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蝉不愿意嫁给他,柳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日常的表现估计也很明显。
毕竟这冯君衡长的实在不怎麽好,在街坊邻里间的名声也不好,但凡柳金蝉在柳洪心里有一点分量,柳洪都不会把她嫁给这麽个无赖。
死缠烂打他还有理了,就是仗着马上要嗝屁随便发疯呗。
周青松想想也是,继续唰唰唰在纸上写字,努力将冯君衡刚才说的话精简的记下来。
牢房里,冯夫人满脑子都是侄子要被判死刑,她半辈子没干过重活,忽然被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大板也抗不太住,不像平时那样凑上前对柳洪嘘寒问暖,没想到柳洪“你”完了之後直接甩手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冯君衡离得远打不着,冯氏就在身边还能打不着?
“都是你这贱女人,要不是你拦着不让拒绝冯君衡,我柳家岂会被害成这样?”柳洪喘着粗气,撑着刚挨过板子的身体擡手又是几巴掌。
他是想攀援朱门,但也不是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女儿娇生惯养从小没吃过苦,他想把女儿嫁到富家大户享福有错吗?
就算是高门大户,也得是眉目周正的清白儿郎,不是冯君衡这种浪迹花街柳巷的无赖纨绔。
他早就说要让冯君衡死了这条心,偏这贱妇说冯君衡是她侄子,只是没成亲不懂事爱玩了些,等成家生子後就好了,非拦着不让他拒绝。
这就是所谓的不懂事爱玩了些?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他们柳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冯夫人被他打懵了,反应过来後立刻反击,“我拦着你?你怎麽不说你也惦记我冯家的财産?”
长指甲的杀伤力不比巴掌小,冯夫人一边骂一边挠,柳洪的脸很快被她挠的面目全非。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狗东西怎麽想的,不就是看不上她侄子还惦记她冯家的家産,要是君衡模样好看点,就算金蝉那丫头小时候订过婚也挡不住他嫁闺女。
柳家和颜家十几年没有来往,颜家会不会有人来找都不一定,即便颜家来人,他也可以说当年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金蝉那丫头已经嫁了,还能再回家重新嫁一次不成?
反正颜家清贫的狠,就算不服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柳老狗不愿意让女儿嫁给她侄子又不把话说明白,不就是想着万一找不着更好的还能有个冯家保底?
要家里有钱,还要是个好儿郎,柳家多大家业啊那麽大口气?
就这还瞧不起她侄子?
冯夫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两个人边打边骂比刚才冯君衡大骂柳家还要精彩。
冯君衡骂柳家是独角戏,柳洪被他气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眼看着都快被气晕了,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冯夫人和柳员外这是二人对骂,有来有回还互相揭短,这不比勾栏瓦舍里唱的大戏精彩?
柳金蝉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也不管家里的事情,绣绣花弹弹琴一天就过去了,家里什麽都给她安排好,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最大的烦恼就是无法经常和未婚夫寄信,全然不知“疾苦”二字是什麽意思。
如今看到父亲和继母在牢房大打出手,感觉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
“不、不……”柳小姐泪眼婆娑,身上疼心里更疼,“不是这样的,爹,不是这样的。”
颜查散对柳家的情况一无所知,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第一次挨板子,衙役对柳家的老弱病残还收着劲儿,打他的时候丝毫没有保留。
二十大板下来,他感觉他就像一条被棍棒毒打的野狗,棍棒停了只剩下半条命,只能抱紧备受打击的柳金蝉以当安慰。
“呦,把你们俩忘了是吧?”冯君衡吊儿郎当的调转枪口,“柳金蝉,你不是天天把清白名节挂在嘴边,平时见我一面都跟见了鬼似的,现在不管名节了是吧?”
这小子哪儿好?不就是比他长的好看一点?穷的连件好衣裳都没有有个屁用?
听说这小子进京赶考的钱都是同窗资助的,靠他自己连盘缠都凑不够。
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出门都凑不够盘缠,他怎麽好意思活在世上?娶媳妇回家是娶媳妇吗?那娶的分明是下人!
难怪长的好也没在家乡娶亲,只能靠长辈的戏言扒着柳家不放,他要是颜查散他也甜言蜜语的哄着这蠢女人。
长得好没脑子还有钱,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傻子才肯放手。
呦,还甜甜蜜蜜呢?就算是未婚夫妻,大庭广衆之下这麽抱成一团也不太好吧?
柳小姐,名节名节名节,清白清白清白,注意着点儿,这是在牢里没有外人,出门在外让街坊邻居看见可是要被指点的。
柳金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要埋到颜查散怀里不见人,可是这麽做又正中冯君衡的下怀,弄得她连躲都没地儿躲,只能赶紧推开未婚夫哭着以袖掩面。
无赖纨绔讽刺起来什麽话都敢说,颜查散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君衡说出的话跟淬了毒似的,都是这个颜查散,家里穷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来柳家吃什麽软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门口不远处的小桌上,周青松再次发出和刚才一样的感叹,“这冯君衡的嘴皮子果然够利索,不愧是纨绔出身。”
苏景殊点头赞同,“恶人还需恶人磨,柳家这薛定谔的名节的确没法说。”
说他们看重名节吧,柳金蝉和颜查散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见一面就得要死要活。
说他们不看重名节吧,柳家和颜查散又为了所谓的名节要颜查散替罪,颜查散还答应了。
离谱吧?相当离谱!
正常人理解不了他们的脑回路,他只能说一句薛定谔的名节。
周青松扭头问道,“薛定谔的名节?这和薛定谔有什麽关系?薛定谔是谁?”
“小时候在书里看到的小故事,这事儿和薛定谔没什麽关系。”苏景殊简单给他说说什麽叫“薛定谔的猫”,“从前有个叫薛定谔的厉害人物,他把猫关在装有毒药和机关的匣子里。如果机关被触发,猫就会被毒死,如果机关没有被触发,猫就不会毒死。而机关会不会被触发谁也说不准,所以匣子里的猫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
额,好像不太对。
量子力学好像说的是叠加,猫应该处在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在匣子打开之前,猫既死又活,原理是什麽?怎麽解释来着?
不管了,反正想起来也没法解释,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就完事儿了。
“总之就是,只有打开匣子才知道猫到底是死是活。”苏景殊简单总结道,“放到柳家就是要不要名节他们说了算,他们说要那就要,他们说不要那就不要,可能今天要明天不要,也可能明天不要後天又要,和薛定谔的猫一样都说不准,所以称之为薛定谔的名节。”
周青松听的满脑袋浆糊,“这都什麽跟什麽?又是机关又是毒药,这位薛定谔难道是唐门子弟?他也不姓唐啊。”
鄂州在荆湖一带,定鄂就是平定鄂州,这位薛大侠出自蜀中唐门背井离乡後改名换姓的分家荆湖薛家?
难怪听着那麽危险。
苏景殊:……
“继续看热闹吧。”
他就不该多说。
第87章
*
闹剧进行了很长时间,整座牢房都能听见冯君衡的唾骂,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乐颠颠的看热闹,就差把脑袋伸出去听了。
不管柳家到底看不看中名节,闹完这麽一出後他们家也不会再有所谓的名节。
牢里的除了冯君衡都不是死刑犯,大部分都是关几天就放出去。
有这麽群人在他们面前演大戏,他们寂寞无趣的坐牢生涯得到了质的改变。
难得坐牢也能热闹,放出去後想让他们闭嘴根本不可能,不宣扬的天下皆知都对不起他们伸脑袋竖耳朵听的那麽费劲。
冯君衡的杀伤力太大,颜查散和柳金蝉完全招架不住,只能靠这人马上要被砍头来自我安慰。
他们出去後还能好好生活,冯君衡这辈子已经没有出去的机会,他们不和将死之人一般计较。
说是这麽说,但是俩人之间已经能看出和之前有所不同。
颜家自颜老爷去世後一落千丈,颜查散和颜母都不会打理家中産业,短短几年就败落的连日常生活都艰难。
颜母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当姑姑的不能不扶持侄子,颜查散此次进京赶考最好直接住在柳家娶了柳家小姐,成亲之後有人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考中进士後俩人一起衣锦还乡,儿子去外地做官,儿媳留在家里伺候她。
媳妇伺候夫君婆婆天经地义,颜查散并不觉得他娘的想法有哪里不对。
他和柳家小姐自幼定亲,虽然颜家败落,但是柳家不认这门亲事就是嫌贫爱富,就得被世人唾骂。
何况他和柳家小姐之间一直偷偷有书信来往,就算柳员外不认,金蝉铁了心要嫁柳员外也拦不住。
他如今有同窗资助的钱财,也有书童照料日常起居,不需要到柳家寄人篱下,金蝉只要等他金榜题名就可以随他一起去武进县拜见母亲。
到时他外出为官,金蝉留在家中替他尽孝,也能在家乡传为佳话。
他颜查散行得正坐得直,冯君衡凭什麽说他是惦记柳家的钱财?
就算柳家家境不好他也还是会娶金蝉,要是柳家无甚家业,冯君衡还会缠着金蝉不放吗?
心脏的人看什麽都脏,他冯君衡惦记柳家的家産就觉得所有人都惦记柳家的家産,难道不许世上有光明磊落的清白之人?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这姓冯的无赖无话可说。
颜查散自认为问心无愧,他行得正做得直,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有图谋柳家的钱财。
但是柳金蝉和柳洪却不这麽觉得。
柳金蝉还好,不管冯君衡怎麽唾骂,颜查散都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未婚夫。
她不是对颜查散有意见,而是担心将来嫁到颜家该怎麽办。
爹爹不喜颜家,她执意嫁到颜家的话爹爹肯定不高兴,武进县离祥符县千里之遥,孤身一人嫁到千里之外,万一婆婆不好相处怎麽办?
她和颜公子有海誓山盟,颜公子会变心吗?
柳金蝉垂眸落泪,她对颜公子依旧爱的深沉,她只是害怕。
柳金蝉满脑子情情爱爱,柳洪想的就简单多了。
别管冯君衡还是颜查散,统统都是惦记他柳家的家産,区别只是一个长的丑一个长的看得过去。
他还活的好好的,女儿敢嫁穷书生他就敢关门不认人,看看柳家当家做主的究竟是谁。
柳员外和冯夫人打的不可开交,牢房里铺着的茅草满天飞,远一点儿都看不见他们的动作。
苏景殊听的直摇头,“颜查散和柳金蝉也真是的,早知道会是这样,报案的时候直接说冯君衡是凶手不就得了?”
他们直接状告冯君衡,後面也不会有那麽多糟心事。
“你刚才说了,他们是薛定鄂的名节。”周青松耸耸肩,活学活用,“当时的柳家把名节看的比性命都重要,要是直接状告冯君衡,他们家小姐和颜查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消息就会暴露,刚巧柳员外想悔婚,颜查散死了柳家不用履行婚约,他们家小姐能随便找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嫁,所以杀人的只能是颜查散。”
分析的如此透彻,不愧是他。
周青松晃晃脑袋,感觉经过这些天的历练,将来他当官儿肯定不会轻易被糊弄。
如果他能金榜题名的话。
他这个已经考上太学的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金榜题名,颜查散连太学都不一定能考上怎麽有自信觉得将来一定能考中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