。”
楚袂道:“若不是姜培安生性放浪、素日里眠花问柳,他的妻子又如何会与他和离?要我说,你们姜家,就是既看重沈家的财力,又觉得娶一个商贾之子失了脸面,才会屡屡在姜培安面前提起此事,让姜培安和沈初晴生嫌隙,如今两人和离,你们不反思自己,还任由姜培安又强行将罪魁祸首按在我儿身上。你们姜家,一个个人面兽心,合起伙来,不仅欺负我儿子,还将矛头对准沈初晴,欺负一个怀着孕的双儿,下作可耻!简直,简直令人作呕!”
楚袂一段话掷地有声,直接揭开了姜家的遮羞布,令围观的众人哗然。
姜言原本还气定神闲的,被楚袂指着鼻子一骂,登时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楚袂!你在胡说什么?!”
“你少在我面前装!”楚袂将姜盈画推进应咨的怀里,随即猛地上前一步,将应咨和姜盈画护在身后,随即怒斥道:“你什么样我不清楚!当初,你我本就是娃娃亲,后我家败落,是你母亲亲手撕了婚书,将我赶出姜家!这么多年,你们姜家一直都是这样,唯利是图,不分是非,我忍你们很久了!”
姜言气的脸色大变,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一向能言善辩的国公爷竟然被骂的毫无还手之力:“楚袂,你.........!”
京都府尹见恩师被骂,想也不想就冲下来,道:“你这泼妇,怎能.......”“啪!”一巴掌甩在了京都府尹的脸上。
“...........”京都府尹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袂:“你.........”“我活到三十八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泼妇。”楚袂冷笑一声,随即道:“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好一个正四品的京都府尹!竟然敢骂侯府夫人泼妇!我可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诰命文书尚且还在家中你骂我泼妇,是说圣上识人不明吗!”
“.........”姜言和京都府尹两个大男人被楚袂一个人骂的无地自容,干站在原地瞪眼,楚袂的话像是两记响亮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两人的脸上。
“走!”楚袂一把拉过应咨和姜盈画,就往外面走,被姜老太太拦住:“想去哪!”
姜老太太跪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今日若不给我孙儿一个公道,谁也别想走!”
她说:“想要走,就从老身身上踏过去!”
楚袂见,冷笑一声道:“老太太,您可别在我这里倚老卖老,我不吃这套。”
姜老太太道:“我知你因为当年退婚的事情有气,故而怂恿应咨屡屡针对我家孙儿........”“不,我庆幸您退了婚,让我可以脱离姜家。”
虽然应声也不是个多好的丈夫,还十分大男子主义,但总比姜言这个势利眼好:“您既然坚持要躺在门口,那我也不客气了。”
言罢,楚袂提起裙摆,果真要从姜老太太身上踏过去。
姜言见状,赶紧走过去,将大惊失色的姜老太太扶起来:“母亲.........”“你,你.......楚袂!”姜老太太气的直喘,像是个破风箱一般:“你,你不敬重长辈,哪里配当一品诰命夫人!难道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来日..........”“若真的有神明,现在就应该一道天雷,立刻劈死那些薄情寡义、虚伪自私、满口仁义道德的负心之人!”楚袂大喝一声,凤眸流转,里面都是的怒意,没有丝毫的惊慌:“我儿是二品官员,按大梁律法,三品以上的官员当由陛下亲自审理,若我儿真的有罪,在圣上未下令由京都府尹亲理此案之前,不得随意定罪打入天牢;我是一品诰命夫人,若要处罚,也该由皇后娘娘下懿旨褫夺封号!哪里轮得到你们姜国公府擅自做主,一口一个有罪,无端伤我孩儿,这京都府,到底是陛下的京都府,还是你们姜国公府的京都府!!!”
“.......”楚袂一顿暴呵,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四周一片安静,无人再敢开口,甚至连楚袂把应咨和姜盈画带走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差役敢拦。
“咳咳咳........”将姜盈画抱上床,应咨掌心的伤口已经再度崩裂,渗出血来。
楚袂虽然还在生应咨和姜盈画的气,但看着这苦命的小夫妻俩,她终究还是松了松神色,低声吩咐道:“去请两个郎中来。”
“是,大娘子。”
听见楚袂开口,应咨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楚袂,忐忑道:“母亲,您今日.........”“放心,我没事。我也不怕姜家。”楚袂毕竟活了三十多年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拿捏的:“傻儿子,你以为母亲能得一品诰命,靠的真的是生了两个儿子么。”
楚袂说:“在未嫁给你爹之前,我也是被人夸过,是京城里最温柔和善的女娘.......可温柔和善并无用处,若无铁血手腕管家处事,就只能任由人践踏。”
应咨道:“.........母亲教训的是。”
“你好好照顾着盈画,外面的事,一起有母亲在,不会让你受欺负,”楚袂伸出手,摸了摸应咨的头,叹了一声气道:“儿子啊...........”她想说很多话,但看着应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