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礼物争风吃醋?宁悬明越喜欢卫无瑕,他只会越高兴。
越青君从前说这话,宁悬明只觉得心堵,如今再听,宁悬明却已经相信了话里的真心实意,也能隐约明白越青君的想法与心理。
心中不由划过一丝怅然。
原来从摘下面具后,越青君与他说的每一句,都字字真心。
只是曾经只觉得荒谬,如今却……
如今却……百般滋味,心绪难平。
“昨晚你抱着我跳河时,可有想过老天爷不保佑,你我当真遭遇不测?”
越青君坦然一笑,“何必要想呢?”
“若主角光环有用,你我幸运地活了下来,自然皆大欢喜。”
“若真有什么意外,那么与你死在一起,于我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弯了弯眉眼,“毕竟,我曾经许过你,生死同衾,此时赴约,也算荣幸。”
什么江山天下,什么黎民百姓,在他心中的份量可以忽略不计。
脱离了他的笔,这个世界依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有没有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意的,唯一完全属于他,也只有宁悬明而已。
有宁悬明在身边,他便拥有整个世界,即便是面对生死,他也能从容淡定。
宁悬明心头一震,手中的木棍久久未动,火舌已经燃起,引得宁悬明回神后不得不丢下这一根,重新捡起一根,搅动火堆。
胸腔中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方才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情绪差点将他淹没。
一道酸涩自心间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遍四肢百骸,让他喉中堵塞,半晌难言。
却并非是从前的酸苦,反而更像是喜极而泣。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一个“我”好似瞬间将人带回了夫妻情浓时,缠绵悱恻的情意,自心中死灰复燃,迅速燎原。
时隔数月,越青君终于再次承认卫无瑕,拾起那被遗留搁置许久的过去。
第118章 温言软语
晨光渐起,云霞微明。
宁悬明借着晨曦之光,在河里捞了几条鱼烤了,勉强给一夜未进食的两人填了填肚子。
吃饱喝足,越青君便干脆闭眼睡觉,不见丝毫紧迫和着急。
宁悬明微微拧眉感叹,“你竟还睡得着?”
眼下二人不知流落到何处,如何能与人汇合,刺客会不会寻到这里,越青君的身体也需要治疗与休养,更不必说,远的还有京城通敌之人,边境有突厥作乱……种种麻烦,都亟待解决。
此人就半点不担心?
越青君掀了掀眼皮,“我如今这情况,除了休息,恢复体力,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他行动不便,刺客不来便罢,若是来了,便是此时就走,也未必能走脱,这里没有大夫,就算想治伤,也要等进入城镇。
至于其他事,那就更远到他如今鞭长莫及,又何必再提。
“悬明,折腾许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也过来一起睡。”
并非是越青君有意占便宜,而是事实如此,如今虽进春日,但天气仍然偏冷,尤其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北地。
林间树木,河边流水,皆为这份冷意添砖加瓦,在这荒郊野岭,若想取暖保存体温,两个人一起睡是最佳选择。
哪怕如今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兴许都要为了现状妥协。
可偏偏是他们。
可偏偏是他们。
看着越青君坦然自若,诚心邀请的模样,宁悬明心想,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大公无私。
若他当真心无旁骛,就该同意越青君的建议,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越青君这位天子考虑。
虽然越青君总说有没有自己,天下都会顺其自然,但以如今的情形,为天下安定着想,越青君活着总比死了强。
而如今,还勉强能为保护越青君做贡献的,也只有自己。
宁悬明隔着火堆望了越青君许久,才垂眸敛目,“不必了,我还不累。”
他将身上的中衣脱下,盖在越青君身上,“你睡吧。”
越青君仰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不由扶额一笑,“若早知有今日,此前我必不会与你争执,让你心存芥蒂,如今连与我互相取暖也不肯。”
“悬明,陌生人尚且要防备一二,无法彼此信任,你我之间,应当也没有到连陌生人也不如的地步?”
他虽然对他不干人事,发疯犯病(用宁悬明的话来讲,他自己是不承认的),但好歹不会真的伤害他,不必怀疑,也无需防备。
在此时此景,能有这样一个同伴,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越青君继续劝道:“若你实在介意,那等我睡着,你悄悄过来便好。”
他微笑扬唇,“放心,我不会醒的。”
宁悬明低头垂目望着地上躺着的人,感受着随时入侵的冷风,半晌,终究没有转身离去。
并非是他心软,而是越青君都这么说了,若他仍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斤斤计较,更甚至……像是有多放不下此人似的。
一刻钟后,宁悬明依偎着越青君,渐渐睡去。
昨晚在水里漂了许久,又吹了一夜冷风,醒来还忙了这么久,宁悬明其实早就累了,刚刚一直勉力支撑,此时一时松懈下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直到身边人呼吸匀长,心跳平缓,越青君方才睁开眼,静静望着身边人。
此时此刻,身处在荒郊野岭,除了偶尔出没的山间野物,再无其他生灵,更遑论人。
心心念念之人,此时就在自己身边,恍惚间,好似天地只剩下彼此。
越青君唇角微扬,舒展的眉眼中染上一丝惬意,伸手小心将人揽入怀中,以一个能将人圈在怀中,又不让人觉得太过拘束的姿势,渐渐收紧。
二人这一睡,便是半日过去,待到再次醒来,已是午后。
填饱肚子后,宁悬明问越青君:“还能走吗?”
他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必须尽快离开。
越青君伸手,宁悬明自然而然接住,借着宁悬明的搀扶,越青君试着站起,不过勉强支撑着起身,还未站稳,便要歪倒在地。
宁悬明赶忙将人接住,才避免越青君摔在地上的命运。
靠着宁悬明,越青君无奈轻叹,“看来,眼下我只能仰仗悬明了。”
宁悬明并未多言,给越青君寻了一根木棍当拄杖,矮身将人背在背上。
二人走走停停,待到再次见到人烟时,已经过了一日一夜。
“前面是个村落,可要去歇脚?”宁悬明问。
越青君想了想倒:“你我身份来历不明,若是贸然出现,必定会引人注意。”
倘若追杀他们的刺客寻来,对这村子的人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二人并未现身,只是躲在山中。
翌日,村里的张大娘起床做饭,到了院中,当即睁大眼睛,叉腰怒骂起来:“天杀的!谁家的小贼把我家的衣裳偷了?!”
天还未亮,村头到村尾,都听得到张大娘的叫骂声。
躲在附近的二人自然也不例外。
宁悬明将衣裳丢给越青君,脸色不太好看。
越青君见状笑了笑,“难为悬明了,一世光明磊落,如今竟要为我做一回贼人。”
闻言,宁悬明不免泄气。
经过几番周折,二人的衣裳皆在林中损坏,不能说不能穿,只是穿出去必然会引人注意,若是有那细心之人,兴许便能瞧出不对劲来。
不得已,两人只能另寻衣裳,不仅是为越青君,宁悬明自己也需要。
好在他们的银两尚未丢失,宁悬明留下一块碎银作为报酬,然不问自取仍为偷,宁悬明自然心有不悦,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到底不至于连这也不明白,因而恼过之后,便也作罢。
二人换好衣服,又简单做了遮掩,让他们瞧着再无先前那般鹤立鸡群,趁着天色尚早时进城。
“大夫,他的腿情况怎么样?”进入县城,二人首先换掉农装,改穿更符合气质的长衫,又才去了医馆。
大夫诊脉过后,在越青君仍瘫软无力的双腿上捏了捏,又问了一些问题。
“寒气入侵,有点严重,得服药针灸,双管齐下,精心调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以他的话,兴许还会留下病根。
宁悬明闻言下意识凝眉,望向越青君的腿,眼中带上几分忧虑。
越青君却好似半点不担心,反而与大夫攀谈起来。
此人若真想与人打好关系,对方根本无法抵挡,不过片刻功夫,大夫便热络起来,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家中情况都抖落得一干二净。
针灸过后,越青君能稍稍走上几步,不如先前那般吃力,二人离开医馆,见宁悬明仍眉头不展,越青君出言宽慰:“不必担心,县城的大夫都能将我治好,只说有些后遗症,到了府城,回了皇宫,兴许连病根也能根除。”
宁悬明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堵,心道连此人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他替对方操心个什么劲儿?
“你倒是宽心,若是高手在民间,那位大夫的医术已是极好呢?”
越青君微微一笑,“我方才与他攀谈,听他祖上并非杏林之家,不过是祖父在一家医馆中做过学徒,学了点皮毛,从前在村子里给人治病卖药,父亲那辈才送去正经学习医术,兴许有些天资,数十年功夫,才在城中站稳脚跟,开了间医馆。”
他瞧来医馆的人大多先问的大夫的父亲,想来那位大夫本人,医术应当比不上其父。
更遑论他人。
宁悬明:“……”
方才听此人与那大夫拉家常时,他还疑惑,对方何时这么热情。
此时方才明白其用意。
默然无语的同时,却也稍稍放心。
二人暂居客栈,宁悬明找人备好马车物资,回来对越青君道:“从这里回京城,坐马车需要七八日,你要隐瞒行踪回去,还是去官府寻人护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