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唐抖了抖衣服,感觉到天空开始降雪,太阳已经完全不见,心情有些烦躁,带着乐野开了一个标间,然后交待他:
“我出去给朋友买点特产,你自己在这待一会儿。”
乐野一听,他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刚才前台有个大叔一直看着他,眼神挺让他不舒服的,想起凌唐教他的安全知识,现学现用起来:
“万一有陌生人敲门怎么办?万一有坏人直接进来把我带走怎么办?凌唐哥哥,让我跟你一起去撒,我会说点哈萨克语和维吾尔语,没准能帮你砍砍价呢。”
凌唐的人生字典中就没有“砍价”二字,但还是答应了乐野的请求:
“戴上帽子,下雪了。”
乐野刚要翻包,想起来自己没帽子,便道:
“你怎么不戴呢?我也不戴。”
凌唐站在门口,还是希望他戴帽子:
“我比你大,抗冻。”
谁知乐野再次口出不那么礼貌的言:
“年纪大的人才要戴帽子呢,别克爷爷还有艾伊木奶奶不管春夏秋冬,出门都戴帽子……”
话还未完,堵在门口的人拔下房卡,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乐野小跑跟上,这又是咋了?
凌唐没有开车,打了个车,让司机直接把他们带到干果市场。
和谐相处的视频正好打过来,他举着手机让对方看:
“快点挑,下雪了,冷。”
“冷你不会多穿点啊,没带羽绒服吗?阿勒泰更冷呢……”
裴应还在絮絮叨叨,乐野抓住一个关键词,凌唐是也要去阿勒泰吗?他眨巴着圆溜溜的一双眼,愈发亮堂,凌唐想捂住那道视线,冲电话不耐烦道:
“要什么,快说。”
那边陆续报菜单般,不等凌唐发话,乐野已经跟老板热情地交谈上了,很快,几样东西都问好了价,乐野没买过这些东西,不知道贵贱,他用汉语跟凌唐复述一遍:
“凌唐哥哥,要我讲讲价吗?”
视频还没挂断,裴应先于凌唐出声:
“欸,那个黑户小孩儿吗,怎么还跟着你?”
凌唐立马按下“音量—”,推了一把乐野,示意让他自由发挥去讲价,往后退了几步跟裴应讲话。乐野见状,被“黑户小孩儿”刺了一下,但很快又开心起来,听那个人的意思,凌唐哥哥应该是不会半路扔下他了,太好了,他精神抖擞地讲着价,真的便宜了不少。
老板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乐野没手机,无法支付,只好转身等凌唐。凌唐正好举着手机过来,那边大概猜到乐野在旁边,大喊了一句:
“黑户小孩儿,让你凌唐哥哥穿厚点……”
不等他说完,被凌唐果断挂了视频。早知道刚才就挂了,裴应欠兮兮的,非要说跟老板有句话交待,搞半天是“黑户小孩儿”,他看了眼紧抿着唇的乐野,道:
“别往心里去。”
乐野才不会往心里去,他本来就是黑户小孩儿,看了眼凌唐的皮衣,犹豫开口:
“凌唐哥哥,你穿厚点吧。”
凌唐闻言挑了挑眉,意思是你还挺听裴应的话,不过他没这么说:
“没带厚衣服,你给我买吧。”
乐野弯了弯眼睛:
“好啊。”
旁边就是服装店,极具民族特色,凌唐懒得挑了,随手拿了两件大衣和一顶兔毛帽子,扔在乐野头上,后者顶着兔毛帽子,还真像一只狡黠的小白兔。
“等会儿给你钱,凌唐哥哥。”
凌唐压根不理他这话,把他塞进出租车,两人暖暖和和地回到酒店。
这次他先洗澡,出来后好歹没有某个光着身子的辣眼画面了,但坐在床边的乐野手里捏着一枚……要命,他见他出来,还举起来晃晃,虚心求教:
“凌唐哥哥,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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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野的称呼随着“年纪增长”也会慢慢变化
他不是真傻,只是基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所以那份天真显得不合时宜
第6章
凌唐的脚步顿了顿,接着保持原速走来,他轻轻捏过那枚避.孕套,扔到床头柜上,不想表现得像是谈性色变的家长,但也实在不知道这一课要怎么教:
“那么多东西,偏好奇这个干嘛?”
乐野闻言,看了一眼床头柜,两瓶水,他认得,一包纸巾,他也认得,只有这个花花绿绿的小袋子,看着怪怪的,也没个字——
“不能好奇吗?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干嘛光明正大地摆在这里呢?哦,我会用‘光明正大’造句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啊……要不给你?”
“……”
接下来的半小时,凌唐无奈化身生物老师,给他科普了一下性与孕育生命、避.孕措施等方面的知识,原本几句话就能讲清楚,可乐野什么也不懂,还什么都好奇,问的问题让凌唐越来越不想回答,乐野最后一击:
“你用过它吗?”
凌唐张了张嘴,他都二十八岁了……可还是坦诚相告:
“没。”
乐野没有对这个回答表达什么看法,打了个哈欠躺下。
就在凌唐刚有些睡意的时候,他在月光下冲着旁边烦人地开口:
“怎么戴呢,那里软软的……”
他没能把话说完,猛然看见凌唐倏地睁开的眼睛,夹着火苗和冰碴,瞪得他心尖发颤,咽了咽口水,赶忙用被子蒙上脸:
“我睡啦,凌唐哥哥晚安。”
一夜无话。
凌唐睡醒的时候,看见乐野已经坐了起来,只是垂着脑袋,用手撑开一点被子,像是在看着那里。他不禁有些恼火。
众所周知,只有一两岁的小男孩才对身体器官好奇,这没什么,那很正常。
但乐野已经十八岁了,生活环境再封闭,总不能跟个孩子一样,正要训斥,对方见他终于醒来,发现新大陆般报告:
“我知道怎么戴它了!”
凌唐彻底沉下脸,深吸两口气才稳住情绪,不得不在大早上又费了一番口舌,给十八岁的黑户讲了讲时刻保持“羞耻心”的重要性:
“……记住了?”
乐野点点头,然后用蔓到颈后的一片红,向凌唐用切身体会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真的明白了,以至于换衣服都知道避着人了。
凌唐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累,他小时候也没这么难带的。
接下来的时间,乐野全部根据凌唐的眼神、神色行事,赶在太阳高照之前出了酒店的大门。
乐野有点慌,觉得自己还是拿不准凌唐的脾气,生怕自己被对方扔在半道,往前走两步,在凌唐身前快速倒退着走,笑眯眯跟他说话:
“凌医生,我今天还帮你看着病人的消息?”
凌唐瞥了他一眼,没表态。
乐野抿了抿唇,开始没话找话,裹着小雪粒的太阳光落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透着一圈毛茸茸的光,他抓了下头发,光散了。
凌唐伸出手,一把将人拽到身旁,乐野蹦过脚下的石头,看见路旁一只大马正在不礼貌地排泄,他眨了眨眼,捣了一下凌唐的胳膊:
“那只马在拉屎。”
果然,凌唐不再对他视而不见,转头瞪了一眼,把他塞进副驾驶,然后把手机支起来:
“看。”
乐野笑呵呵地答应,从包里摸出昨天没吃完的彩虹糖,给凌唐递过去,对方正在倒车,两只手都忙,他想了想,直接塞进凌唐嘴里。
凌唐看他一眼,用舌尖卷进彩虹糖,呼之欲出的话也咽了下去。
乐野笑嘻嘻地嗦了嗦自己的手指,把手机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分出一根弦注意手机消息,然后翻出一本散文集磕磕绊绊地看起来。
这本书是昨天卖干果的老板送的,乐野让他再便宜二十块钱,老板不乐意,从自家孩子手里夺过这本“课外杂书”,送给了他。
乐野央汗克孜姐姐买过书,比这贵,所以他觉得挺值,看的也认真,时不时发表见解。
“秋天最冷淡、最呆板……怎么会呢,我觉得每一片落叶都像开过的花。”
“活着很辛苦……但很有意思吧,太阳才比较辛苦,日日夜夜不休息。”
“黑夜总是太过漫长……假如这个问题让牧场上的马来回答,它一定不觉得夜晚漫长,也不黑,数星星撒,一颗两颗,天空还没有被星星占满,太阳就又已经冒头了。”
“……你在哼歌吗,凌唐哥哥?”
冬牧场上的马正在飞奔,远远的,看着幼小可爱,像正在追风的孩子,凌唐用意念给这场景拍了张照,而后转头肯定地回答乐野的问题:
“没。”
“明明就唱了。”
乐野小声嘟囔着,又翻过一页书,凌唐的手机突然“叮叮当当”,是视频,上面写着“父亲”,乐野举起来给他看:
“接吗?”
凌唐瞬间敛起眉头,顿了顿,才极力平静道:
“接。”
乐野有样学样地划开视频,充当手机支架,大气都不敢出。
“爸。”
凌唐叫了声,照常看着前方,两只马在路旁打架,好几辆路过的车都在拍照,他勾起唇笑了笑,脑子里已经记下了这幅画面。
他爸,凌岳这才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