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他们家大人的老对头,庞太师出马果然不一般。
包青天出面,所有的灾民都不敢再闹,他们喊的口号就是今天要见包青天,如今包青天来了,再闹下去原本占理也会变成不占理。
被展昭点中的幸运儿紧张不已的跟着官兵进城,不管心里情不情愿,总之面上都表现的感恩戴德。
胡大海身为幸运儿之一,进城之後见到活生生的包青天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草民胡大海,见过包大人。”
包拯走下城楼,“胡大海,起来回话。”
胡大海抹了把眼泪,“包大人,草民一家老小皆为荆湖两路转运使王伦所害,求包大人为草民做主。”
“包大人,求包大人为我们做主。”胡大海身後的年轻人跟着喊,“那王伦不肯开仓放粮,草民一家七口都是被生生饿死的。”
千里迢迢进京告状的都和王伦有血海深仇,每个人开口都是好几条人命。
城楼之上,文彦博收了声音,算着这些天从两广川蜀各地运到荆州的赈灾粮的数量气的直喘气。
那些粮食足够荆州全境百姓支撑半月有余,王伦竟然能让那麽多百姓饿死,简直是丧尽天良。
“文相公息怒,朕马上降旨让王伦回京受审。”赵曙的脸色也没好哪儿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伦若真是受了襄阳王的指使才死活不放粮,这事儿就真的不只是贪墨那麽简单了。
贪墨赈灾粮其罪当诛,可王伦是读书人,终仁宗皇帝一朝都没有读书人因罪致死,想直接判他死罪不太容易。
要是掺和进谋反的事情里,最後定罪的时候反而好办。
数罪并罚难逃一死,事关大宋江山,没有大臣会在这个时候脑子不清楚给他求情。
真要有的话,那求情之人也得好好查查。
天色已晚,赵曙揉揉眉心,有条不紊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挑出来的几个灾民代表跟包拯回府衙,其他灾民暂且在城外安置,官府会派人给他们准备食物和保暖的衣物,同时有禁军驻紮在附近保证他们的安全。
刚才耽误了那麽长时间,让滞留在城里的百姓尽快出城,等人出去完了再关城门。
荆州、襄州、荆湖两路、襄阳王。
不行,他今儿晚上得去八王府和八王爷好好谈谈。
城楼上的君臣几人各自散去,看了场大戏的百姓犹犹豫豫不敢出城,大部分都选择直接在城里留一晚,免得出门遇上暴民丢了性命。
他们开封府的百姓安分守己,连贼匪都很少遇到,实在没见过灾民扛着檑木攻城的场面。
檑木都扛出来了,谁知道外面会不会还有拿着刀箭准备无差别杀人的凶徒?
听说饿极了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杀起人来真的不管後果啊。
城门重新打开,要出城的却没几个,大部分百姓都收拾收拾回城里找亲朋好友投奔,只有少数家里有牵挂的战战兢兢结伴出城。
出城之後看到路边又粗又长的檑木跟见了鬼似的,走到最後跟小跑似的,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
城门口的士兵:……
忘了还要收拾外面的残局。
在没有宵禁的汴京城,天黑阻挡不了消息的传播。
比起殿试放榜,明显是荆州灾民攻城的消息更惊心动魄。
灾民,攻城,这两个词单独来看已经很吓人,合到一起简直能让夜不闭户的汴京百姓全都关紧家门。
开封府和禁军加强晚上的巡逻,城门处也加了不少卫兵,朝廷已经安置了上千灾民不假,但是按照告状的那几人所说,荆州的灾民成千上万,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灾民也要进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紧张都不为过。
于是乎,白五爷一觉醒来,京城的气氛已经紧张的和敌军即将兵临城下有一拼。
白吱吱:???
啊?他不就带了两百多灾民进京告状吗?
是两百,不是两千,更不是两万,更更不是二十万。
怎麽紧张的跟二十万大军打到家门口了似的?
苏景殊昨天晚上早早睡下,醒来後得知外面的气氛那麽紧张後也有点懵。
是进京告御状吧?怎麽跟带兵勤王似的?
白玉堂对天发誓,“真的是进京告御状,他们就两百多个人,老弱病残都有,连赶路都走不快,上哪儿有本事攻城?”
“可是外头说昨天晚上连檑木都上了,攻城的灾民足有上千人,要不是禁军及时赶到,可能城门就被他们攻破了。”苏景殊捶捶脑袋,已经分不清消息的真假,“我知道坊间传闻会说的很夸张,可是他们说攻城的檑木还在城外放着,很多人都亲眼所见,难道所有人都在吹牛?”
白玉堂皱着眉头原地转圈,“不行,我得去城外看看,他们昨天从哪个城门进来的?”
“灾民没进城,都在城外安顿下来了。”苏景殊将他打听来的消息都说出来,“那些灾民的衣食都是开封府准备的,看他们准备的分量的确有上千人。”
现在过去看已经晚了,就算昨天真的有灾民攻城,官兵肯定会把城门口收拾干净,现在过去看不到什麽痕迹。
比起大老远去城外打听,他更偏向去隔壁开封府。
就是不知道开封府现在忙不忙。
昨晚刚发生那麽大的事情,开封府现在有闲人吗?
白玉堂想了想,决定先去隔壁开封府看看,“景哥儿别乱跑,我去问问展昭。”
展昭昨天带人出去接应灾民,怎麽接应着接应着就变成灾民攻城了?
他带来的那些灾民再安分不过,被王伦害的家破人亡也只能想到进京找包青天告状求包大人给他们做主,他们要是有攻城的想法直接在荆州就反了,怎麽会等到京城才反?
千里迢迢跑到京城,马上就能见到包青天,就差临门一脚了却摇身一变成为反贼,没这个道理啊。
府衙里,展昭接到任务准备啓程去荆州压王伦进京受审。
御史台有人和荆州那边沆瀣一气,官家暂时不知道御史台有多少御史不清白,索性把事情都交给开封府。
别的衙门他不放心,开封府衙门必须得放心。
“以胡大海为首的那些灾民的确没想攻城,但是你走之後又混进去了几波灾民,里面有好几个煽风点火的家夥,檑木和农具也都是他们带来的。”展昭解释道,“那几个人已经进了开封府大牢,包大人不会伤及无辜,官家也没有处置被煽动的灾民的意思,五爷大可放心。”
“放心什麽啊!”白玉堂火冒三丈,“五爷辛辛苦苦将他们带到京城告状,谁那麽不长眼连五爷的人都陷害?”
展昭已经说的那麽明白,他要是再听不出来这是被人算计了还称什麽江湖大侠?
他没走的时候路上安安稳稳,他一离开立刻冒出来几波同样进京告御状的灾民,要是包大人审的不清楚,最後是不是就成了白玉堂率衆攻城?
他冤不冤啊!
本来很严肃的事情让白五爷这麽一说忽然就不那麽严肃了,展昭强忍着没有当场笑出来,和气到跳脚的白大侠说他要去荆州押解犯人,说完之後立刻转身回房收拾行囊。
他怕再不走就真的忍不住要笑出声。
白玉堂骂骂咧咧回去,比行侠仗义留错名了还难受。
他是行侠仗义,不是意图谋反。
苏景殊听的也是後怕不已,但凡包大人去迟一步,灾民和守城的禁军打起来,白玉堂这个带领灾民进京的人就绝对没法自证清白。
他怎麽证?人的确是他带来的。
就算後来加入的那几波他不知道,但是打起来之後谁还管他们是什麽时候入的夥,肯定统统抓起来关进大牢然後依律定罪。
造反,杀头的罪。
还好还好,还好包大人去的及时,不然他们白吱吱就有变成白·血渍呼啦·吱吱的风险。
“这事儿肯定和那个王伦脱不了干系。”白玉堂咬牙切齿,“那人在荆州经营的时间不短,官场士绅尽数被他笼络,要不是这次水灾饿死了太多百姓,谁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那麽个衣冠禽兽。”
在这事儿出来之前,荆湖两路都称呼他是王青天,转运使的权利那麽大,能让百姓称之为青天肯定是他表现的够好,至少表面功夫做的足够好。
“不对啊,五爷,这事儿不太对。”苏景殊打断白玉堂的怒骂,准备将这事儿从头到尾顺一遍,“在荆州水灾之前,王伦在官场和民间的名声都非常好,是不是?”
白玉堂捏着拳头,“是。”
“如果水灾之事处理的好,他的名声就能更上一层楼。”苏景殊问道,“他为什麽放着到手的政绩和名声不要,宁肯饿死那麽多百姓也要捏着粮食不松手?”
赈灾是个技术活儿,能把赈灾干好,处理其他的政务也都不在话下,所以想迅速升官的官员都是哪儿有灾往哪儿跑,越难的事情越能证明他们的能力。
王伦前些年经营名声经营的那麽用心,肯定是个想继续往上爬的,为什麽这时候忽然不要名声了?
换个角度,他要那麽多粮食干什麽?
荆州遭灾後缺粮食,朝廷赈灾直接从周边各地调粮过去,运的是粮食不是赈灾银。
朝堂上下都知道荆湖两路的粮食无法自给自足,遇到灾荒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直接运粮食过去最方便。
克扣赈灾银的话他能理解,可赈灾粮截下来还得想办法把粮食换成钱,大批粮食堆在粮仓那麽惹人注目,荆州又正经历着灾荒,他何必这麽招人恨?
白玉堂搓搓下巴,“是啊,他克扣赈灾粮的事情完全没有隐瞒。整个荆州都知道官府衙门有粮食,也都知道是他王伦不肯放粮才饿死那麽多人。他要真的想贪墨赈灾粮,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藏着掖着吗?”
没有藏着掖着,那就说明他是故意的。
好歹那麽大个官儿,他总不能故意找死吧?
那他是为了什麽?
“当坏人主动暴露出他的小心思时,只能说明背後藏着更大的阴谋。”苏景殊双手负後,老神在在冒出一句话,踱着步子试图找出这件事情中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王伦主动暴露出他是个欺压百姓的贪官,要麽是他疯了,要麽是他别有用心,以正常逻辑来判断,别有用心的可能性更大。
运去荆州的粮食一粒不放,说明他想囤粮。
正常人什麽情况下会囤粮?外面不安稳,十天半个月没法出门或者买不到粮食。
外面不安稳,不安稳,难不成要打仗?
等会儿,襄阳王!
苏景殊一拍脑门,猛的想起来包青天的最大反派,事情一下子就能串起来了。
王伦是荆湖两路的转运使,权力比正经的荆湖两路一把手还要大,而襄阳王的领地就在荆襄一带。
如果襄阳王想要造反,王伦再是襄阳王的人,他不顾百姓死活为襄阳王筹集造反需要的粮食就说得过去了。
庞昱说王伦的妹妹是仁宗皇帝的才人,仁宗皇帝活着的时候他是皇亲国戚,如今换了官家,仁宗皇帝後宫那些妃嫔要麽回娘家要麽找地方奉养,不管怎麽说肯定没有以前风光。
襄阳王造反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一旦成功他王伦就是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除了直接造反当皇帝,这个功劳可以说是文臣武将最想要的功劳。
有了这个功劳,皇帝再怎麽不当人也能保证他们子孙後代的荣华富贵。
要是倒霉催的遇到了老朱那就另说,反正目前为止,有从龙之功的功臣顶多遇上“杯酒释兵权”,虽然没有兵权,但是荣华富贵哪样都不少。
仁宗皇帝在位时,襄阳王身为皇帝的亲叔叔可以徐徐图之,如今的官家不是仁宗皇帝亲子,襄阳王想以叔叔的身份抢走皇位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那就只剩下造反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