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来华国的目的之一。”
黎渐川沉默了几秒,道:“潘多拉疗养院和救世会有关系吗?”
宁准笑了笑:“肯定是有的。他们双方的形象都差不多,喜欢一身从头裹到脚的黑斗篷,高层还都对脑袋进行了部分特殊金属改造,技术是现在的地球所没有的。”
“而且袭击我次数最多的,就是救世会的人。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想真的杀了我,抓捕我的想法也不是特别强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来袭击我。”
黎渐川警觉:“他们想逼你使用那种力量,逼你失控?”
宁准想了想,没肯定也没否定这个猜测。
这时,徐远畅道:“就是因为这个造神实验,所以你不认为世界上有神,对吗?要是冈仁波齐天空破洞上头真有什么神,明显和救世会有关系的那家潘多拉疗养院,也不会去搞什么造神实验。都有神了,还去造神,这不是渎神嘛,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宁准摇了摇头:“如果一种生命,已经发展到令我们目前的人类完全无法理解,连追赶都不知道不敢去妄想追赶的程度,那么我们称呼这种生命为神,是对还是不对?”
“而且,潘多拉疗养院的‘造神实验’,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改造或制造出这样一种生命。他们需求的不是生命,而是容器。”
他笑了声:“我猜,要是他们的实验真的能造出神来,第一个认为实验失败的就得是他们自己。”
徐远畅眉头紧锁:“容器……神降的容器?”
“或许吧。”宁准道,“很多事我也需要到冈仁波齐去看了之后,才能得到一些答案。”
“我们还有多久到?”
他问。
黎渐川望了眼前排车载屏幕显示的导航:“明天中午前。”他搂了搂小少年,“再睡会儿吧,别高反了。”
宁准不再说话了,又重新躺回黎渐川的腿上。
黎渐川扯过毯子裹住他,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
宁准握住那只手,慢慢地把脸埋了进去。
黎渐川只感觉到一片轻轻软软的冰凉填满了自己的掌心,好像溪流下渐渐融化的雪。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吉普车驶进了塔钦,比预计的还要早上一些。
基地派来接应的人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等在这里,徐远畅下去,靠在车门边,边抽烟边和人交接。
黎渐川坐在车里,不想下去,只侧耳听着那边从半落的车窗飘进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宁准又看了一次他的伤口,看完,没把他的冲锋衣外套给他再穿上,而是抱进了自己怀里。
“哥,外套给我吧,我穿的少,有点冷。”宁准在黎渐川耳畔轻声说。
黎渐川瞥他:“这时候都快有三十度了,你冷?”
宁准靠着他,弯起眼睛笑,展开宽大了不止一点的外套,裹到自己肩上:“反正给我了。”
黎渐川沉默地看着他。
宁准缓缓收起了桃花蜜般的笑容。
他同黎渐川对视着,漆黑的眼瞳微微晃荡出了一层光,像干净清浅的水,又像迷离绰约的星云。
他这时倒不像猫了,而是像小狗,赤裸裸的一双眼睛,再不掩饰对人的依恋。
“哥不能继续送我了,对吧?”他问。
黎渐川说:“我没权限去基地。”
说完,他无法再和这双世界上最美好的眼睛对视了,于是单手把宁准抱起来,抱到自己腿上,给了他一个充满禁锢感的拥抱。
再开口时,熬了一宿的声音更哑,沉沉地拉扯着胸腔的震颤:“有事儿给哥打电话……没事儿也可以打,你喜欢就行。”
宁准在他颈侧蹭了蹭,小声道:“别忘了我,哥。”
几分钟后,徐远畅交接完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车门应声而开,披着一件过大的冲锋衣的宁准迈下车,和接应的人简单说了两句,上了越野。
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越野倒车转向,缓缓驶离了塔钦,开上了冈仁波齐。
等到那块黑色的车屁股彻底消失不见,黎渐川才按关了车窗,将自己的视线与吉普一侧的后视镜隔离开。
“任务完成了,你是立刻回东海,还是留这儿玩玩?”徐远畅咬着烟问。
黎渐川道:“留这儿。”
徐远畅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只道:“这虽然是冈仁波齐脚下,但也要多注意安全。”
叮嘱完这么一句,他就把吉普开到一家客栈前,撂下黎渐川,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塔钦。
黎渐川扯着空荡荡的旅行袋住进了客栈。
他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想补觉,却睡不着,就拿出手机来,想给宁准发消息,问问他适不适应山上,有没有高反,基地怎么样之类的。
字都打了,才想起来这好像有违保密原则,而且基地大概率是不对外通讯的,发了宁准也回不了,只是白让小孩伤心而已,所以又赶紧全都删掉了。
但什么都不发,黎渐川又难受,最后琢磨半天,只干巴巴地发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上面,聊天消息还停留在他之前转发给宁准的转山攻略上。
按照原本的行程,他和宁准应该还有一周才抵达冈仁波齐,到了之后,还要像普通游客一样慢慢地转山上去。
但现在,宁准的行踪已经暴露,没必要再掩人耳目了,他的攻略们也就都没了用武之地。
黎渐川翻看着备忘录,全是一连串的旅游攻略、美食记录。
翻着翻着,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他想出去看看冈仁波齐神山,客栈前台却告诉他塔钦这边看不到冈仁波齐。
“不去转山?”前台问。
黎渐川摇了摇头。
他当然能像普通游客一样以转山的名义上去,但上去了又能怎么样?
没有意义。
黎渐川端着一碗酥油茶,坐在招待所外边的石墩上,脸上与心中都是一片空白。
那滋味有点像离开家乡小镇时的感觉,又有点像得知父母车祸死亡时的感觉。但仔细想想,似乎又都不太像。
有个从拉萨大昭寺附近的小寺庙过来转山的老喇嘛,也住在这家客栈。
他不像客栈里的其他游客一样,买了大大小小一堆装备,为转山筹划。他就只一身破旧的红色僧衣,一个背篓,轻便简单。
老喇嘛坐在另一侧的石墩上,也喝酥油茶。
喝完,邀请黎渐川随他一同去转山。
“走上去,不能改变世间任何事。唯有心,或可修得更圆满。”
老喇嘛看着黎渐川道。
黎渐川因这番话辗转了一夜,最终还是选择了转山。
转山路上,黎渐川看见了很多人。
徒步的人,休息的人,磕等身长头的人,僧人,俗人,雪山下的凡人。
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来,为何艰辛。
静默的神山也不明白。
它只是那般洁白地,神圣地,平等地,亘古地,望着途径它脚下的每一个人。
“我是从四川那边来的,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转山了。”
路上的人说。
“第一次是大学刚毕业,攒了点钱,和我最好的哥们儿,一起来青藏毕业旅行。那次没做足准备,高反严重,来了一个月,有半个月都躺在医院里,计划全给打乱了。最后剩的时间,就来冈仁波齐转了山。”
“第二次来,是上班了四五年之后,公司裁员,把我裁了,我拿着遣散费又来了一趟。”
“迷茫,前两次都是因为迷茫来的。我心思太杂,感觉对不起神山,就又来了这第三次,想清清净净地见一见神山。”
“天空破洞的事情出现之后,战火惊扰了神山,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不允许有人靠近,更别说转山了。现在恢复了,也有了更多的限制,光是需要开的证明就不知道多少,身份查验更是好几轮。整个世界也不安稳,指不定什么时候闹得更厉害,我与神山,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黎渐川和老喇嘛都很乐意停下来,听听这些路上的话语。
等到所有或温暖或冰冷,或神圣或世俗的话语都听完,两人也已经转过了卓玛拉垭口,踏上了返程。
当天回到客栈后,黎渐川把一张日照金山的照片发给了宁准。
依旧没等到回复。
手机震了一下,倒是封肃秋的消息来了,通知他考核过关,审查通过,该进京了。
黎渐川连夜收拾好东西,第二天搭车,离开了冈仁波齐。
于是,聊天框里紧挨着日照金山的,就是三个字,哥走了。
第267章 转达
黎渐川被正式调进了处里。
原本的身份被安排了意外死亡,没有引起任何水花,各种联系方式也全都成了空号,查无此人。
封闭式秘密训练小半年,再出来时,他拥有了一个叫作L的代号,除了处里寥寥几人,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即便是处里,也极少有人会称呼他的全名,最开始的接线员卢翔不知道他的真实年纪,叫他老黎,后来的接线员韩林也被误导,以为他年龄很大,叫他川哥。
偶尔有一起执行任务的战友,就根据拿到的证件,编假名,喊假名。
也是那时,黎渐川才知道徐远畅根本就不叫徐远畅,他还有一堆身份,必要时可以是张三,李四,王五,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的代号,F。
处里所有的一级特殊人员,都是单个字母代号,听说因这类人员太少且死亡率过高,一直都没凑齐过二十六个字母。
黎渐川封闭训练结束时,见过徐远畅一次。
对方带来了一张照片,另一个角度的日照金山,和站在日照金山前的一个裹着宽大冲锋衣的少年。
“有人托我转交的。”
徐远畅说:“上面审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留着吧。God的影像资料已经被救世会曝光了,在全球范围内挂了悬赏,不再算是机密。”
黎渐川看着照片里露出笑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