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屈漾骨子里也是个很能忍的人吧,难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强撑着,除非是撒娇才会哼哼唧唧地说疼。
萧璋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痛,只有一个人在全身心地信任你时,才会把所有的脆弱都展示给你看,寻求你的安慰。但那时自己还以为屈漾只是天性妩媚浪荡,并没有多想。
……那现在他如果不舒服,会向沈钦撒娇吗?
韩杨看着萧璋的表情,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示弱好像有点适得其反了,不但没有激起萧璋的保护欲,反而让他想起了旧情人。
大概萧璋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那个人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温柔,温柔的深处却又沉淀着伤感,情绪复杂却又刻骨铭心。
韩杨的心里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挂念过,他甚至似乎真的有点嫉妒又羡慕起来——能让萧璋为他这么牵肠挂肚,这位旧情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真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你的对象分开。”韩杨歪头看着萧璋。
萧璋垂下眸子敛住情绪,心说这家伙又在精准揣摩他的心思了,他给韩杨的伤口轻轻缠上白布:“你倒是先说说你来燕北干什么?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灵犬的爪痕,你去了花月教?”
韩杨呼出一口气,萧璋真是铁桶一个,什么话轻易都套不出来:“是,两天前青莲派的驻地遭到花月教攻击,我们掌门派我来燕北,试试有没有可能从花月教打探到一些接下来的动向。”
遭到攻击是真,但是受掌门嘱托来花月教打探消息是假,他只是受掌门所托,来接近萧璋的。
“那你就硬闯?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韩杨摇摇头:“谁都知道花月教戒备森严,但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正邪两道的战况日渐焦灼,再畏缩不前就等着被干掉了。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天境大能坐镇,距离花月教总部又最近,一旦花月教决定下死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
这话是真的,但是里面隐含的意思让萧璋无可奈何地一笑:“抱歉,我一个人确实分身乏术,不过最近蜀中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我可以派两个气境八层的大能来青莲派帮忙。”
整个神州大地的天境大能就那么数的过来的几个,正道里一个萧璋,一个垣理寺闭门禅修的老和尚,魔教里一个沈钦,剩下的都是藏在深山里的老散修,有的可能都仙逝了。
如今正魔两道从暗斗变成了明战,虽说全天下正道都是一家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和天境大能走得越近,越能得到保障,而天境大能中真正主事的,只有萧璋一个。
“那我替青莲派谢谢萧掌门了。”韩杨笑了笑,继而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啊,没有福分请到萧掌门来坐镇。”
在想要和正道大能接近这件事上,韩杨并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出来,萧璋反而更容易接受。
他要藏匿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通过撩拨和接近掌控萧璋的心,从而达到真正的将青莲派的命运和萧璋牢牢拴在一起的目的。
出卖色相,这曾经是他最不耻的事情,但是掌门说的没错,如今在正魔两道的硝烟中,这是让六大门派之中垫底的青莲派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了。
“哎,或者,我还有一个想法。”韩杨轻声说。
他侧着头,长发从鬓侧垂落,那似笑非笑的侧颜看起来竟和屈漾有六分相似,萧璋的心脏漏了一拍,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想法。”
韩杨轻轻按住萧璋放在床边的手笑起来:“不如和我联姻吧。”
萧璋愣住了,然后哭笑不得:“你可真会说笑。”
“有什么不可以,你未婚我未娶,正好相配。”
有的时候长得太好看的缺点就是无法让人看清是真心还是玩笑,韩杨那双眸子像是含着温柔的水,深处却深得看不清颜色,那一瞬间,萧璋只觉得一阵心悸。
“你叫我阿杨就行。”
“我是屈漾……”
“我是阿杨。”
记忆中三双熟悉的眸子一一重叠,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重组又碎裂,一幕幕如同春风又如同利刃,在心底刻下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刻痕,最终化作此时此刻,韩杨一声蛊惑似的“我们联姻吧。”
萧璋猛地抽出手,起身向外:“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糟糕,过头了。其实韩杨并没有理解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为什么会引来萧璋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很快转变了策略:“萧璋!”
萧璋背对着他站住,没回头:“还需要什么?”
韩杨轻轻喘息着坐直身子:“我在闯花月教的时候,无意听到小厮说,过几日沈钦要带着房中新人去郊野狩猎,倒时候花月教的戒备将大大降低,你……可不可以帮我拖住沈钦,让我有时间潜入花月教找一找花月教接下来的部署。”
建立亲密关系的第一步,有求于他。韩杨决定放慢攻势顺其自然,先从让萧璋帮自己小忙开始,逐步建立起两人之间的信任关系。
然而他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萧璋在听到“房中新人”几个字的时候瞳孔猛地缩紧,在听到“狩猎”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以沈钦如今对阿漾的喜爱程度,会不会带他一起出来狩猎?那到时候,自己或许就有机会能见到阿漾!
“好。”萧璋猛地回过头,“我帮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和小曲见面倒数计时~~~
第113章 生辰
从很久以前,池清就一直喜欢明禅,这种喜欢或许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的。
两家大人把襁褓中的他们并排放到婴儿床里,小池清竟然翻身抱住了身旁的小明禅,小小的手指抓得紧紧的,笑得眼睛都没了,像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下。
“这么喜欢,要是个姑娘,干脆直接定娃娃亲了哈哈哈……”
“这哥俩肯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池清和明禅就在这样的期待下长大了,他们一起修炼,一起玩闹,有的时候,他会比明禅的亲兄弟更像明禅的血亲。
每当明禅被他那些兄弟姐妹欺负时,池清就会愤怒地冲出来把他们都推倒,然后拉着明禅跑到平澜派的后山上。
“别伤心了阿禅,你看,我给你折了个蜻蜓!”
明禅接过蜻蜓,捏在手里转动着,垂下眼眸:“阿清,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池清有点慌,摩挲着他的后背:“怎么能这么想,如果不把你生下来,我怎么能认识你呢。”
“也是,”明禅苦笑,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伤感,“要是我生在池家就好了,伯母那么温柔,你的家人也都那么好。”
年幼的池清无法理解明家兄弟之间的纷争,但他知道明禅不开心,他想护住明禅,不想让他难过。
“你可以嫁到我家来!”小池清急迫地拉住明禅的手,“我……我听说男孩子也是可以在一起的,虽然比较少,但是凡人已经有男孩子嫁给男孩子的例子了,阿禅你以后也可以嫁给我!”
说到最后,池清的小脸不受控制的红透了。
明禅笑了,池清的眼睛亮起来,却又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是仙家人啊。”
草蜻蜓被灵力充满,从明禅的指尖飞起,风从远处掠过青绿色的草,掀起绿色的海浪,托着草蜻蜓盘旋而上,扇动着翅膀奔向金色的太阳。
明禅羡慕地看着,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今日的平澜派热闹空前,几乎平时在外的所有池家长辈都回到了平澜岛上,为池家未来的掌门人池清庆生。
被压抑在魔教阴云下好久没有过盛大活动的江南这次又沸腾了,仙家凡间都被这一次庆生宴会的豪华程度震惊了。
酒席在岛上绵延几里,请了凡间最有名的戏班子一早就赶了过去,据说是要从早唱到晚,珍馐佳肴更是一船一船地往岛上送,晌午十分,大声叫好的声音和笑声几乎隔着茫茫河海几乎都能听到。
据说这次给池清庆生的活动是明家一手操办的,明池两家世代交好,近日有关明家因为池家繁盛而嫉妒的流言更是立刻不攻自破。
凡人们隔岸观望,不少文人墨客在江边吟诗作画,用或华丽或文邹邹的辞藻羡慕又感叹地记录下仙家池少爷这让人兴叹的生辰。
台下仕女穿梭在大笑的宾客间,不断把新鲜的美酒佳肴送上来,宾客把整个宴厅坐得满满当当,欢笑声充斥了整个宴厅。
两位家主池盈和明铎坐在上方的主坐上碰杯闲聊,醉意上头,池盈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向明铎端起酒杯:“阿铎哥哥这次费心了,池清小孩子一个,这次生辰也不是百岁,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哪里的话,池清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早就跟一家人似的。”
明铎举杯和池盈碰了一下,看上去也有些醉了,那张向来骄傲得有些高高在上的严肃面孔上竟露出了些许愧疚的神色:“说实话,我这次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还有赔罪的意思。”
“哦,这怎么说?”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明铎按了按眉心,把酒杯放下,“这些日子平澜派风生水起,我确实起了嫉妒的嫉妒的心思。”
池盈惊讶地抬眼。
明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动作在醉意下显得比平日的他更坦率,有了几分酒后吐真言的意思:“我这心里确实是焦灼。天道无情,正道此消彼长,我特别怕明家被比下去,怕在我这一代没落。”
池盈:“你那么厉害,明家不会……”
“你听我说完。”明铎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滚烫,“在焦灼痛苦了几个日夜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
“自从惊云……石掌门出事,咱们这一代,就剩你我二人了。而之所以走到今天,都是因为正道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无谓的争端让正道日渐衰落,人越来越少。我忽然就明白了,何必呢,就算有的门派强一些有的门派弱一些也没什么,只要能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谁多谁少其实无所谓,毕竟我们本来走的就是一条路。就算明家不再是第一,也没什么。”
池盈忍不住想到了从前他们几个还是孩子的时候形影不离的过往,那时候有谁会知道,志同道合无话不说的几人,如今竟会这样。
有的人早已在路上渐行渐远,但也还好,有的人还在。
“铎哥哥……”
明铎摆摆手:“这次我办这次宴会,把池家所有人都请来,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看到我的态度,我明池两家以前亲如一家,现在也是,以后更是。”
所有的顾虑和暗流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池盈紧绷了好几个月的脊背终于无声地放松了下来,鼻子发酸地点头:“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是要携手才是。”
“敬正道。”明铎再次举起酒杯。
“敬朋友。”池盈含泪淡笑着和他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燕北的花月教,封闭许久的大门忽的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在阳光下豁然打开,一队马车从门中腾空飞起直奔高空,向着雾灵山的方向驶去。
“在家里憋坏了吧。”沈钦问,“你好久没出门了。”
马车腾云驾雾速度很快,但是车厢里却平稳地像是在陆地上一样,沈钦从茶壶里倒出来的茶精准的落在了瓷杯里,没有一滴溢出来,他拿起来递给对面的曲成溪,但是曲成溪没接。
“那不是我的家。”曲成溪没有看沈钦一眼,只是盯着窗外,下颌线的弧度在这个角度看上去优越到近乎完美。
“你的家不是花月教,又能是哪呢?江南?”沈钦在曲成溪骤然冰冷的眼神中把茶杯放回案上,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笑了笑,“春天的景色最好,山里的花都开了,天气也不冷不热的,在这种时节打猎最合适不过。”
“你大可不必这么折腾。”曲成溪收回目光,懒洋洋的靠在了身后的软垫里,“把我圈在房间里,又或者是带我满世界周游,效果都是一样的……”
他扬起下巴,嘴角勾起的笑容像是恶意绽开的花:“我都一样的讨厌你。”
这要是换任何另外一个人,在面对这种直白的厌弃时脸上都或多或少会有点尴尬或者恼羞成怒,但是沈钦看着曲成溪的眼神依旧温柔似水,就好像刚才曲成溪对他说的不是讽刺而是情话似的。
“但你喜欢打猎不是吗?”沈钦笑着伸手撩起他鬓角的长发捋到耳后,“我记得你还是统领的时候一直都是教中打猎最厉害的那个人,那些战利品我的仓库几乎都放不下,别的统领都要嫉妒死了。”
他又瘦了,沈钦看着曲成溪因为消瘦而越发深邃的双眼皮,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沈钦想尽办法、变着法地用各种珍宝想让曲成溪开心,但是曲成溪从不在意,他就像是把自己锁进了一个小小的匣子里,拒绝对外界的任何东西产生兴趣,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等着时间把剩余的寿命一天天熬没。
除了每天给商唯的上课,他没有任何活动,甚至连饭都吃得越来越少,有的时候沈钦甚至怀疑,他能不能挺到四年。
自己想要的不是木头一样的曲成溪,他想要的是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我从来都不喜欢杀戮。”曲成溪平静地说,他陷在车厢暗红色的软垫里,皮肤透着几乎透明的白,“我当时做那些只是傻,想要讨好你,让你有面子罢了。”
沈钦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曲成溪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做什么好不好,只要你说我都能满足。”
曲成溪却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像是累了,然而沈钦知道,那是他又把自己封进了那个小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