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玉刚把擦手纸丢进垃圾桶里,裴将臣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什么?”闻书玉一脸困惑。
“我是说掩护你那个事。”裴将臣双手抄在裤兜里走了过来,步伐吊儿郎当,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闻书玉,“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心律又往上升。闻书玉无意识地紧咬了一下牙关。
“臣少,您这是……”
“你们都只记得我是裴家太子爷,却忘了我还是一个男人,一名战士。”裴将臣的目光像昏黄暮色中一道闪电,击穿闻书玉的身躯,“我入伍使宣誓要保护人民,我受的训练都为了打坏蛋和救人,我的身体有本能反。今天在我身边的哪怕只是个不相干的平民,甚至是我讨厌的人,我也会这么做!”
闻书玉迎着裴将臣越来越近的脸,随着对方最后一句话落下,人又被压得靠在洗手台上。
这青年仿佛丝毫都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冒犯。他俊朗的面孔中永远有一份志在必得的飞扬,如清晨跃出地平线的朝阳,明亮得刺眼。
作为一个要时刻关注保护对象和其周围动静的特工,闻书玉的目光是习惯性放在裴将臣身上的。但此刻,他似受不了这道耀眼的光,有些仓促地别开了脸。
“你放心。”裴将臣双手撑在闻书玉左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窘迫,“这话你知道了就行,我不会在二叔和爷爷面前这么说的。”
裴将臣直起了身,手又抄回裤兜里。
“我不会让你为难。”
-
期中考试就在这一股不安定的气氛中过去。
网上对枪击案的讨论沸沸扬扬,甚至有舆论说裴将臣已看清对方拿着手机,却故意呼喊有枪,导致对方被击毙。
“这特么就太胡扯了!”连毅替裴将臣叫屈,“你的眼睛又不会透视。”
死者的家属开新闻发布会,在电视上痛哭流涕,斥责裴家草菅人命。他们一声声质问裴将臣,要他给一个说法,好像他才是扣动扳机的那一个人。
甚至,抗议群体每天都会在学校和警队门口喧闹,追着裴将臣的车扔鸡蛋。
裴家慎觉得这样下去不像话,想使用强制手段驱赶闹事者。但裴将臣劝阻了他。
“二叔,就让他们闹吧。”青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胸有成竹,“我对调查结果有信心。让他们闹。现在闹得越大越好。”
现在闹得越大,将来情况反转后,那些人才能跌得越惨,而自己也能获得更多的同情和认可。
裴将臣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考试成绩维持了往日的水准,警队里的训练也正常发挥,打靶成绩还有进步。
这份稳定的心性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后天磨练出来的。
没有父母在身边,想要得到比公中份额更多的资源,得到祖父更多的关爱,裴将臣几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忍、蛰伏,和一击即中的反击方式。
闻书玉到这个青年身边的时候,裴将臣已经基本在继承人的竞争中获胜,开始得到资源的倾斜。闻书玉其实没有见到裴将臣早些年同其他兄弟姐妹们竞争时的情景。
但是闻书玉从资料里了解到,有一个堂兄曾给裴将臣下药,想要制造他滥用药物的丑闻。裴将臣硬生生往自己手臂扎了一刀,借着剧痛保持清醒,撞破窗户从三楼跳进了楼下的泳池里。
如果不是有保安在楼下,裴将臣很有可能就溺毙了。
而那年他才刚满十六岁。
还有一个堂姐,同裴将臣一道被分配了接待一位外宾的任务。堂姐用科技手段模拟了裴将臣的语音,制造他在背地里说该外宾坏话却被对方听到的事故。
这次事件引起不小的国际纠纷。裴将臣一度百口莫辩,险些被裴老将军打发去国外念书——这就裴家子弟来说,等于被流放了。
后来还是裴将臣动用自己往日积攒的底层社会的关系,通过三教九流的朋友们,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的不在场的视频。
裴将臣洗清了冤屈,也证实了自己胜过其他竞争者的社交能力。
那年裴将臣才十七岁半。
资料里没有记载这两个堂兄堂姐的下场,但闻书玉后来在裴家的家族人事记录里查到了:堂姐被打发去了英国念书。堂兄则出了车祸,一只腿落下了终身残疾。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裴将臣的这个继承人的资格,是自己一拳一脚挣来的。
可是,儿子被夫家抢去了也就罢了,还被迫参与养蛊。难怪杨教授终于忍不住,请组织派一个人去儿子身边保护他。
就在堂姐被打发走后,裴将臣开始频繁地陪同裴老将军出席重大场合,在国内外新闻中露脸。
这少年在人前总笑得亲和明朗,仿佛一个从没经历过风雨的洗刷的贵公子。他手臂上那个被刀子扎出来的伤疤也被解释成来自一次户外徒步事故。
继承人一旦确立,裴老将军就把裴将臣保护了起来,不再允许子弟们无意义地内耗了。
但总有人不死心。
眼下针对裴将臣的那些负面舆论,背后多多少少有一些人在背后推动。
开枪的特勤小刘停职接受调查,也在网上遭受了很多攻击。裴将臣和小刘同病相怜,特意把人招过来安慰了几句。
“谢谢臣少关心。”小刘很感动,“您放心,不论外头说我什么,不论将来受到什么处罚,我都不后悔开那一枪!”
“先别往坏处想。”裴将臣说,“不是给了你几天带薪假吗?出去散散心吧。”
“是!”小刘高兴地应下,“我今晚就回老家看望我妈。待会儿陪闻助理锻炼完了就去赶火车。”
“锻炼什么?”裴将臣困惑。
“柔道。”小刘说,“闻助理不是正在接受警队的培训吗?找我陪练。”
“啊……”裴将臣悠悠地发出一声感叹,若有所思。
小刘是之前江边热吻事件的目击证人之一,也跟了裴将臣很久了,对一些事心知肚明。
他立刻一拍脑袋:“哎呀!我突然想起了,我买的车票是16点的,不是下午6点!糟糕,要来不及了!”
裴将臣很满意地微笑:“那就快去赶车吧。我让小张拿两支老参给你,回去好好孝敬老人家!闻助理那里,我去和他说。”
小刘千恩万谢地退下。
-
“——所以,就换我来陪你练了。”
练功房里,一身柔道服,系着黑色腰带的裴将臣对闻书玉解释。
前因后果很简单,闻书玉没有什么听不懂的。他不懂的是裴将臣为什么要来陪自己练功。
“您的论文不是还没写完吗?”闻书玉问,“您今天早上还担心赶不上死线了呢。”
“劳逸结合。”裴将臣活动着手脚,“也许陪你出一身汗,我就有灵感了。”
闻书玉也慢吞吞地热身。
他是真不想和裴将臣一起练。
这哪里是他陪自己练,分明就是自己陪太子爷练!
对手要是小刘,闻书玉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打疼打伤了都不怕,还能把自己的真实实力发挥出来。
换成了裴将臣,实力是别想发挥了,一招一式都还得衡量后再使出来,不然怕裴将臣起疑。
赢是肯定不能赢的,但又得输得好看,输出一种“领导,我真的尽力了!”的壮烈。
要是让裴将臣觉得自己让着他,就他那小心眼和自尊心,怕又要耍大小姐脾气。
想到这里,靛蓝真觉得这个工他是一天都不想打了!
可裴将臣一脸跃跃欲试,身上还喷了运动香水,连预备姿势都已经摆好了。
“来嘛!快来!”裴将臣就等着闻书玉朝他扑过去,“只管招呼。你伤不了我的。”
这可不好说。
闻书玉心中苦笑,选了一个最好防守的姿势,只拿出两分实力,朝裴将臣冲去。
裴将臣果真一把就将闻书玉掀翻在垫子上,以一个锁绞压住。
闻书玉的喉咙被压制,急忙拍了拍裴将臣的胳膊。
裴将臣松了手,人却没起身。他双手撑在闻书玉头两侧,像一头狼盯着身下的猎物,一脸不悦。
“就这?我就不信你练了那么久,就这点本事!”
闻书玉讪笑:“我从来没和您练过,还不知道轻重,一开头不敢使劲儿。”
裴将臣撇了撇嘴,接受了这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书玉:又是打工人苦不堪言的一天……
第65章
“再来!”他把闻书玉拉了起来,“认真点!我可是挪用了赶论文的时间来陪你的。”
闻书玉这次心里有了点谱,多使出了两分实力,和裴将臣缠斗了片刻才被他制服。
“这才像点样子。”裴将臣的半个身子都压在闻书玉身上,还是一脸嫌弃,“技巧是有了,但力气你还没使出来。再来!”
于是第三次的时候,闻书玉在力道上加了两分,又在裴将臣手下多坚持了十来秒,甚至躲过了他一个过肩摔。
裴将臣的脸色在闻书玉躲过自己的过肩摔时瞬间大变,像是灯泡突然通了电,似有火花啪地打燃。
男性原始的征服欲和好胜欲在这一刻终于被挑起了头,一股热度从胸膛中心向全身蔓延开来。
等再一次被放倒压住的时候,闻书玉总算听到了裴将臣的话里带了点笑意。
“这还差不多。你这人,就是太小心谨慎了,连打架都放不开。”
我只是和你打架才放不开!
“再来!”裴将臣的兴致越发高涨,“就像刚才那样,把我当成要抓你的歹徒,你该怎么办?”
“我会转身就跑。”闻书玉老实说。
裴将臣:“……”
闻书玉就趁这时猛地扑了过去,拽住裴将臣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摔了出去!
这一招实在出其不意,干脆利落没有半秒的滞缓,连守在一旁的特勤都一愣。
身体在空中翻转之际裴将臣就已惊愕过了,落地的瞬间他扣住闻书玉的胳膊,借着惯性将他也狠狠往下拽。
闻书玉却是顺势一个前滚翻,安全着陆,还挣脱了裴将臣的手。
“漂亮!”裴将臣喝彩,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藏着的!后面就要这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