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季立春的意料了,可陆辰紧闭着嘴,显然是不肯再透露更多了。
陆辰不傻,这一天下来乱七八糟的事虽然他看得莫名其妙,却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虽然这么想有些坏颜大人的清誉声名……可他感觉颜大人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了宋大人口中的所谓同窗之谊了。
季立春一定是知情的,所以才会如此讳莫如深。
对于这个结果,陆辰其实是有些泄气的,毕竟他的本意并不是要窥探颜大人的私事,而是要查明判官案,而如今调查的方向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陆辰决定暂且甩开多余的想法,关切问道:“先不说那些了……颜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死不了。”季立春道。
“……”
怕这人再次多想,季立春只得补充道:“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安心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前提是他真能安下心的话……
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可想而知,“安心”是何等奢侈的一个词。
季立春之所以还守在这里,就是怕这人想不开,万一一醒来就拿腰间的短剑抹了脖子,皇帝来追究他这个大夫的过错可就不好了。
陆辰不知季立春藏了后半句话,长长松了口气,他放轻脚步往那张花梨木的拔步床走了几步,伸长了脖子看向床上的人。
见他眼神透着十成十的关切,季立春忽然问,“你和颜大人只是同僚,何以如此关心?”
陆辰静默片刻,仍是由心道:“颜大人很像我的恩师,让我心生敬佩。”
扪心自问,哪怕如今线索已指向颜大人身上,他心中的敬佩与仰慕却仍旧不减。
季立春闻言讥笑道:“你懂什么?”
“……”陆辰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仅以私事评判人,也算不得什么君子。”
季立春怔住,他没想到原来这个蠢蛋世家小少爷已经察觉到了。
“放心好了,我不会四处说嘴。这也并不是我想要调查的东西。”陆辰望着床上陷入昏迷中的人,道,“颜大人胸襟广阔,忧国爱民,在大理寺令我受教许多,是以,我敬佩颜大人。这无关他与谁有私。”
季立春别开视线,也看向床上的人,眸色深沉。
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像一只猫被拴在颜知身上,因不得自由而发了疯,肆无忌惮地对他宣泄着愤懑的情绪,次次不说得他无地自容便不肯罢休。
想来颜知也是实在不愿见到自己,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冷淡。
但差别在于,颜知的恨始终朝着始作俑者,自己却因惧怕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而将这份仇恨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陆辰这个年轻人干净的像一面镜子,对着他照一下,身上的污秽丑恶变全部都无所遁形。
他说得对,自己算不得君子,和颜知的坦荡比起来,自己不过是个夹缝中求生的宵小之徒。
做人甘于平凡、明哲保身都是无错的。
却也实在没什么值得骄傲。
***
傍晚时分,床上的颜知转醒了,季立春见他翻了个身,对着拔步床的里侧一言不发,上前道:“起来把药喝了,温了三回了。”
“倒了吧。”颜知背对着他,声音低沉嘶哑。
“这回不是可用可不用的药。”季立春道,“思虑过度伤神损脾,严重会死人的。”
颜知没有回他。
季立春把语气放和缓许多,不仅不挖苦他,还道:“你想骂就骂吧,是我做的不地道。”
“不怪你,这都是报应。”颜知终于开口,“是我造业太多,全算到了我娘头上。”
“生老病死人皆有之,你别这么想。”季立春这话说得心虚。
生老病死确是寻常,可父母病逝前无法在榻前尽孝,却是皇帝造成的。
“季太医,我娘还有多少时日?”颜知问。
“……我没法说。”
“……”
季立春回味了一下,察觉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忙道:“你别误会,不是因为圣上不让,而是如今,我看不到病人,真说不好。长则三四个月,短则……”
他的话断在了这。
颜知听懂了言下之意,轻轻道:“我娘可能已经不在了。”
季立春还想着如何宽慰,颜知却仿佛自行平复了心情,撑着床坐了起来,拿起摆放在床头的那碗药,仰头一滴不剩的饮尽了。
“这几日你就告假在家休养吧。”
颜知道:“嗯。”
他心想赵珩还真是算无遗策,他连告假都免了。
“其实你的身子骨不弱,只是总不爱惜身体,要想恢复的快,得食补。”季立春绕到书案前,准备再写张进食补的方子,正在研墨,却见书案上摆放着一本《履巉岩本草》,封皮缺了一个角,眼熟得很。
季立春拿起那本书翻了翻,里面的注释也是自己的笔迹,确是自己房中丢失的那一本:“这不是我的书么?怎么在你这?”
颜知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前几日拿的,算我借的。”
这叫偷。
若是以前,季立春怎么也得得理不饶人的骂颜知十句先,可如今,他却像打湿的灯芯似的发不出火。
可想而知,颜知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翻医书,定是想为母亲的病找一个良方。
孝道乃是人之常情,他又如何发作。
季立春只好撇撇嘴:“你又没有药理基础,上来就看《履巉岩本草》这么偏的,如何看得懂?回头我拿《伤寒杂病论》,《英公本草》来。”
而他不知,颜知曾在药铺做过学徒,是懂基础药理的。
第66章 陛下不想要?
季立春写好了食疗方子,便出屋打算让人给厨房送去。
刚一出门便有两个家仆迎来:“季太医,颜大人可是醒了?宫里说了,颜大人一醒便派人去传个话。”
“人已醒了。”季立春道,“这方子你们拿厨房去,叫他们一日三餐按着做。”
其中一个仆人接了方子,然后便一人朝厨房去,一人朝着府门去了。
季立春自己又去房里拿了几本浅显的入门医书,回到颜知卧房,摆在书案上。
这一来回,床上的颜知似乎已再次睡去了,他便没再多逗留,离开房间,轻轻闭了门。
***
夕阳透过窗纸,将卧房镀上一层昏黄,颜知也不知自己在梦还是在醒。
他又看见了年少时那场噩梦里的场景。
梦里岑玉行拿着染血的短剑,在他脚下,躺在血泊中的,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从颜知身后无声的贴了上来,缠绕栖息在他的腰上。
温热的肌肤上瞬间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与梦中截然不同的真实感受让他顿时清醒。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珩来了。
赵珩将耳朵贴在颜知的后背,听着颜知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收到颜知昏迷的消息,他再如何告诉自己无需在意也好,却是连晚饭也吃不下。
归根结底,是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颜知相当脆弱。
那好似小草般的生命力,虽有韧性,但真上过马场就知道,草芥只是以数量取胜,单一株的花花草草,马儿一踏便彻底折了。
听到这心跳声他才感觉到安心,他想就这么静静地搂着颜知睡一会儿,却发觉怀里的人动了动,显然已被他弄醒了。
颜知支撑起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赵珩难得自知理亏,猜想颜知定然不会给他好脸,心里已经做好了反击和打压对方的准备。
却不料那个人忽然俯下身来。
看着颜知的脸忽然放大,感受到一片湿润柔软落在自己的唇上,赵珩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几乎是本能的翻身将人压倒在身下,那一吻从断断续续到深入绵长,气息紊乱中,偶尔的眼神交汇,颜知眼中的氤氲令他的心跳愈发急促。
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如此温柔而又热烈的接触,赵珩仿佛被人在脑子里点燃了一团火焰,那火焰蔓延至全身,连他常年冰冷的指尖也变暖了。
时间仿佛凝固,世界静止,只有他们之间的交融,赵珩紧紧拥着身下的人,交织中,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对方诉说。
诉说他从年少时,便一直扑灭不了的渴望与期盼。
可随着那深吻结束,理智便立刻回到了他的大脑。
颜知这出格举动背后的理由,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赵珩的心忽然一抽。
一切都晚了,哪怕知道颜知的真实意图,他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已经彻底意识到,他仍想要颜知,仍想要与之亲近。
方才感受到的那种指间都发热的温暖,只怕他是从此再也离不开了。
感觉到颜知在主动解他的衣衫,赵珩轻轻握住他的手:“朕今日没想……”
颜知轻喘着,素净的脸上沾着几缕汗湿的头发,微微仰着头问:“陛下不想要?”
“……”赵珩的心乱了,诚实道,“……现在想了。”
颜知露出一个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笑容,落入赵珩眼中,却只觉那眉眼间充满了堕落的媚态,好似烂熟的果实一般散发着异香诱人。
感觉到赵珩松开了他的手,颜知便顺势扯落了他的腰带。
两人各怀心事,身体却契合无比,水乳交融,共赴巫山云雨。
赵珩方才没说谎,今日来时,他真是心里清清白白,没想着来做这档子事。因为颜知身体还病着,根本禁不起折腾,想来做也做不痛快。
果不其然,虽然颜知最初相当主动,半盏茶功夫后,他整个人便软成了一滩水,只剩半模糊的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