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不能反悔,他就是想反悔。
王相公对苏子瞻没什麽不满,大肆弹劾他的主要是御史谢景温等人,看他们的弹劾就知道那不是弹劾而是污蔑。
弹劾苏子瞻之前上任的时候走私禁榷货物,他们怎麽不说苏子瞻意图谋反呢?
川蜀的读书人进京赶考时带着货物沿途贩卖不是一天两天了,进京赶考那麽重要的事情都不忘带上货物,到地方上任就更不能忘了。
一群碎嘴子的弹劾什麽不行弹劾他走私,没发现当时出身蜀中的官员脸色都变了吗?
这哪是在弹劾苏子瞻,这分明是和所有蜀中来的官员过不去。
离谱!过分!没脑子!
太子殿下看看沉浸在懊悔中的亲爹,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他什麽好,“爹,诏书已经下了,现在後悔已经晚了。”
“人还没走,一点都不晚。”官家垂死病中惊坐起,不知道是在反驳儿子还是说服自己,亦或是二者皆有,“没人规定皇帝说话不能反悔,这事儿本来就对苏子瞻不公平,他只是不赞同王相公的想法而已,朝中不赞同王相公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被贬出京城,由此可见朕完全可以下旨让他留在京城。”
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反正他舍不得把人弄走。
“爹,让苏子瞻出任杭州通判的命令是你亲自下的。”赵顼无声叹气,“而且朝中不赞同王相公的已经被贬出去不少了,多一个苏子瞻也不多。”
什麽叫“也没见谁被贬出京城”?合着条例司成立以来拖家带口离开京城的官员都不是人是吧?
爹啊,清醒一点,您现在的反应真的有点见不得人。
苏子安俩哥哥齐齐被贬都没说什麽,看看人家多淡定,身为皇帝就算比不上也得学学吧。
这大概就是那家夥说的没打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
官家不管儿子的嘀咕,他觉得之前答应把苏子瞻贬出京城的自己一定是被朝臣下降头了,现在的他才是清醒的他,不反悔的话他过年都过不踏实,为了能让他安心过个年,那道诏书就当没出现过吧。
赵顼深吸一口气,“爹,您偏心的有点明显。”
被贬的不只有苏子瞻还有苏子由,收回成命也得成双吧?
赵曙垂眸想了想,兀自点头,“苏子由就算了,西京那边也能历练人,他既然不愿意跟随王相公推行新政,去西京待几年也没坏处。”
他把人安排进条例司是为了给王相公添个助力而不是添堵,这位还是离开京城比较妥当。
西京离京城不远,有什麽消息很快就能送到京城,苏子由不赞同新政没关系,让他亲自去看看新政的实施情况再来决定还要不要反对。
太子殿下左右不了他爹的决定,闻言只是点点头,“行吧,我去写信告诉子安这个好消息。”
官家顿了一下,“那小子最近又给你送信了?”
“嗯呢。”太子殿下笑弯了眼,“爹您别眼红,主要是,给您写信不太合适,回头让那些清正廉洁御史知道指不定要把他骂成什麽样子,您看登州送过来的公文就够了。”
官家幽幽开口,“近半年来登州的公文都是知州所写,那小子除了每月固定的奏章别的一个字都不肯多写。”
太子殿下笑的更开心了,“公文有一个人写就够了,全都写两份您看着也烦是不是?”
什麽事情不能光明正大的上奏还得偷偷摸摸的写信?居心不良!心怀不轨!妥妥的大奸臣啊!
赵大郎现在对朝中部分大臣的底线非常不抱希望,连上任路上顺手买点特産都能胡搅蛮缠成走私,还有什麽编不出来?
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花钱买东西?
有病。
可惜这段时间登州忙的很,小郎的信也越来越少,倒是庞昱给家里写信的时候会顺手给他和赵清介绍一下登州的近况。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也想去。
第179章
*
局势瞬息万变,板上钉钉的事情也能把钉子拔了。
苏景殊还没来得及替他哥伤心,被贬出京的俩哥哥就幸存了一个。
以洛阳和开封的距离,被贬的那个和留在京城也没啥区别,最後远在千里之外的依旧只有他自己。
小小苏:???
这也行?
太子殿下沉重的表示,只要他的皇帝爹拿定注意,再离谱的事情都能行。
以他爹对苏二哥的喜爱程度,将人留在京城不离谱,把人派去杭州当通判才是出乎他的意料,下诏之後再後悔太正常了。
他爹要是舍得把人派去杭州那麽远的地方,当初就不会几次三番的试图把人弄回来。
没弄回来的时候贬远点也就算了,弄回来後再贬……不可能。
杭州多远啊,在那儿写的诗词想传回京城都得好几个月,哪有将人留在京城方便。
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就是不把人提拔成谏官,贬出京城就算了,看在他是皇帝的份儿上让让他。
苏景殊:……
你们父子俩现在已经不讲究到这个地步了吗?
还把人提拔成谏官,就他二哥那张嘴,不当谏官都能两边得罪完,当了谏官还不得得罪满朝堂?
怎麽想的啊?
莫名有种他们家二哥迟早还得被贬出去的感觉。
官家也是,杭州那麽好的地方都舍不得让二哥去,登州这麽穷就舍得让他来是吧?
偏心。
指指点点.jpg
小小苏放下信件,化悲愤为食欲拉着白五爷和老沈陪他涮火锅,吃饱喝足开始给京城的亲朋好友找不痛快。
过年不代表能闲着,年後的工作计划做了吗?漏洞百出的青苗法想好怎麽改了吗?明年秋闱後年春闱,教材到底更不更新定下来了吗?
都没有?什麽都没定下来还有心情过年?
不得不说,小小苏大人煞风景很有一手,只要他想,再欢快的气氛都能给搅和出凄风苦雨冷煞人的感觉。
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只是让所有人都过不好年而已,问题不大。
而且他也不是只会捣乱,随信一起送往京城的还有年礼。
庞衙内带回去的一回事儿,他让人送过去的是另一回事儿,登州虽穷但是一年四季都有特産,州衙门口的菜地也种出来了新作物。
感谢天感谢地,秋天收获的土豆可以让他开心一整个冬天,什麽样的坏消息都打扰不到他的好心情。
炸土豆煎土豆炒土豆,薯条薯饼薯片,薯门永存!
爹娘哥嫂姐姐的口味都不太一样,他多写几份食谱让家里找口味,等家里的厨娘能把各种土豆吃法复刻出来,那离风靡京城也不远了。
哦,前提是有足够的原材料供应。
今年种的土豆不多,顶多够亲朋好友们尝个鲜,他把切块种植的法子一块儿写到信上,登州能种的东西开封也能种,想吃就自个儿种去吧。
他都计划好了,让小金大腿找个皇庄去种就行,之後要不要推广就去问司农寺的农学专家,反正他们登州这边是准备划出一部分农田来种这些産量高的作物了。
在真正接触农事之前,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农作物産量足够高别的就都不是问题,来登州之後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麽简单。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农作物,系统出品也一样,第一茬种出来的没问题,从第二茬开始就不行了,什麽虫害病害乱七八糟的,玉米出苗期需要大量水份,红薯容易生虫,土豆容易生病,産量高也遭不住这麽祸害。
只靠高産作物不能一劳永逸,终究还是要靠百姓的精耕细作,红薯土豆玉米这些只能用来救急,大宋百姓的主食还得是稻麦。
就是吧,以大宋某些地方的现状来说,地方官天天干的活儿和赈济救灾没啥区别。
某些地方,好吧,他说的就是登州,以及登州隔壁和隔壁的隔壁还有不和登州接壤的很多州。
大宋的现状就是繁华的特别繁华穷的特别穷,而且穷的地方比繁华的地方多的多的多,这种情况下指望百姓精耕细作没用,随便来个水灾旱灾就能让农人一年的辛苦白费。
高産作物很有用,他们现在就是需要救的那个急。
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上米面,和树皮野菜相比还是玉米红薯土豆更胜一筹。
正好朝廷拨钱给他们兴修水利,只要水渠到位,就算不下雨也不担心玉米不出苗。
今冬和明年上半年抓紧时间兴修水利,明年五月贷秋料的时候就能把种子一起发下去。
所以明年的青苗法和今年的青苗法一样吗?
苏通判是个急性子,青苗法相关的事情也容不得他们不着急,这事儿他着急没用,只能委屈京城掌权的大佬们牺牲一下放假时间赶紧制定出新章程了。
腿腿,您觉得这主意怎麽样?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完信後直接带着信去找他爹,虽然他是当朝储君,但是青苗法相关的事情还是得找他爹。
对此,官家表示,他也不是什麽信都想看。
占用假期时间是不可能的,再着急的事情也得等到年後。
主要是过年前後他的肱股之臣们都在忙家里事凑不到一起,他本来的打算就是年後召集政事堂和条例司的官员坐下来好好说话。
过年放松几天,他也好真正静下心来考虑接下来要怎麽办。
这一年来只顾得闷头和朝臣吵架,回头看看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幸好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没有全部被他气跑。
青苗法往哪个方向改他还没想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还钱时的那两分利必须得取消。
官府可以不借钱给百姓,但是绝不能在需要粮食救命的时候找百姓收利息。
至于家中贫困到什麽程度才能找官府借粮,还得商量过之後才能决定。
这份钱不是赈济救灾的钱,赈灾的银两花出去回不来,青苗钱花出去还得要回来,要是二者混为一谈,朝廷又何必费劲去推行青苗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仓促推行下去问题太多,新政果然还是得慢慢来。
赵大郎转身想走,他已经知道在他爹上头的时候说服他改变主意有多费劲,短时间内他不想和他爹讨论新政相关的事情。
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麽?
切~
然而他想说的时候他爹不让他说,他想走的时候他爹又不让他走。
官家成年许久终于迎来了叛逆期,这个叛逆期还全使在亲儿子身上了。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