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鸿剑尊终于放开书册。
下一刻,聂更阑手里的玉梳被拿走,人也被拉过去坐在清鸿剑尊的腿间,腰部旋即被一双手掐着,维持他稳坐不倒的姿势。
“师尊?”聂更阑低沉出声,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目光没再继续飘忽,而是沉稳地和师尊对上视线。
清鸿剑尊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聂更阑不允许自己露出端倪,于是先下手为强,直勾勾撞入师尊漆黑的瞳眸,反过来沉声问:“师尊可是有事瞒着我?”
才问出口,聂更阑就感到掐在腰间的手力道加重一层。
清鸿剑尊神色没有变化,云淡风轻望着徒弟,眼神不能再坚定,“没有。”
聂更阑淡色的瞳孔稍稍圆睁了一一点,他竟从不知道,师尊睁眼说瞎话时是这副模样,漆眸情深,从容不迫,肃穆雅正。
若不是他在药峰无意听到那段谈话,怕是压根不不相信师尊能如此面不改色向他隐瞒了这件事。
聂更阑打量着那双毫无波澜的漆眸,而后忽然擒住师尊的手腕,阴恻恻问:“真的没有?”
“没有。”
聂更阑气得频频磨牙,竟是笑了,“师尊若是骗我,以后双修便都要换成我在上面。”
“师尊,你敢答应么?”
第146章
空气中有一瞬的沉默。
即便向来冷冽如泉沉稳的清鸿剑尊, 也有这般被堵得一时间无法接话的时候。
聂更阑方才还心虚不已,此时情境瞬间倒转过来,嘴角弧度不由慢慢上扬。
然而心神才松了几息, 便见眼前的男人薄唇幅度微小地一张一合动了动。
“可以。”
聂更阑志在必得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清鸿剑尊容色笃定,再次淡声重复:“可以。”
聂更阑沉丽的眉目透出一丝愕然, 似是正在摇晃尾巴的小狗忽然停止了动作,圆溜溜漂亮的双目染上疑惑。
师尊面容为何这般气定神闲, 莫非瞒着自己的那件事另有隐情?
清鸿剑尊看着如同一只懵懂灵兽坐在腿间的人, 只觉得眉眼少一些阴沉的青年更为明朗鲜活。
他微微勾唇,“咄咄逼人审问半日就为了问这个?现在满意了?”
聂更阑怔然片刻,脸倏地烧红半边,一时间捉摸不定事实究竟如何,倒是因为师尊带着点“控诉”的反问令他心里嵌满了负罪感。
他视线转移到师尊纯白如瀑的发丝上, 又看向那满是黑红纹路的脖颈, 忽然间生出了一丝心软。师尊已经承受了很多,他这般质疑逼问属实有些悖逆。
心神动摇之际, 聂更阑紧绷的脊背肌肉也慢慢放松,如灵兽般漂亮的眼睫垂落下来。
清鸿剑尊抓起他的手, 握在宽大的掌心, 缓缓开口:“既然无事,便念书与我听。”
这些日子, 聂更阑没少在他面前念书,说是眼睛看累了。于是除了舞剑、垂钓和相伴静坐之外, 师徒二人做得最多的, 便是缩小身形躺在湖面的莲叶中,聂更阑念书,师尊听。往往听到碧霞漫天暮色四垂才作罢。
对于师尊的要求, 聂更阑从不舍得拒绝,他正要出声,这时腰间却传来隐隐跳动的频率。
于是清鸿剑尊眼睁睁看着已经准备答应的青年忽然挣开他的手从他腿间下去,握住师尊的手,神色间还有些歉疚,“师尊,徒儿记起有事尚未处理,须得迟一些才能念书给你听。”
说罢,他匆匆转身大步离开出了内殿。
清鸿剑尊看着青年的手从自己掌心滑脱,热度还残留着,人已经走远出了殿门,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些日子聂更阑不舍得和师尊分开哪怕一息,此时突然毫不犹豫离开,倒是叫人有些费解。
清鸿剑尊垂眸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唇勾起。
徒弟果真长大了,他甚是欣慰。
……
聂更阑出清风殿后施了一个小小的传送阵,瞬息间已经来到南边所住的洞府。
而后,他才从储物袋拿出那枚之前丘宿鱼送给他的联络戒指。
戒指镶嵌的绿宝石正散发着白芒,一闪一闪,表示另一只戒指的主人正在试图联系他。
聂更阑手一挥,空旷的洞府旋即出现一面水镜。
“事情办得如何了?”
随着他询问的声音落下,水镜里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涂山容季不肯离开。”白衣人道。
聂更阑静默一瞬,心中隐约泛起一股烦躁。
但紧跟着,师尊清姿玉容的脸浮现在眼前,明明灭灭,似乎正在静静注视。
聂更阑焦躁的心瞬时跟着宁静不少。
是他思虑不周了。
起初他只考虑到要把涂山容季接到灵音宗,却没想到她还有一整个狐族的族人需要守护。也许,族人里还有她心爱之人……
聂更阑沉默片刻,终于道:“那就把她的族人都接过来。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白衣人声音平静,“嗯,已经全都了芥子屋,我正在赶往灵音宗的路上。”
聂更阑一时间卡了壳,想斥他为什么不早说,想想也没有必要开口,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终于出声:“事成后我会付报酬,你要多少灵石都可以。”
白衣人目光灼灼注视水镜里的青年,“灵石,我有很多,不需要。”
聂更阑似是能感应到什么,不耐地警告对面,“当时我已经和你谈妥,如今事到临头你想反悔不成。”
“是。”白衣人答得干脆利落。
聂更阑神色渐渐沉冷,目光仿佛淬着寒冰。为了遵守和师尊的约定,也为了让师尊放心,这才没擅自离开灵音宗和杳鹤城,否则也不会请求白衣人帮忙。
白衣人却道:“放心,我不会强求你做不愿意的事。”
聂更阑唇边泛起冷笑。
他毁约在先,即便是强求,他难道像是会乖乖听话照做的性子?
和白衣人联系结束后,聂更阑离开洞府往停剑坪方向而去。
途经清风殿和凌海殿方向时,他扫了一眼两座宫殿之间那座荒芜已久的宫殿。
他初到玉髓峰时那宫殿便一直空无一人,似乎是荒废了许久,里面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聂更阑只粗略看了几眼,随即离开了玉髓峰。
他御剑径直下了山往杳鹤城而去,来到城里,四周依旧人山人海,店铺林立,楼房鳞次栉比,就连街边摊贩也比过去多了三倍不止。
而街头,屋顶,亦或是四周的山峰山洞,随处都可见盘腿而坐在吸收灵气修炼的修士。
杳鹤城街头也随处可见时不时巡逻经过的灵音宗弟子。
聂更阑步行穿过摩肩接踵的街道,终于来到仙乐楼。
兰烟、洛儿在得知聂更阑过来时都十分惊讶,“聂道友,你吩咐的事我们打听好了,正准备回宗门办妥呢,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聂更阑道:“为保证安全,直到事成之前你们都需要待在灵音宗,今日便随我回去吧。”
“去灵音宗?”洛儿有些惊疑不定,“我们可是合欢宗弟子,哪个宗门见了合欢宗弟子不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你确定我们不会被揍成肉饼扔出来吗?”
聂更阑:“不会。”
兰烟用扇子掩着嘴笑成了一朵花,“洛儿师弟,聂道友可是清鸿剑尊的道侣,他在宗门还当上了授课长老,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咱们操心这个做什么?只管跟着他走便是了。”
洛儿一想也是,于是乎看向聂更阑的眼神越发充满了崇拜仰慕,继而又恨恨咬着手帕一角。
这样一个极品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的道侣啊,老天不公!
兰烟一拍他脑袋:“还在那痴心妄想呢,快去收拾东西,灵音宗的灵气更为浓郁,咱们能进去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洛儿吐吐舌头,立即回自己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聂更阑对兰烟道:“稍后我会来接你们。”
兰烟笑眯眯朝他挥挥手:“那我们就等着你啦,聂道友。”
……
聂更阑出了仙乐楼,正要往城门而去,却见一道白影已经掠空而来,紧跟着便在仙乐楼气派的台阶落地快步朝他走来。
青年和白衣人皆气质斐然,人来人往的修士们自然立即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聂更阑却一挥手落下一层结界,四周来往的人群便立时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这是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结道侣契后首次露面,当即引起了轰动。
仙乐楼对面的店主忍不住和大伙八卦起来:“这不是那日在仙乐楼出现的白衣人吗,而且清鸿剑尊也来了。”
“是啊,难不成清鸿剑尊今日没有到场,而是换成分神和道侣幽会?”
“我看八九不离十,他本尊不方便出现,所以才……”
台阶上,聂更阑和白衣人对四周的议论充耳不闻。
“人呢?”聂更阑问。
白衣人拿出一只高阶储物袋递了过去,“里面有十几座芥子屋,涂山氏族人和涂山容季都在。”
芥子屋乃是高阶法宝,一座芥子屋就要五十万灵石以上,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拿不出一座。而白衣人一出手便是十几座,可见起财力之丰厚。
聂更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沉眉盯着那只储物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是猜出聂更阑心中所虑,白衣人补充道:“月影狐族皆是自愿前来,并非强迫。”
聂更阑注视他几息,没说什么,接过了那只储物袋,同时从腰间解下另一只储物袋要交给对方。
白衣人见状目光微沉,后退一步避开了,“我说过,不需要灵石。”
聂更阑面无表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