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燊挂线,将手机揣回裤兜里,余光瞥见Brandon欲言又止的神态,淡道:“有话直说。”
Brandon问他:“燊少爷上次说分人的,所以这位湛先生在你这里是特别的吗?”
“你觉得呢?”徐燊的眼中的神色在浓稠暮色里辨不分明,却能叫人觉出其中冷意,“Brandon,没人教过你,做助理的不应该打探老板的隐私吗?”
这一刻Brandon忽然开始后悔跟着上了快艇,他勉力维持住镇定,跟徐燊道歉:“抱歉燊少爷,是我问太多了。”
徐燊移开眼,慢慢“嗯”了声,仿佛刚才他脸上的不悦只是身边人的错觉。
四小时后,他们的快艇到达公海约定位置。
等了几分钟,一艘小型游轮出现,确认过身份后将他们接上船。
带他们进船舱之前,有人过来想对他们进行搜身,徐燊没同意:“我是来跟你们老板谈生意的,是你们的客人,你们要对我们搜身,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那几个菲律宾人便拦着没让他们进去,僵持中船舱内又有人出来,用菲律宾语快速跟那些人交代了几句,之后客气将徐燊他们请进去。
进门徐燊的目光扫过去随意打量,船舱内部装饰颇为奢华,此刻靠坐在沙发里抽雪茄的男人正是这次跟他交易的对象——四十几岁,棕黑皮肤深眼窝高颧骨,典型的菲律宾人长相。
他是菲律宾当地最大社团的坐馆之一,名叫Vhong。
在徐燊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徐燊。
菲律宾人于吞云吐雾间笑开,用口音浓重的中文示意徐燊:“燊少爷,坐。”
徐燊在他对面坐下,抬眼看去,他身后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各个手里都有枪。
“之前就听说过燊少爷的名字,”对方先开口,“一直想跟燊少爷你交个朋友,难得这次有机会。”
徐燊慢慢颔首:“幸会,我也希望能多交个朋友。”
对方扔了支雪茄过来,徐燊接了,捏在手里把玩但没点燃。
“燊少爷不抽这个?”
“不喜欢这个味道,”徐燊笑笑说,“我现在烟都差不多戒了。”
“燊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人并不急着跟他谈正事,东拉西扯地闲聊,说到早年就曾跟肇启打过交道,没想到今日还有幸结识他这位燊少爷。
“可惜徐老先生现在病重,没机会再见识他当年的风光,不过他有燊少爷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愿意亲自来为他买保命的东西,倒是值了。”
“我做儿子的应该的,”徐燊的神色淡然,“Vhong先生能给我提供帮助,我应该感谢你。”
对方笑道:“之后我会让人跟徐老先生的主治医生对接,最多一周,东西就会送到。不知道燊少爷有没有兴趣趁这几天跟我去菲律宾走一趟,我那边有个项目,很值得投资,想带燊少爷去看看。”
徐燊微微挑眉:“现在去?”
他看了眼舱窗外,船已经动了,对方提出的邀请,似乎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燊少爷难得出来,不如跟我去玩一玩。”这人看似邀请,实则态度强硬。
“我必须去?”徐燊问。
菲律宾人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烟圈:“燊少爷,上了我的船,我看你还是客随主便吧。”
“你们的待客之道果然不怎么样。”徐燊的目光里浮起冷意。
对方道:“对不住。”
徐燊耷下眼,沉默片刻,慢声说:“我其实很好奇,刚Vhong先生说早年就和肇启打过交道,但据我所知,我爸向来不与有社团背景的人做生意。所以你嘴里跟你打过交道的,究竟是肇启的什么人?”
他看向对面人,语气平常:“我猜猜好了,是我那个二哥?”
徐燊话毕,菲律宾人倏然眯起眼,眼里生出警惕,抽雪茄的动作都似放慢了些,舱内气氛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持状态。
然后这个Vhong笑了:“燊少爷确实很聪明。”被徐燊说中,他的嘴角爬上一抹嘲讽,“但有时候太聪明了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电光火石间,那些菲律宾人先举了枪,徐燊的保镖也立刻掏出枪,两相对峙。
对面人多势众,除了船舱里这些,还有船舱外守着的人,几乎胜券在握。
徐燊的脸上却无半分惊慌,依旧不紧不慢地捏着手里的雪茄,问:“我二哥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他是要你们绑架我?或者让我永远消失?他也挺能耐的,都坐牢了还能给我找麻烦。”
“燊少爷是得意过头了,人总不会一直走好运,”对方慢慢抖了抖烟灰,“识相点跟我走,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以我二哥的个性,肯定是巴不得我彻底消失,”徐燊好奇问,“你却要我跟你走,是想留着我以后威胁我二哥?你们菲律宾人做事这么没诚信的?”
面前人终于冷下脸,眼神也变得阴鸷:“你话太多了。”
“我还没说完,”徐燊不以为意,继续说道,“Vhong先生可能不了解我,我虽然是徐世继的儿子,但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徐世继。他死了就死了,我怎么可能为了给他保命来以身涉险。更何况我才刚刚被评为全港十佳杰青,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更不会打破原则跟你做这种灰色交易。犯法的事,我不干的,尤其是,帮人非法换器官这事,我最深恶痛绝了。”
“你什么意思?”菲律宾人猛然皱起眉头,似乎没太听懂他说的话。
徐燊嘴角噙上笑,神情却轻蔑:“意思是,我知道你们想唱哪出戏,特地送上门来的。”
他的话音落下,手指忽然敲了敲膝盖,船舱内局势陡变。
Vhong的保镖一瞬间全部倒戈,手里的枪调转方向,指向了Vhong本人和他的两名亲信。Vhong脸色大变,反应过来后目眦欲裂,用菲律宾语大声骂起脏话。
而徐燊这边,Brandon猝不及防被人以枪抵住了太阳穴,他先是愕然,随即惊慌出声:“燊少爷,我……”
徐燊没理他,冲菲律宾人说:“你说得对,人不会一直走好运,你输了,省点力气吧。”
对方厉声诘问:“你做了什么?!”
徐燊随口报出自己干爹的名号,简单解释:“我干爹生前跟你们老大是莫逆之交,你们老大觉得你不太听话,让我陪你玩玩而已。”
Vhong手里的雪茄落地,神色狰狞咬牙切齿叫嚣着骂他,被人按在沙发上以枪抵住了脑袋。Brandon更是已然面无血色,完全没想到徐燊还有这样的来头。
徐燊的目光终于掠向他,凉声开口:“徐子仁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帮他做事?”
Brandon根本说不出口,他的来历背景全是假的,他本来就是个职业骗子,拿钱办事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次碰到了硬茬。
“他倒是会选,特地挑了你,让我有兴致陪你们玩玩,”徐燊的眼里满是厌恶,“但是Brandon,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求燊少爷放我一马——”Brandon求饶。
“我最讨厌就是别人背叛我,尤其是我的助理背叛我,”徐燊的声音里裹上了冰渣,“你说我该怎么教训你?”
Brandon腿软得已经站不住,嘴唇哆嗦一个字也再说不出口。
船舱外这时忽然响起了打斗声,接着是枪声,徐燊的目光微动,示意自己保镖:“出去看看。”
半分钟后保镖去而复返,告诉他:“燊少爷,有人来了。”
湛时礼带人闯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虽不意外,但也松了口气。
不意外是因为心知徐燊如果没有绝对把握,不会亲自来冒险。松了口气是明知道如此,他却难免担心。
徐燊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吩咐保镖:“把人都带出去。”
船舱里只剩下他们,湛时礼仔细打量徐燊,见他安然无恙,没有过多表露情绪:“还好吗?”
徐燊站起身,不露声色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湛时礼只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没多解释:“走吧,先去我船上。”
他说罢先转身,下一秒后脑毫无预兆地贴上金属的触感,徐燊手里一直在把玩的枪抵上来——是他送给徐燊的那把沙漠之鹰。
湛时礼的脚步顿住,缓慢转身,任由枪口游移至自己眉心,瞳孔里映出徐燊绷紧的唇线。
“你不躲吗?”徐燊的食指关节在扳机旁绷得发白,腕骨凸起处则泛着青,“这次枪里真的装了子弹。”
“我知道,”湛时礼面色平静,“我早就说过,枪送给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的尾音被突然顶进眉心的力道碾碎,金属枪管的冷光闪过,一如徐燊眼中寒意:“你这么确定我不会动你?”
“不确定,”湛时礼直视他的眼睛,“我只能赌。”
赌徐燊对他到底有没有动过真心,赌之前的所有不是他单方面一厢情愿。
徐燊不忿他这种仿佛吃定了自己的姿态:“你今晚为什么要来?”
“你不想我来吗?”湛时礼的嗓音似格外温柔,眼神也是,“那天在你办公室,你特地让我听到那通电话,我以为就是这个意思,Seren,你不是在试探我吗?”
是试探,湛时礼也如他的愿来了,他却不痛快。
这种近似别扭的情绪是徐燊从前从未有过的,湛时礼让他变得不像他,这个人哪怕表现得万般痴缠和不舍,其实对他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和坦诚。
他已经厌烦了一直这样纠缠不清,不如彻底了断。
“刚Brandon求我放他一马,我告诉他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尤其是我的助理背叛我。”
徐燊的嗓音很轻,说给湛时礼听,也像说给他自己听:“从前背叛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是例外?”
湛时礼再一次说:“我说了,我只能赌。”
徐燊压着声音里的不痛快:“你拿什么赌?”
“我今天来了,是不是代表还有机会?”湛时礼上前一步,任由枪口更深地陷进皮肉里,“或者Seren,你愿不愿意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抬起的手按上枪管,轻轻压住:“你之前说你舍不得,我就当我有赌赢的概率。我是个骗子、混蛋,伤了你的心,至少让我改过。”
这一刻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心跳的响动逐渐盖过了船舱外无休无止的嘈杂风声浪声。
湛时礼直直看着徐燊,坚持问:“可以吗?”
被他这样寸步不让地紧逼,徐燊的手腕终于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手中的枪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重闷响。
他却心有不甘,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扬手甩出巴掌。
“啪”一声响,他看到湛时礼偏过头时骤然收缩的瞳孔,自己掌心残留的刺痛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湛时礼似乎愣了愣,脸上被打过的地方正在迅速充血。
他抬手摸了一下脸,对上徐燊眼中闪动的复杂,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气出了吗?”
徐燊的呼吸压抑,垂下的指尖隐隐发抖。良久,他移开眼,勉强出声:“走吧。”
第69章 哄人
他们走出船舱时,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Vhong的亲信全部被制服,保镖过来问徐燊人要怎么处理。
徐燊垂眼两手插兜,摸着自己那枚金币,金属冰凉的触感在指腹间来回摩挲,方才那些激烈的情绪凝成眉间一道浅痕,迅速消弭无形。他抬眸时眼底已无波澜,冷淡吩咐:“送去菲律宾交给他们老大,让他们老大自行处置。将Brandon也送走,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湛时礼的目光扫过他抿紧的唇线,没说什么,将他带上自己的船。
跟着湛时礼一起来的有七八个人,也都是菲律宾人,徐燊没问他从哪找来的帮手,他之前能在菲律宾弄出个假绑匪糊弄徐世继,总归有自己的门路。
徐燊先进去船舱,湛时礼去跟人交代了几句事情才过来,进门时见徐燊站在窗边发呆,问他:“你是打算现在回去还是有别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