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马婶儿家今年还没什么动静,顾柳还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眼看都要过年了,怎么不见马婶儿他们来镇上买对联。”
云裴听后便笑了:“马婶儿家对联不用买,守信每年都会写好了送来。”又想起顾柳可能还不知道严守信是谁,便又给他解释道:“守信就是给锦哥儿定下的人家,名字叫严守信,家里是东宁村的,是个读书人,前年已经考上了童生呢。”
闻言顾柳还有些诧异,他自然知道马卫锦已经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却不知道原来给他的将来的夫家还是个读书人呢,而且东宁村在山的那边,和他们这片不是一头的,那么远,照理平时应该不会撞见才是。
他每日都会到麦地里拔草,只是春日里杂草也长得快,就算是一夜的功夫也能发出不少芽儿来。
顾柳弯腰在地里拔着,心里想着这回不用担心拔下来的野菜野草没地方处理了,可以带回去剁了给家里的鸡鸭吃。
像是马齿苋,婆婆丁这类的,都是鸡鸭爱吃的,等会回家的时候还可以再打些苜蓿去。
他们这儿的鸡鸭大多都是放养的,白天把鸡放出来,它们自己就会在外头就会找虫子啄,到了夜里自己会回家,而鸭子则要花时间看着,每天带它们到河里游游水,觅食,等活动够了再赶回来。
可他抱回来的这一窝鸡鸭这会还太小了,也没养熟,还得在家圈养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得多打点鸡草鸭草回去,和谷糠一起混着喂。
两亩田的杂草很快就拔完了,拔下来的野菜野草不算太多,但也够小鸡小鸭们吃几顿了,顾柳用草荆子捆成一摞背在背上,又去了水田那边看水稻秧子。
顾柳挽起裤脚下到了水田里检查了一下,见前些日子撒下去的稻种都已经沉底了,没有团在一起,长出来的根苗也还算稳,这才放心了。
从水田里上来以后他还去河边挖了些地龙回来,这才回家。
回到家洗了手脚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鸡鸭剁草,把挖回来的地龙也一起剁碎了,混在草里面。
这个时候的幼雏一天得喂好几顿呢,见顾柳端了个大盆过来,个个伸长了脖子啾啾的叫。
顾柳一放下食槽,一群鸡仔鸭仔便迈着小短腿涌了过来,全部挤在食槽边啄食,还有几只因为不够别的鸡仔鸭仔大而被挤了出来,摔了个屁股蹲,爬起来却依旧往食槽边挤。
见它们全部这样充满生机的模样,顾柳也笑了,又去给旁边的“咯咯”叫的老母鸡喂食,等两边都吃上了来关好栅栏的门出去了。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晌午都过去了,顾柳匆匆忙忙给自己烙了几张杂菜饼就着酱菜吃。
吃饭的时候顾柳不禁想起了云裴。
整一个冬天云裴都在家里,他已经习惯日日醒来就能见着他的时候那种踏实和安心的感觉,如今他乍一离开那么久,他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这样想着,顾柳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别再想那些,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今年家里可是比去年多了好多活儿,他一个人在家一天没个停的时候。
到了傍晚的时候,云裴带着狗崽回家,一进门就听到了后院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笑了:“这么快就把鸡鸭抱回来了?”
“嗯。”顾柳弯着眼睛,接过云裴手里提着的兔子和山鸡,领着云裴到后院去瞧:“早上我去赵婶儿家买的。”
狗崽也跟着去,听到鸡圈里比平时更热闹的声音,它也好奇的踮起前脚,扒在篱笆上往里瞧。
荠菜和白蒿各摘了三四斤后,顾柳便提着篮子回家了。
回到家,顾柳舀了些水装到木盆里,便弯起袖子开始洗菜。
春日里的第一茬野菜自然是鲜嫩的很,尤其是荠菜,颜色青绿,叶底还带着红,就这么闻着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柳想了想,决定把这些荠菜跟肉剁了馅,蒸一笼荠菜包子吃。
至于白蒿,本身的味道虽然有点微苦,但也鲜,就焯了水以后拿来凉拌吧。
和面,醒面,揉面...弄好面团以后,顾柳开始处理荠菜。
洗干净的荠菜放到锅里焯一遍水,去一去涩涩的口感,然后捞出来切碎,和剁好的肉馅倒在一起,再撒一把盐,倒油,一起搅匀。
这样一盆肉馅就调好了,虽然简单,却能最大的保留住荠菜的清香和鲜嫩。
另一边的白蒿同样是下锅焯水,滤干以后用刀把白蒿叶子切短一些,剥几颗蒜剁成蒜泥,加酱油、醋、和辣油拌匀,最后再泼上一勺热香油,随着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香味儿一下就出来了。
云裴回来的时候,顾柳正在包包子,满手都是面粉,便没有走上去迎他,只是从灶房里探出了个脑袋来,喊了他一声:“相公,你回来啦?”
“欸。”云裴应道,“事情都办好了。”
“那就好。”闻言,顾柳弯了弯眼,又对他说:“我今天去田里挖了些荠菜和白蒿回来,今天我们蒸一笼包子吃。”
自来顾柳说要做什么吃食,云裴都没有意见,他本来想现在就把银簪给他,然而见他现下正忙着,便只能作罢,把田契和银簪都收进了房里,等着一会儿吃过饭了再给他看。
吃这些野菜只是为了尝个鲜,因而顾柳今天也并没有挖太多。
四斤的荠菜剁上肉馅,最后包出来的包子刚好装满了一笼屉。
说小的时候看着他爹总是抱着顾良哄,每逢年节,连家里最小的顾蓉都能跟着一道去镇上,还能得一根冰糖葫芦当零嘴吃,而他却只能到山上去寻些野果果腹的时候,他有多难过...
说阿奶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偷偷给他留了一小块饴糖,他舔了一口,才知道原来糖的滋味那么甜...
说他后娘李玉梅每次打他,那些带着刺的藤条扎在身上真的很疼...
他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双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云裴嘴里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安慰他,只能静静的抱着他,听他说,不时给他擦个泪,一直到最后顾柳哭累了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23章
这雨一下就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
雨天不能上山,云裴坐在屋檐底下编竹篾子。
前段时间他见院里东西多的竹匾子都晒不过来了,顾柳只能拉了张草席铺在院里晒,趁着这会得闲,他帮着夫郎多编几个,以后总能用的上。
屋檐底下凉快,下雨山里就容易起风,他们家又在山脚,风一吹自然是舒坦,可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屋檐落下来,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沾湿了衣裳。
云裴只能搬了小马扎和没编完的竹筐回屋。
刚进屋,便见顾柳从灶房端了两个小碗进来。
见了他,目光还是有些缩闪,但到底不像之前那样一对视就要缩着避开,脸有些微红,对他说:“相公,喝碗汤吧。”
“呦,你还以为那朱氏家里当真有钱啊?我都听我家那口子说了,听说朱氏家里在镇上早就不行了,那布庄开着也就剩个壳子,人家当初把女儿嫁过来就是打着让亲家接济他们的算盘呢。”
“啥?有这事儿?那李玉梅知道了还不得闹死了?她能咽的下这口气?”
“闹有啥用,这儿媳当初不是她非娶回来的吗?听说前些日子还被顾良唬着交出了管家权,现在天天在家悔的扯着嗓子哭,砸东西呢。”
“要我说她也是活该,她也不想想一家人什么德行,就顾良那样的,还真以为自己能娶个天仙啊,有那么大的好事往头上砸吗?”
两人正聊的起劲儿,结果那妇人一转头便瞧见云裴站在他身后,当即瞪圆了眼,声音也哑住了。
“呦,云猎户,你也来买豆腐啊。”那妇人讪讪的打了声招呼。
这顾柳嫁给了云裴,云家和顾家便算是姻亲,虽说如今两家跟断了亲无异,但谁也不知道云裴和顾柳心里怎么想的,她们在背后议论人家的家事儿被听了个正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李婶儿,是,小柳让我来买块豆腐回去。”云裴冲那妇人点了点头,脸色无异。
“欸。”李婶儿点了点头,见云裴没有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再说顾家的事儿了,转而和旁人聊起别的。
很快,何田和他的夫郎也抬着几板豆腐出来了,于是大家便开始买起豆腐,没人再有功夫闲聊了。
顾柳说要买多一点,云裴便让切了五文钱的豆腐,等切豆腐的时候他偶然瞧见豆腐板的旁边还有一小桶豆花。
他便想起以前师父带他去镇上吃过的滋味了,软软滑滑的,顾柳应该会喜欢,于是问过知道豆花也能买以后,他便又打了一碗豆腐脑回来。
另外拿一个碗,倒酱油、糖和香油调成酱汁,等砂锅里的米饭蒸熟了以后均匀的淋在饭上,再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就行了。
煮出来的腊肉片片色泽晶莹,油汪汪的,米饭吸饱了腊肉的油汁和酱汁,咸香油润,和香覃、芋头拌在一起,香气扑鼻,用筷子轻轻一撬还能撬起锅底金黄焦脆的锅巴,一口一个酥脆。
鲜润香醇的腊味饭,成了这个冬日里最难忘的滋味。
夜里,云裴和顾柳盥洗完躺在床上时,想起这些时日操持家里的辛苦,云裴忍不住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对他说:“辛苦你了。”
顾柳被他蹭的脸颊一红,却摇了摇头,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软软道:“不辛苦。”
哪里就辛苦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两人躺在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一夜好眠。
不用去镇上就能有新鲜肉吃,因而村里来割肉的人不少,马兴业和马卫川在前头买肉,云裴便提了装下水的桶到灶房里给马婶儿,顺便把狗崽也带了过去。
前院这会人多事忙,狗崽还太小了,云裴怕不小心踩着它。
灶房里,马婶儿几人拿到下水以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猪心、猪肠、猪肝,一人拿了一样,用冷水洗,又用热水刮油,去腥,收拾好以后还要剁成小块准备煮杀猪汤吃,忙的不可开交。
一头肥猪三百来斤,但因为留了一扇,实际上拿来卖的肉只有一百五十多斤,因着村里来卖肉回家做腊肉的人家也多,所以还不到的功夫,一头猪就卖完了,连猪头也被人买走了。
有两家人说想买点猪头肉回家卤着吃,马兴业便把一个猪头劈成两半,按十五文一斤卖了。
卖完猪,马兴业父子两人洗了个澡,中午,一家人连上云裴顾柳一起热热闹闹的喝了顿杀猪汤,顾柳还煮了一锅血旺。
杀猪汤汤清味美,血旺麻辣鲜香,一顿饭吃的众人鼻尖冒汗,连狗崽都得了几块切肉切下来的肉渣子。
饭后,云裴付过半扇猪的钱,这才扛起那半扇猪和顾柳回家去了。
就在这样一日一日的忙碌中,冬至也到来了。
他们这儿有这样一个说法,冬至大如年,意思是冬至和过年一样重要。
天色将晚,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鱼和肉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村子,今天是过节,自然要吃点好点。
顾柳围着围裙,在灶房里忙着擀面包饺子。
冬至是要包饺子的,两盆馅料他都已经调好了,一盆白菜猪肉馅,一盆茴香猪肉馅,手掌一压,擀面杖再一滚,一张张雪白的饺子皮便被擀了出来。
他在一边擀饺子皮,云裴便在一边包饺子。
他之前没做过这些活儿,包饺子也不是很会,只知道把肉馅往饺子里一塞,然后对折,边上随便的捏两下,只求不露馅就行了,所以做出来的饺子大小不一,全都软塌塌的站不起来,还有几个肚里的馅塞的太足,没包住,破开了。
顾柳见了,忍不住抿着唇笑,云裴也知道自己包的不好,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就想试试,不然你一个人又要擀皮又要剁馅又要包不是太累了。”
闻言,顾柳心下一暖,没再笑了,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对他道:“没事儿,相公,我来教你,你看,包饺子是这样的...”
话落,只见他拿起一块饺子皮,往里填了一勺馅,对折,中间先捏一下,然后一只手捏着饺子皮中间捏起的地方,另一只手不停的从中间往边上折,每折一层,手捏一层褶子,折完左边再去折右边,很快,一个月牙形的饺子就被捏了出来。
云裴跟着他学,一开始还有些笨拙,捏了几个以后慢慢就越来越熟练了,包出来的饺子也越来越有形。
顾柳见状笑了一下,便不再包饺子了,专心擀饺子皮,他擀皮擀的比云裴快,不一会的功夫便擀完了,然后跟着云裴一起包饺子。
云裴回来,顾柳见他除了豆腐还端了碗豆花,还觉得有些奇怪。
云裴便笑道:“买豆腐的时候看见有豆花,何叔说这豆花本来是做来哄他家孩子的,我想着你可能也爱吃,所以就买了一碗回来。”
至于买豆腐时从村里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云裴一句也没有跟顾柳提过。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然而对于夫郎那些他触及不到的过去,仍然有许多心疼,因而早上听见村里人议论的那些事儿时,他心里不止没有一点不快,甚至还有几分解气的感觉。
然而这些事儿就不必说给顾柳听了,他了解夫郎的性子,自从嫁给自己以后,他便当真一点不关心那边的事儿了,说多了还容易叫他想起以前的事儿,何必平添烦恼。
这话像是在把他当孩子哄呢,顾柳红了脸,却也知道相公是待他好呢,也没说什么,端着豆花进灶房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