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推开了屋门,朝晖好似金箔,朝此处洒了过来,冯宝凡挣扎着想要爬出这里,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有触到门槛,头却已重重一坠,彻底没有了声息。
——慕厌舟那一掌切断了他的生机。
屋内安静了片刻片刻,还不等侍从们反应过来,慕厌舟已经笑着,缓步从屋内走了出去:“烧了吧,什么都不必留下。”
冯宝凡是个实打实的草包。
慕厌舟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他口中的“秘密”而来。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平喜坊中,只是为了将这里的麻烦,处理个干净罢了。
侍从立刻领命:“遵命,殿下!”
……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座平喜坊。
恍如一轮红日,燃烧着从天边坠了下来。
烧干了晨雾,烧醒了半座坊院。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平喜坊外,马车上。
慕厌舟抬手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
王府里的侍从做事向来都很小心,他们先处理了冯宝凡的尸体,又将小院内的重要物品集中在一起烧毁,之后才放大火,彻彻底底地烧掉了这间小院。
这间小院位于平喜坊一个角落处。
除了它以外,周围还有两间从未住过人的小院,也是属于慕厌舟的。
侍从们有意控制了火势,因此这火烧得虽然旺,但是除了这间小院与它周围那两间空院以外,并没有蔓延到别处。
烈火烧得木质的房梁“噼啪”作响。
平喜坊内的百姓,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地聚到了这里,紧盯着火势不要再蔓延。还有一部分人,则带着工具加入了灭火的队伍中。
众人的合力之下火势逐渐变弱。
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干净,驾车的侍从终于转过身,压低了声音,朝着车内人问:“殿下,事情已经解决,可要现在回府?”
户部一事表面上看,虽然已经因为冯荣贵的出现,而暂时告一段落。但是除了那昏君以外的所有人,心里面都很清楚:此事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最近这一段时间,严元博始终都没有放弃,在暗中派人调查,自己要杀冯荣贵的计划,究竟是被谁透露出去的。同时,还在派人继续于崇京城中寻找“凶犯”的踪影。
平喜坊内鱼龙混杂,被他列为了主要目标。
按照慕厌舟收到的消息:如今严元博的人,已经来到了这里——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这三处空宅。
可惜这一回……
来晚一步的他们,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了。
慕厌舟缓缓放下了车帘:“先离开这里。”
侍从不敢多耽搁:“是。”
严元博的人就在平喜坊附近,他们现在可能已经看到了这场大火,并向此处靠近。想到这里……侍从不禁紧张了起来。他当即驾着马车,朝齐王府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没有想到的是,马车还没走多远,他的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先不急着回王府。”
京城内形势紧张,殿下留在王府外,难道是还有大事没有做?
侍从不由愣了愣。
紧张道:“殿下的意思是……”
马车内,慕厌舟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像是不知道近日的暗流涌动般,懒声道:“去给阿稚买些吃的,再回府。”
“走吧。”
侍从:“……!”
-
宋明稚是被一阵甜香唤醒的。
自从慕厌舟住进酌花院之后,原本镶着绢纱的门窗上,又多加了一层遮光的布帘。如今天早已大亮,唯独酌花院的房间内,仍像深夜般,漆黑一片。
宋明稚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作息,又有了混乱的迹象。
甜香像一条丝带,将宋明稚缠绕其中。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面前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宋明稚。
话语里仍带着一阵淡淡的鼻音:“齐王殿下……?”
“张嘴。”
宋明稚下意识张开了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厌舟已经将一块绿豆糕,塞进了他的嘴里:“好吃吗?”
绵密、柔软的糕点,在宋明稚口中化了开来。浅淡而清新的豆香,终于将他从昨夜的睡梦中唤醒。
宋明稚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吃。”
他虽自幼就生活在崇京城中,但是从来都没有机会尝过这种常见的糕点。
宋明稚眨了眨眼睛。
默默地回味起了方才的甘甜。
慕厌舟笑了一下,懒声道:“我猜你会喜欢。”
他早已经注意到——
宋明稚似乎格外喜欢“小孩子才爱”的糕点甜食,但是从来都不说。
宋明稚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清醒过来的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在榻上缓缓地坐起了身。他正准备从慕厌舟的手中接过绿豆糕,没想对方却忽然将纸包收了回来,同时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怎么像是玩上瘾了。
宋明稚:“……?”
宋明稚正要疑惑。
忽有一阵马蹄声穿过府墙,落在了他的耳边。
酌花院位于齐王府最深处。
一般来说,身处其中,几乎听不到王府外的任何声音。
可是这回,宋明稚却清清楚楚地听见——这阵马蹄声急促而响亮,听上去至少有一百余人,正策马穿过崇京长街。没过多久,它又消散在了远处。
宋明稚愣了一下:“……这是?”
最近这一段时间,齐王似乎格外忙碌,他经常在半夜离开酌花院,今日便是如此……宋明稚直觉方才那阵马蹄声,与慕厌舟脱不了干系。
慕厌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包,他看都没有看屋外一眼,随口笑道:“严元博手上的线索断了,恼羞成怒,在京中消火罢了。”
说着,他也取来一块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原来如此……
宋明稚默默松了一口气——
严元博放弃搜查,户部一事总算告一段落。
难怪齐王殿下今早的心情如此好。
※
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日午后,皇帝派人,将齐王召进宫中。
收到消息以后,慕厌舟并没有再像以往一样推脱。而是准时乘着马车,离开了王府。
在此之前,慕厌舟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皇帝这次召他入宫,十有八九是要将他入朝为官的事情,彻底确定下来。
按理来说,此事有利无弊……
只不过,这原本是周太医第二次来王府,为慕厌舟针灸的时间。
宋明稚也不知道慕厌舟身上的蛊虫,究竟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耽搁。他犹豫再三,最终再次戴上帷帽,远远地跟在王府的马车之后,冒险进入了凤安宫中。
宋明稚上一回来风安宫的时候,有意观察过周围。按照他的了解,这一百年间凤安宫内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就连暗卫经常藏身的地点,都还是那固定的几个。
想到这里,宋明稚不由松了一口气。
假如齐王身上的蛊毒突然发作,且被暗卫察觉到了异样……自己便能第一时间出手,于暗中处理掉那些威胁。
据宋明稚所知——
大楚的暗卫体系,直到齐王登基后方才彻底成熟、完善。
来自后世的他,有信心能够应付这些缺乏经验的“前辈”。
……
皇宫之中原本身就危险重重。
甚至就连齐王自己的警惕心,也要比宫中的暗卫重许多。
宋明稚并没有紧跟着慕厌舟。
而是远远地与他保持着距离,确定周围环境安全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用轻功跟了上去。不消片刻,他便出现在了那座熟悉的海宣殿外。
宋明稚并没有像以往几次,刺探消息时那般进入殿内,而是远远地守在了殿外一棵参天古木之上。屏息凝神,通过一扇小窗,留意着内海宣殿的动静。
太监将茶盏送进了海宣殿。
除了那昏君以外,这里还坐着一个宋明稚非常熟悉的人——户部尚书杜山晖。
不得不说,杜山晖的年龄虽大,但是身体底子的确不错,不久之前才挨了一次打的他,竟然没休息多久,便将身体给养回了大半。
此时的他,看上去格外精神。
宋明稚这一回来得有些晚。
他不知道杜山晖都给皇帝说了些什么。
只听见皇帝正如之前齐王收到的消息那般,同他说着入朝为官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