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甚至恨不得那两巴掌是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一向懂事乖巧的他,甚至开始在心中暗暗怨恨一直善待自己的婆婆来。
但他并未当场再与楚袂对峙,而是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应咨的脸,但又怕牵动应咨的伤口,只能哽咽道:“夫君........”“我没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应咨自己都挨了打,见姜盈画哭了,都还有心情和余力去安抚姜盈画。
他将姜盈画纤细的身体缓缓搂进自己的怀中,缓缓圈紧,吻了吻他的鬓发,温柔道:“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应咨这么一问,姜盈画才想得起来回答。
他点了点头,捂着肚子,道:“肚子疼。”
“快坐下,让大夫再给你施针。”应咨扶着他坐下,用眼神示意大夫,随即打算低下头,去捡地下被姜盈画丢掉的针。
岂料他一动,姜盈画就以为应咨又要走。
他怕应咨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又挨别人的打,或者受伤,只能下意识伸出手,用力握紧了应咨的衣袖。
应咨半跪下来捡针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见姜盈画心疼中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神情,为了不让他担心,便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没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碍事的。”
姜盈画看着他,只问:“疼吗?”
应咨:“不疼。”
姜盈画不信。
他自己身体都还虚弱着,因为惊惧昏厥之后,身体各处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还在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抓住应咨不放,试图从应咨的身上,找到自己安全感的来源。
应咨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侧坐在塌上,陪他针疗,一边用掌心轻拍姜盈画的肩膀,一边轻声哄道:“没事,没事,很快的。”
姜盈画看着应咨,点了点头。
眼前这幅夫唱妻随的和谐画面,楚袂气的要肝疼。
她头一次被应咨这般忤逆,还是为了一个过门两年的新媳妇忤逆她,可看着应咨这幅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样,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铁青着脸,怒而拂袖而去。
将楚袂走了,大夫退出去给姜盈画开药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应咨两个人,姜盈画才有心情开口,问道:“夫君,母亲她......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呀。”
应咨闻言,给姜盈画擦冷汗的动作一顿,半晌,他才低下头,看向姜盈画,道:“.........你猜?”
“.........”姜盈画鼓起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应咨的手臂,道:“夫君知道,我很笨的,猜不到。”
他仰起头,看着应咨,撒娇道:“夫君,你告诉我嘛。”
应咨闻言,微微一顿,道:“........原是我说错了话,惹母亲不高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夫君说了什么,让母亲下此毒手。”姜盈画看着应咨脸颊上的伤,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等我好些了,我定要当面和母亲对峙,若是母亲的过错,我就要找公爹评评理去。”
“.......哎,别,不过是母子之间的寻常口角罢了。”应咨拉住姜盈画的手,和他贴着,慢声细语道:“何况你怎么就肯定是母亲的过错?万一是我忤逆了母亲呢?”
“这........”姜盈画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微微一震,半晌,他才理直气壮道:“夫君不可能有错的。”
他说:“就算夫君真的说错了话,母亲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动手管教,这让夫君的脸往哪搁?”
他说来说去,最后肯定总结道:“反正,夫君不可能有错的。”
应咨:“..........”他伸出手,用掌心揉了揉姜盈画的下巴,带着气音笑道:“就这么相信我啊。”
“那当然了。”姜盈画说:“夫妻一体,我始终是站在夫君这一边的。”
从姜培安,再到楚袂,不管那些人曾经对姜盈画多好、多亲近,但一旦他们开始冒犯到应咨,甚至和应咨站在了对立面上,姜盈画就像是被触及了底线,彻底变成会炸起毛、嘶吼尖叫的矮脚猫,他会高高竖起蓬松的尾巴,挡在比他高大的应咨面前,踮脚仰头、来回梭巡,用警惕的神情和姿态看着敌人,即使知道自己毫无战力,也要在气势上给应咨壮胆,甚至拼命保护他。
他总是和应咨站在一块儿的。
天下所有人都可能对应咨不好,但唯有姜盈画不会。
应咨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令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抱住了姜盈画。
情到浓时,他低下头,吻了吻姜盈画的孕痣,又一路向下,含住姜盈画的唇,反复辗转温存。
姜盈画哄睡之后,应咨悄然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从大夫处拿了调养身体的药方。
“我这方子,给很多双儿夫人们调养过身子,虽然起效慢,但是效果好,无有猛药——只唯有一味蛇草籽,是避孕专用的,香气较重,有些人可能无法接受,但用其避孕,对身体无害。”
大夫拱手道:“子嗣之事,还需徐徐图之,世子请静待佳音。”
“无妨,我不急。”应咨看着方子上的草药名字,决定带回去再给太医看过,以免再生偏差枝节:“不过是两年,我等得起。”
他说:“他身体重要。”
两年后,就算姜盈画还是生不出来孩子也没关系,大不了之后他把世子之位传给应琏便是。
“.......是最少两年。”大夫纠正道:“世子妃腰细,市井都说细腰好生养,其实细腰是最不好生养的,因为.......”大夫还未说完原理,就看见应咨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大夫话说到一半,不得不卡住,谨慎道:“世子.........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应咨强忍下自己的夫人被一个外男评价为细腰的不悦,反复说服自己这人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才没有将醋意表现出来:“.......你继续说。”
将后续的注意事项一一记下,应咨就带着姜盈画和笙笙一起回了家。
两个人本来打算去前厅吃晚饭,却发现楚袂竟然意外的不在。
“母亲心情不好,说没胃口,早早地就睡了。”
应咨拿着饭碗,对姜盈画和应咨解释道:“你们不必等她。”
“...........”夫妻二人里只有应咨知道楚袂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他不说,只装作不在意地应了一声,道:“好。”
言罢,他便拉着姜盈画坐下,神情自若地开始吃起了饭。
反倒是姜盈画很忐忑,一晚上都有些不安,应咨睡着之后,他还有些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清晨,天刚露鱼肚白,他早早地就梳妆起了,去楚袂房里告罪,想帮给楚袂梳洗,却被楚袂不冷不热的态度给轰了出来。
站在门口第一次吃了闭门羹的姜盈画:“............”姜盈画搞不懂楚袂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去问应咨,应咨又是一副缄默不语的模样,惹得他同样心有惴惴,不安极了。
几天之后,一家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饭,忽然有京都府的官差来到应府,说是有人击鼓状告应咨当街行凶打人,要将应咨带走。
好在应咨够镇定,闻言倒也没有很惊讶,只问:“状告我的人,可是姜国公的长子,姜培安?”
“正是。”官差惊讶于应咨的料事如神,拱手禀告道:“姜国公及姜老夫人此刻就在京都府......咳,坐镇.......我们大人去年方调任而来,还蒙过姜国公的恩情,实在.........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来找您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应咨面无表情的脸,只赔笑道:“世子不要让下官们难做,和我们走一趟,当庭对峙.........”“我自不会让你们难做,冤有头债有主,我愿意陪你们去走一趟。”
姜老夫人所生的嫡次女,是当今后宫中盛宠不衰的朝鸾殿贵妃姜藻音,应咨知道因着这一层关系在,京都府尹怕得罪姜家,更怕皇帝耳边的枕边风,于是便站起身,道:“走吧。”
官差们抱拳行礼:“多谢世子。”
因为应咨身份太高了,怎么样也是朝廷二品官员,还是世子,故而没有人来绑他,只从两侧让开一条路,让应咨先走。
在楚袂和应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姜盈画见应咨要被带走,当即急了。
他砰的一声将筷子放在桌上,随即冲出去,抓住了应咨的衣袖,挡在应咨面前,大声道:“人,人是我打的!是我用椅子把姜培安的脑袋砸出血的!你们,你们要抓就抓我,不要抓我相公!”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为难道:“状纸上只状告了应世子一人,并没有您的名字.........世子妃,还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言罢,他们就拉过应咨,想将应咨带走,但姜盈画死死抓着应咨的衣袖不放,临走出门时,应咨的衣袖终于承受不住大力的撕扯,裂成两半。
姜盈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门槛上,痛的他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指尖却还紧紧地揪着应咨的衣袖,没有脱手。
应咨见状,赶紧挣脱开官差的束缚,跑过来将姜盈画扶起,轻轻俯下身,用掌心拍去姜盈画裙摆的灰尘:“没事,没事,我会回来的。”
他对姜盈画露出一丝笑,脸上并无任何惊慌失措:“娘子放心,会没事的。”
“我,我会救你,我会帮你。”姜盈画抱住应咨,哽咽道:“我马上想办法,马上想,不会让你,不会让你........”“好,”应咨打断了姜盈画的抽泣,用干净的指背缓缓擦去姜盈画眼角的眼泪:“放心。”
他对姜盈画眨了眨眼睛:“你忘了你夫君是什么身份了?岂会被这小小一个官司吓住?”
姜盈画闻言,终于破涕为笑,骄傲地仰头,但用沙哑带着哭腔的音调道,“你是,你是长平侯的嫡长子,是应家世子,是辅国大将军。”
他说:“是我的.......夫君。”
“对。”应咨的嗓音轻柔下来:“所以我会没事的。”
“我会把你接回来的。”姜盈画哽了一下,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坚定道:“我和宝宝,都会等你回来的。”
应咨:“.........”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姜盈画的腹部,片刻后没有说话,只沉默几秒,然后凑过去,吻了吻姜盈画的眉心。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应咨才复又转过身,背对着痴痴站在门口的姜盈画,跨上马,在京都府官差的看守下,一路朝京都府疾驰而去。
应琏跟了出来,看着倚在门口、望着应咨的背影久久未动的姜盈画,想要劝姜盈画先回去,冷静冷静想想办法,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姜盈画身上时,却发现姜盈画紧握的拳头里渗出了点点红色。
他还以为那几抹朱砂红这是双儿新做的水仙蔻丹,但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那是姜盈画指尖里渗出来的.........血。
第35章
应咨站在京都府的公衙前时,除掉上面坐着的京都府尹和位列两侧拿着水火棍的官差,姜国公和姜老太太已经坐在一遍的玫瑰圈椅上,等他好久了。
应咨眼尖,看见姜国公和姜老太太手边的茶盏都已经凉了,半杯冷茶叶沉入底部,茶水无涟漪,寂静无声,一如同这死寂沉闷的公衙一般。
姜国公姜言虽然在应家人嘴里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诡之人,但相貌并不尖嘴猴腮五官扭曲,面容平和清俊,周身气质沉稳富有威严,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即便是眼角多了几丝岁月增添的细纹,也无损于他容貌的斯文秀美——就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应咨的时候,有点吓人罢了。
应咨见状,心想好歹这也是姜盈画的父亲,想了想,还是拱手道:“岳丈大人。”
姜言抬手,悬在空中,摇头道:“我岂敢应你一句岳丈大人。”
应咨说:“你是我妻子的生父,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你一声岳丈。”
“哦,是吗?”姜言听到这里,忽然转过头来。
他脸上的淡笑也消失了,只是这样直直地凝视着应咨,打量着这个逆光站的笔直的年轻人:“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岳丈,又为何要当街打伤我的长子?”
应咨拱手,不卑不亢道:“回岳父,并非是我故意要打伤姜培安。实在是他那日醉酒失智,持两把菜刀,妄图伤我妻子,我无法,匆忙间只能上前抵御,两相斗殴之下,这才失手伤了他。”
“失手?!”姜言登时不悦起来,冷笑连连,道:“你这一失手,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
话音刚落,他给了身边仆役一个眼神,那仆役很快就退了下去,带上来一个证人。
应咨定睛一看,是妙手堂的大夫。
“今日在这公堂之上,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非要和你说道说道。”
一旁的姜老太太抬手将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随即站起身,怒视应咨道:“你说你们是两项斗殴,为何你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哭:“我那宝贝孙子,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要不是郎中大夫们尽心救治,家中又有陛下所赐的护心丸,我那宝贝孙子可就真的要被你活活打死了!”
哭完,姜老太太又一展袖子,转身对京都府尹哭禀道:“大人!我那宝贝孙子至今还躺在床上修养。因为头疼,整日噩梦连连,醒来后直言头疼如裂,以头戕地,满地打滚,哀嚎不止,大夫说,他日后或许还会落下耳鸣的毛病,终生难以根治........”应咨:“.........”姜老太太还在说着,应咨站在原地,却已经开始思维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