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一口气,想拒绝也没了拒绝的底气,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说了好。
祈战目的达成,总算没再拿祭祖一事为难他。
“元宵那日我们去哪?”
能让祈战这般费尽心思,生怕自己不同意去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去向,南溪不免生了几分好奇,但祈战却守口如瓶,只神秘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肯透露。
南溪越发的觉得其中有诈,但承诺已经允应允了出去,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翌日,祈战早早去了祭祖,飞鸾宫中除了明面上的守门侍卫与暗地里的暗卫,就只剩下南溪与青栀主仆三人,宫中的宫人大部分都抽调到了天坛那边,显得宫内都安静了不少。
南溪依旧晨起后便开始了每日的训练,冬日里训得大汗淋漓,宝来在他将近结束训练时便先行在浴房备上了热水,只等他训练完毕后立马就能享用。
往常每次南溪都要靠宝来搀扶着坐进浴桶,这回他却推拒了宝来的伺候扶着墙艰难的一步步挪进浴房,而后自己更衣跨入浴桶。
当温热的热水裹遍全身,浑身酸疼的肌肉好似久旱逢甘霖般慢慢舒缓,阵阵酥麻酸胀的疼意都没那么明显了。
泡澡时是一个人难得放松的时候,南溪放空了大脑,不去想自己与祈战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更不必想着如何才能逃离皇宫回到南钰国,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但大约是老天爷也见不到他这般轻快,在他刚放松心神时,一只飞镖穿过窗户,在南溪的头顶上方急射而过,最后直挺挺的扎入墙壁上。
飞镖的末端绑着一张纸条,南溪眸光一冷,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新来的探子这般不懂规矩,那个时候来不能来,非要挑他泡澡时来。
南溪并未立马取下飞镖展开纸条看个明白,不慌不忙的等到了水凉才起身套上里衣裹裤,而后才将那飞镖取了下来。
字条摘下塞进衣兜,飞镖则被顺手丢进了浴房窗户外的草丛里,南溪若无其事的唤来宝来,让他推来轮椅将自己推回了飞鸾殿。
祭祖一天完成不了,今夜祈战回不来,入夜后寝室内只有南溪一人。
他此前已经命人熄了灯火,只余一盏床头的油灯照明,而后便一直靠着微弱的灯火反复的看着那张字条。
夜深露浓月上中天之际,房梁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南溪眼皮抬了抬,抬手间,手中的字条便落到油灯的火焰上,瞬间便被火舌点燃,明灭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跪到了南溪的床榻前。
南溪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微抬下颌,眼眸下撇:“是父皇派你来的吧?”
他就知道,南寰今夜必然会有所行动,果然啊……
第44章 祈战冷着脸呵斥:“胡闹!”……
“卑职乃御前龙鳞卫暗一, 见过八皇子殿下。”
“陛下命卑职前来迎接八皇子回国。”
暗一单膝跪着,低垂着脑袋。
南溪双手交迭,并未立马叫他起身, 而是沉默不语的盯着他打量了半晌, 忽而道:“这晋国皇宫之中处处是祈战的眼线,万一你是他派来试探我的探子,那我此前做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特意拿祈战做了文章, 顾虑他是祈战派来的探子是真, 但更多也是在侧面向暗一表明自己如今只是假意委身祈战,对祈战只有满腔恨意。
暗一闻言果然没有半点犹豫, 当即解开夜行衣衣袖上的束带,撩高衣袖亮出手臂内侧的南钰国皇室的图腾刺青。
他说:“如此殿下可肯信卑职了?”
南溪死死的盯着那枚刺青, 双眼泛了红。
“一年了, 父皇怎么如今才想起来救我?既然父皇早已放弃了我,又何必这时才大费周章?”
他死死的咬着下唇,似嗔怪似怨恨, 但又几分藏不住的感动。
暗一仔细的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转瞬即逝。他向南溪解释道:“当日钰京城门被破,宫中内忧外患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不得匆匆已弃京难逃, 临走时特意吩咐要带上所有妃嫔皇嗣,只是殿下一直在冷宫之中静养,宫人们未曾想起殿下,才至使殿下被落下了。”
“自殿下被掳后,陛下日日茶思饭想, 后来三番两次派人想要救出殿下,只是每次所派之人全都让祈战那狗贼的走狗杀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南寰当真爱子心切,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导致他落入了祈战手中。
南溪心中冷笑,他对暗一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但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不妥来。
“父皇心中果然是有我的,祈战说那些人都是父皇派来杀我的刺客,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哄骗于我。”
他指尖微颤,连嗓音都在发抖,好似当真信了暗一那番话语,被感动的无以复加。
暗一顺势诋毁道:“殿下莫要信了祈战那厮的一派胡言,陛下可从未想过要杀殿下,相反陛下可比谁都担忧殿下的安危。”
“您是陛下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又怎会致您于死地?”
南溪连连点头,附和着黑影的话语,差点喜极而泣。
他眨了眨眼睛,强行压下泪意,迫切的追问暗一:“那父皇打算何时将我救出去?这晋国皇宫,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暗一眼眸缓缓转动,颇为为难:“这宫中处处危机,卑职今日现身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想要带殿下离开,恐怕……”
他并未讲话说完,南溪却是懂了他话中深意。
南溪说:“上元节当天,祈战会带我出宫,届时他身边的守卫必然不如宫中森严。”
暗一双眼瞬间发亮,戻气一闪而逝,南溪看在眼中却装作不知,反而情真意切的继续道:“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有上元节当日,错过了这次,恐怕短时内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暗一并未立马答应,但在思虑片刻后,仍是点头表示了明白。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在一番谋划后暗一便起身告退。即使祈战祭祀今夜不可能会回来,但他仍旧不敢久留。在临走前,他特意提了一嘴晋国对南钰国的围剿还在进行之中,南溪就算回到了南钰国可能也要再次面临晋国大军压境的困境。
只有拿到了晋国的边防图,南钰国的困境才能迎刃而解。
而那张边防图就藏在御书房之中。
南溪很聪明,知道那张边防图就是南寰愿意救他出晋国的投名状。
能想到让他去御书房偷边防图,显然南寰是知道自己很受祈战宠爱,有出入御书房的权利,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派人来接触他。
到底还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虽然早有预料,但南溪仍觉得讽刺。
他的父皇,竟还不如一个强行将他抢走的敌国皇帝来得真心实意。
南溪低声低喃:“既然那是父皇的心头大患,做儿子的,我自当要为父皇排忧解难。你回去跟父皇传信,那张边防图,我定会在归国时亲手奉上。”
暗一眼看着这趟的真正目的达成,眼底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他朝南溪鞠躬行礼:“卑职定当如实传达。”
而后打开窗户一个闪身就钻了出去,迅速融入黑暗之中,如鬼魅般潜行消失。
南溪看着他的几个错落就不见了身影,目光渐冷。
冬日冷风寒凉,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让风一吹浑身便冷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隐约觉得头昏脑涨时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青栀。”
在耳房守夜的青栀立马闻声入内,她先是担忧的奔向南溪:“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咳起来了,可是着了凉?”
南溪点头,指向那半敞开的窗户道:“许是寒风刚烈,竟将窗户吹了开来,我不便起身,你却帮我把它关上吧。”
青栀哎呀一声,迅速就起身去将那窗户锁上,折返时还蹙着眉反思道:“奴婢明明锁了窗户的呀,怎么会被吹开呢?”
“改明儿还是让工匠来看看是不是锁坏了。”
她嘀咕着侍候南溪躺下,怕他着凉特意将被褥掖好,南溪朝她摆摆手:“你且下去吧,我累了。”
青栀道了是,退走时没忘了将最后一盏油灯端走了。
翌日,南溪夜里吹了冷风,睡醒后果然如愿以偿的病了。
太医来把脉时说是邪风入体受了风寒要仔细温养,又开了几副药剂,叮嘱青栀如何煎服才离开。
青栀跟着太医去抓药,临走时特意吩咐宝来看着他,不许南溪拖着病体做康复训练。
宝来义正言辞道:“放心吧青栀姐姐,小的一定看牢了。”
南溪无奈道:“我还不至于这般乱来。”
青栀不置可否,只是眉梢微扬,明显不信他真会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来。
南溪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会乱来,老老实实的在寝宫里吃了一天的药修养,直到祈战提前回宫,青栀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青栀说你受了凉病了。”
祈战一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南溪,他一见南溪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就下意识的蹙紧了眉,眼底也翻涌起一丝的心疼。
他坐到床榻边,顺势握住南溪冰凉的双手为他捂热。
“怎么回事?”
南溪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双手上:“没事,只是受了点凉,青栀大惊小怪了。”
祈战闻言道:“我看不是青栀大惊小怪,而是有些人过于勉强自己。”
南溪:“…………”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反驳祈战。
祈战反倒是觉得稀奇起来了:“孤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哪里不一样了。”
南溪抬眸,镇定自若:“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因此与陛下争论。”
“是吗?”
祈战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继续刨根问底,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之后祈战亲自喂他吃了药,看着乖乖喝完了药汤才满意。
祈战并不能在飞鸾殿待多久,陈留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南溪吃完了药,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陛下,左相可还在御书房内等着呢。”
“让他继续等着。”
祈战闻言头也没回,转而叮嘱南溪道:“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吧,这几日就别做训练了,免得折腾坏了身子。”
南溪叹了口气:“陛下怎么跟青栀说一样的话?”
祈战道:“八皇子殿下不做那勉强自己的事平白让人担心,又怎会让人唠叨?”
南溪:“…………”
他竟无言以对。
祈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旋,难得放软了声线:“好了歇着吧,孤处理完了公务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