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渴望里多少包含着点复杂的实验情结,而非单纯的生理欲望。
性对温明惟来说,和药物一样,可以作为一种控制身体的手段被使用。
他一面沉迷其中,一面从上帝视角观察自己的反应,仿佛是在用心做实验记录。
但这种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却很难解释,可能是想验证生存的本质是虚无,或者找出一个能打破虚无,找到切实存在感的证据。
温明惟最近想过,如果和自己喜欢的人做,体验可能会超出“药效”,给他情感上的震动。
但他没有验证的机会,他也根本幻想不了跟简青铮上床是什么情形。
记忆里的那个人要么是羞涩腼腆的,要么是沉默哀伤的,沾不上一点欲望痕迹。
他只能想象谈照的脸。
凭性格猜测,谈照在床上可能会有点粗暴,技巧不好,更在乎自己享受,不懂照顾对方的情绪。
温明惟其实也一样,如果说他把自己当实验品,那么配合实验的那一方充其量只是个工具,更没人权。
所以后来他不喜欢做实验了,没什么意思。
——但谈照不一样。
温明惟压下突然浮动的思绪,闭上眼睛,跟谈照接了个绵长的吻。
一般情侣独处时会做什么他们不了解,但他们恋爱的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开始,一切正在热情中,只要有机会就忍不住接吻。
也说不上是谁主动,眼神一碰就开始了。
谈照在这方面学习能力很强悍,短短几天就从最初的只有气势没技巧进化到能把温明惟亲得招架不住大脑缺氧。
他喜欢温明惟在亲密关系里弱势一点,温明惟配合他,让他掌握主动权,随他怎么摆弄。
除此以外,谈照可能是有点特殊癖好,才刚亲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把温明惟从书桌上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说:“对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应该换个称呼?”
“换什么?”
“不知道,但总是互相直呼大名不太好吧。”
“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明惟’。”
“不,我不喜欢。”
少爷有自己的想法,温明惟觉得好笑:“你也可以叫我哥。”
谈照毫不掩饰:“我更喜欢你叫我哥。”
“……”
温明惟是真的笑了,谈照不满地捏住他脸颊:“严肃点,我给你两个选项,一,叫我哥,二,叫我老公,选一个吧。”
原来拐弯抹角说半天,目的是在这里。
温明惟掰开他的手,把自己解救出来,学他刚才的腔调:“我也不是不想改口,但我们发展得太快了,不如放慢节奏,过几天再说呢?”
“或者,”温明惟突发奇想,“不如一三五你叫我哥,二四六我叫你哥,咱俩各论各的,周日抽签决定,怎么样?”
谈照:“……”
在谈照气愤的注视下,温明惟施施然离开书房,去楼下餐厅里视察晚餐。
由于厨师还没准备好——自从少爷搬进来,做菜速度慢了很多——温明惟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摸了本书。
谈照是带着机器人一起下楼的。他嫌这只机器人智商不高,却又把它当盟友,每天派它监视温明惟。
这会儿他刚把“小老鼠”赶到温明惟身边,突然有工作电话打进来,给温明惟比了个手势,独自去没人的地方接。
温明惟瞥那边一眼,突然意识到,谈照这几天好像没跟他谈过任何公事。
之前他们住在那间公寓的时候,谈照每天有一箩筐的苦要向他诉,不是骂这个高管,就是骂那个董事,总是一肚子火,要他安慰。
现在怎么不诉苦了?
是变坚强了,还是恋爱后要面子,不好意思再让他看低了?
第24章 狄奥尼索斯(4)
谈照不诉苦,温明惟倒有些好奇。
他虽然不知道谈照这几天具体在忙什么,但对少爷的处境有一定了解。
现在八月即将进入下旬,上回由于温明惟从中插了一脚,仁新桥签约会被迫停止,新闻传得沸沸扬扬。
但从温明惟的角度看,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他有一个表面身份,档案都是假的,跟新洲温氏毫无瓜葛,无论外界根据“黑鸢尾”怎么猜测,也找不出实质性证据。
况且风波掀起之后,元帅自然会“帮忙”平息,不劳他费心。
抛开他和元帅之间的暗斗,这件事的直接受益人是谈照。
但谈照所受益的,也只是暂时得到喘息之机,可以借这个项目的后续处理继续跟董事会谈判。
谈照最近在忙的,应该就是这些事。
温明惟心里有猜测,表面并没有直接过问。
谈照这通电话打得格外久,一开始是在没人的餐厅里接,上菜后他转移到花园,后来晚餐全部做好摆到桌上,温明惟又等了五分钟,他才回来。
温明惟瞥了眼他的脸色:平静中透出一丝黑气,嘴唇抿得很紧,仿佛不咬紧牙关就要忍不住骂人。
坐下时倒是好多了,情绪调节很快,也算一种进步。
然后,在温明惟直白的注视下,谈照心不在焉地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没发现那是他平时不爱吃的。
温明惟有点无奈:“谁的电话?”
谈照终于抬头,竟然还能忍住不倾诉:“我大伯,谈点事情。”
“不能跟我说吗?”
温明惟把头发扎了起来,颊边碎发垂下几缕,显得很温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怎么反而比以前生疏?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聊的?”
“……没有。”谈照躲开他的目光,“主要是最近没什么值得聊的东西。”
“……”
这话说得怪,只要想聊,怎么都能聊起来,什么叫没有“值得聊”的?
但他不想谈公事,温明惟也不好再追问。
一顿晚饭没吃多久,谈照胃口不佳,很快就结束了。
饭后他陪温明惟在楼下待了一会儿,没喝管家给的茶,说还有工作要处理,就拿起电脑去书房了。
“小老鼠”依然跟着温明惟,明明是家政机器人,却很少干活,只知道黏人。
温明惟没有养宠物的爱好,电子宠物更没必要——凭它的行为猜测,它现在应该不是简单的“老鼠模式”,谈照可能又改了某些设置。
温明惟耐着性子让它黏了一会儿,想起还要给简心宁回话,便把小机器人留在原地,也回二楼,去了卧室。
**
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温明惟回房间的时候,谈照正在书房里发呆。
或者说思考。
他没开灯,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莹白的光,但屏幕上一片空白,没开任何文件。
正如他对温明惟所说,现在已经没有“值得聊”的东西了。
所谓“聊”,无非是让温明惟帮他出主意,或是分担情绪。但现在谈照意识到,出主意或是分担情绪都没有用,他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
刚才那通电话是谈翼打来的。
对方再次要求他退出董事会,放弃争权,罕见地温声劝说:“谈照,我给你的条件已经够优厚了,只要你听我的安排,以后每年和你姑一样只拿钱不用出力,当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相比以前的强硬,谈翼最近态度温和多了,他也不隐瞒,直言这是元帅的意思。
甚至对谈照说:“元帅念及你和温先生关系匪浅,给他几分薄面,让你退出风波。其实这也是温先生乐于见到的,难道你不明白吗?”
“……”
“你在这里面搅和对他有什么好处?元帅给他面子,他也要给元帅面子,不可能给你更多帮助了。”
谈照捏紧手机,听得青筋直跳:“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你看,”大伯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少爷脾气,这样怎么跟我争?争得赢吗?”
“……”
“我最后说一遍,听我的安排,趁这个机会全身而退。如果今晚你还不给我答复,明天后悔也来不及,你自己考虑吧。”
对方冷漠地挂了电话。
谈照现在在考虑,但考虑的不是这件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错过了入主董事会的最佳时机,的确很难再跟他大伯争了。
“最佳时机”,指的自然是他爷爷刚去世那段时间。
当时他有机会跟谈翼角力,甚至有过短暂的势均力敌,是因为事发突然,大部分董事谨慎观望,不敢在情况不明时轻易站队。
不站队的人多,就给了他可以争取的错觉。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在观望什么?
——当然是观望谁能赢。
不站队的人都是墙头草,无非是想谁赢跟谁。
这种情况下,初期赢面小没关系,重要的是,一定要亮出手腕,魄力要足,态度要狠,让他们畏惧,不敢轻易低估他。
可他偏偏就输在这一点。
在竞争对手的对比下,他作风太正,手段太软,难免显得天真无能,难以主事。
如果把集团比作一艘在风浪里航行的巨船,董事会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们做关键决策的船长,要值得信赖和仰望。
他有这种素质吗?
谈照迟钝地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早上,温明惟曾用玩笑般的口吻提点他:“控制一个人的弱点才能控制这个人”,教他去找一位老董事的把柄,威胁对方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