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不同意没用,两个法子动静一个比一个大,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前者。
没办法,短短几天的时间王介甫已经把新的财权分配方式给拟了出来。
之前的分法是总量分配,负责收税的是地方,所有的税都收上来之後再按需分配,地方自留一部分,中央拿走一部分。
按照他的新想法,以後中央和地方一起收税。
先将百姓要缴纳的税分成两种,田赋丁税这种大宋所有百姓都要缴纳的赋税由朝廷派人下去收,今後地方只负责收那些地方特有的税。
如此一来地方收上来的赋税肯定不够用,那麽接下来就做预算找朝廷要,朝廷再将收上来的赋税返还给地方。
这麽做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比起地方收税然後留下自用的剩下的上交中央而言,可供地方官做手脚的余地就少了很多。
想找名头让百姓多交税?京城每年都派人下去收税,瞒能瞒多久?
地方全权把持税收,报到中央的钱数是一定的,可真正收上来的和报到中央的是一个数吗?
地方官不老实好办,收权就完事儿了。
再说了,新法子这麽做是在减少地方官的工作量,朝廷派人把收税的活儿干了,地方官就不用起早贪黑的下去催促百姓,也不用各种找理由扩大自留份额。
过些日子三司调整一下增设一个会计司来管这些事情,不用担心地方缺钱上报朝廷不给批,只要预算做的合格,所有钱粮的去向都有记录,多少钱朝廷都给批。
啊?朝臣不同意?为什麽不同意?该不会这也触及他们的利益吧?
老王:阴阳怪气.jpg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官家的天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对的家夥们不觉得他们的利益范围多的有点离谱吗?
满朝文武:!!!
王介甫!!!
王安石这次直接站在家国大义的制高点上,他先站出来和反对的朝臣吵一架让对面说不出话,再由官家来敲定接下来怎麽清查亏空整顿观察。
反对的大臣反驳都想不出来怎麽反驳,小黄门趁机“有事啓奏无事退朝”,半月一次的大朝会就此结束。
计划通。
殿中朝臣卷班而出,至文德门外散开,小官各回各衙门,两府三司的宰辅之臣以及带了两制头衔的官跟着皇帝去崇政殿,看样子接下来还得吵。
可惜是内部吵架,品级不够高没法旁观看热闹。
苏景殊顺着人流离开大庆殿,顶着吕惠卿和胡宗愈一言难尽的目光一起回司农寺衙门。
朝中官员怎麽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老王这一波操作把仇恨拉的死死的,只要他不傻了吧唧的冲上去说主意是他出的就绝对没人注意到他。
不愧是他们家王相公,遇到事情他是真扛。
他以为他一晚上写出来那麽多东西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能用几天时间拟出新税制的老王才是最厉害的。
看官家和老王这趋势,二选一很有可能变成他们都要,只是推行的时候会分先後,等时机成熟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牛啊!
这算什麽?在政事堂其他相公们眼皮子底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政事堂其他几位相公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苏景殊仔细想了想,感觉不大可能。
都干到政事堂了都是人精,连他都能猜出官家和老王接下来想干什麽,相公们肯定都心知肚明。
相公们心知肚明却不明说只有两个可能,要麽是他们都支持官家和老王,要麽就是左右不了官家的想法只能捏着鼻子当看不到。
以他对政事堂几位相公的了解,大概率是後者。
老王厉害!官家厉害!俩人都超厉害!
几个人一路回到司农寺衙门,胡宗愈最先憋不住开口,“子安,以後出门别说咱俩认识。”
吕惠卿虚弱的捂住胸口,“也加我一个。”
胡宗愈瞥了他一眼,“你也需要?”
吕大人已经很能得罪人,多几个人记恨不成问题,他不一样,他平时人缘好的很。
苏景殊摸摸鼻子,“我倒是可以说咱们不认识,关键是别人得信啊。”
谁家衙门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共事一年出门说互相不认识?别人又不是傻子。
胡宗愈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不管是抄家还是整顿,总之别那麽快猜到这小子身上。
苏景殊哀哀戚戚,“我们之间的同僚之情就那麽不可靠吗?”
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吕惠卿揉揉额头,“好了好了,朝廷接下来要干什麽和司农寺衙门没有关系,都去忙自己的差事。”
苏子安是司农寺的官,清查亏空是三司的活儿,怎麽看两边都没关系。
嗯,没有关系。
三个人自欺欺人完毕,这才回屋干活。
大朝会上的动静太过惊人,朝中大臣都不觉得这事儿可行,除非官家想让朝堂崩溃,不然绝对不可能下手这麽狠。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是尝到了抄家的甜头准备故技重施,想抄家就直说,何必这麽吓唬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觉得清查亏空只是说说而已的时候,皇城司和六扇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扫黑除恶计划横空出世,募役法也悄无声息开始在江南各地试行。
韩琦当年改革役法时正在江南做官,到目前为止那边已经试行了十多年的募役法。
如今的募役法和前些年不太一样,但是大体上都是官府收取助役金来免除百姓的差役,所以江南一带的官员更容易适应最新的募役条例。
朝廷要查账,募役法要试行,索性两边重点放在一起。
皇城司的探子主要在京城附近活动没关系,六扇门那些已经上岸的江湖人不光能打探大宋的消息,有必要的话周边辽国西夏都能打探。
探子已经到位,监督募役法的试行就是多问几句话的事儿。
苏景殊还特意去找了小金大腿一趟,腿腿知道他手下有位幕僚名沈仲元,老沈前些日子已经成功入职六扇门,他的江湖百晓生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让他主管情报工作绝对没问题。
不,不只是情报工作,他感觉他们老沈完全能当六扇门的大总管。
建议很不错,太子殿下觉得很行,上报到官家那儿後官家也欣然采纳,并表示接下来的任命看沈仲元的表现,如果表现的好就在六扇门专门给他设个职位。
激动的老沈直接亲自跑去江南铺展他的情报网,务必要皇帝看到他的本事。
朝廷要推行募役新法,还要查地方亏空,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江南一带的地方官立刻忙的焦头烂额。
不知道为什麽,总感觉上头查亏空时重点盯的就是江南,这是干什麽?因为江南富庶就盯他们?什麽道理嘛?
江南富庶不代表他们都是贪官,不是,虽然他们偶尔会贪一点不重要的小钱钱,但是也不至于因为那点小钱就盯着他们不放吧?
他们补亏空,掏腰包补上行了吧。
贪的少的能补,贪的多的掏空了家底都补不上,贪污成性的贪官也舍不得自掏腰包去不亏空,于是部分江南一带的官员开始了他们水深火热的生活。
如果没有京城来的探子盯着,地方官收助役金的时候就能稍微变动一点收法。
在此之前大宋的形势户几乎不缴纳赋税,家里都有人在官府衙门当差了还交什麽税?不从官府拿东西养家已经不错了。
官户吏户当久了人上人,陡然让他们交助役金肯定收不上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本该分到形势户身上的税额分到民户身上,民户多交一点,收税的官吏就不用再去形势户那儿找骂了。
官户吏户之间很多都是姻亲关系,还有是师徒师兄弟,他们不收其他人家里的税,其他人自然也不能收他们家的税。
现在京城派人江南的税,本来皇城司的探子就已经很要命,现在还多了六扇门那些为朝廷做事的江湖人,想偷偷摸摸干什麽都怕隔墙有耳,更不用说收税这种需要光明正大记账的事情。
江湖人办事不讲规矩,有六扇门撑腰後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冒出来个六扇门的探子,神出鬼没简直防不胜防。
不是,谁家正经朝廷用江湖人当官啊?
白五爷最近很开心,天天翻墙到隔壁和他们苏大人分享江南贪官的破防言论,那些贪官越崩溃他越开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知道哭了贪钱的时候干什麽去了?
活该!
苏大人握拳附和:“活该!”
再来一次还是觉得募役法和查亏空放到一起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各地官府都在自查,好官看到这情况干劲十足,贪官看到这情况不敢冒头,随大流的官员面对这种情况也能继续随大流。
官员有压力自然会约束家人规矩行事,这时候官差上门收助役钱大部分都能收上来,少部分收不上来的直接上报,上头自然会有人找他们家在朝为官的是谁。
身为官户却不拥护朝廷的政策,其心可诛。
要麽省那点助役钱,要麽影响仕途,自己选吧。
助役钱均摊下来并不多,就拿开封府来说,京城大大小小的衙门全都算上需要的人手在八百左右,按照一个人月俸五贯来算,一年一共需要四万八千贯。
京城的在籍户数在二十五万左右,抛开不用缴纳助役钱的贫困户、女户等少数群体,按照二十万户来算,平均下来每户每年要缴纳的不到两百钱。
以京城百姓的收入水平,街边跑腿的小厮减掉吃喝嚼用三五天都能攒下来。
当然不是所有地方都和京城一样,各地物价不同,招募人手的花销也不同,这点得各地官府自己安排。
百姓说家里困难拿不出助役钱可以理解,形势户都叫形势户了哪儿来的脸扯着嗓子卖惨?当他不知道本朝官员的俸禄有多高?
还是那句话,既然想吸引注意那就让探子重点查,查不出什麽还好,要是顺藤摸瓜查出问题那可就不是两百钱能解决的事儿了。
别的皇帝说抄家可能是吓唬人,他们官家不一样,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他是真抄。
冷静,淡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凡他们平时做点人都到不了抄家的程度,真有官兵冲进家门只能说明这家人过于缺德。
白玉堂对此表示赞同,“没开始查账的时候老听朝中官员说国库的银钱有多紧张,抄了几个贪官後才知道原来皇帝能穷成这样。”
苏景殊耸耸肩,“贪心不足蛇吞象。”
说是高薪养廉,结果没养出廉洁,只养出了美洲大蠊。
贪官这种生物跟蟑螂一样,能抓出来一个就说明阴暗处肯定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大扫除都没法清理干净,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嘶,这个比喻好恶心,换一个。
贪官这种生物跟地里的番薯一样,挖出来一个就能带出来一堆,不知道什麽时候还能再挖出来一堆。
朱元璋因为贪污上万上万的砍人都没能彻底肃清官场,大宋这士大夫比皇帝还有脾气的朝代想肃清官场更难。
老朱说杀就杀,不光能砍头还能剥皮实草,大宋这除了造反或者贪污数目巨大的能判死刑,大部分贪官只能流放。
问就是祖宗说了不能欺辱文人,一千个文臣贪污比不过一个武将造反,文臣再丧心病狂也就贪点钱,相比之下还是武将造反更可怕。
呸!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