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师父?”商唯气喘吁吁地问。
豆大的热汗正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明明是初春,商唯却只穿着一个小背心,脑袋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双手持平在面前,抓着一个铁棍似的东西。
那铁棍遍体纯黑,只有被商唯握住的地方散发着红光,而那红光似乎正在商唯的催动下艰难地向两端蔓延。
“没什么。”曲成溪回过头来,“别走神,继续。”
阳光下,曲成溪的面容有种类似瓷器的白,紫色的耳坠在他的鬓侧轻轻晃着,风吹过时,随着他鬓角的发丝一起向后扬起,给人一种非常柔软却又脆弱的感觉,同时又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商唯愣愣地看着他,他觉得屈前辈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曾经那种张扬倨傲的艳丽就像是沉到了水底一样,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似的平静和淡漠,像是对一切都不太关心了似的,虽然现在屈前辈还是会和他斗嘴开玩笑,但那种感觉就是和他跟萧璋在一起时不一样了。
“还想别人呢,你自己好到哪去了。”脑子里的混沌冷笑道。
商唯心里一颤,好不容易蔓延出去的红光瞬间退回了掌心下,曲成溪的小棍子立刻精准地敲在了商唯的手腕上:“走神儿了。”
商唯“嗷”的一声惨叫,铁棍脱手掉到了地上,他哭丧着脸叫:“太难了师父!把灵力精准控制到这种地步,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脑子里传来一声嫌弃的叱责:“蠢材。”
商唯:“…………”咱俩是一体的好吗!你也蠢!
曲成溪捡起地上的铁棍,单手握住,刹那间,红色的光就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样,刷拉一声从他的掌心两侧蔓延至整个铁棍。
商唯惊讶的长大了嘴,曲成溪把棍子在指尖转了个花,重新递给他:“很简单的,这是最基础的灵力控制法。”
“师父,我受到了打击……”商唯仰倒在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师父之间天堑般的鸿沟,即便两个人都是天境,甚至屈漾现在灵力被压制,自己依旧差的很远。
商唯拖长了尾音扯住曲成溪的衣角晃了晃:“我得学到什么时候才能成您这样啊……”
他还保持着孩子撒娇耍赖的天性,然而脑海中混沌的一声冷笑却把他瞬间拉回了现实:“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了,还想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不恶心吗。”
曲成溪蹲下来,弹了一下他的脑壳:“你天赋不错,别灰心。”
商唯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角。
曲成溪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商唯的眼圈发红,摇了摇头:“没什么。”
曲成溪看着他。
商唯抬起头,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声音中的哽咽:“师父……你会想萧前辈吗。”
曲成溪正要摸他头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商唯终于没忍住落下了泪来:“说起来很丢人,但是我还是很想我皇叔,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给我煮了我最喜欢的梨汤……虽然这些日子我也听到,他在沈钦的帮助下领军一路北上直逼皇城,当初他抛弃我确实换来了他想要的回报,但是我还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他明明说他从来不在意权势,只想和我在江南平安的过一辈子的……”
清风将花园里的落叶吹下,轻轻地飘落在商未离毫无知觉的大腿上。
“皇叔!我走啦!”少年恋恋不舍地站在路口地冲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摆手,“等我学成仙法,回来一定把你的腿治好!”
“阿唯。”商未离忽的叫他。
商唯背着行囊回过头,稚嫩的脸上绽开笑容:“皇叔,你舍不得我吗?”
商未离深色的瞳孔倒映着商唯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扎入掌心。
“皇叔?”
手指缓缓松开,像是放开了最后的犹豫,商未离轻声道:“风凉,记得添衣。”
明明离开时还是少年,如今若再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商唯泣不成声,曲成溪抚摸上他的头,轻声安慰:“人表露在外的样子,并非都是真实的。他心里想什么,你无法预料。”
无论商唯变成什么样子,屈漾似乎都当他是当初的那个孩子,这让商唯在痛苦中感觉到了一丝甘霖似的慰藉,他抬起头:“那师父你表露在外的样子是真实的吗?……自从到了这里,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萧前辈。”
曲成溪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像两道扇子,将瞳孔笼盖在了暗处,就在商唯觉得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曲成溪轻轻开口:“想与不想,都无所谓了。”
商唯微微愣住。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见到萧璋了。”
轰!哗啦!——
城中一家酒肆的后院,杂物堆被从天而降的白光叮了咣啷砸得散落一地,一个人从杂物堆里跳出来,疯狂跺脚,总算是把裤子上的火扑灭了。
“娘的。”萧璋抬起烧出一个洞的裤腿愤出离愤怒了,“这可是我为了见阿漾新买的裤子!”
但是花月教是肯定不会给他赔的。
萧璋一撩长衫遮住裤子上的洞,绕到正门走进了酒馆里。
刚才他算是摸清楚了,前两道关卡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但是第三道关卡的机关,让只要是有灵力的人从那里进入,就会立刻受到攻击,而且灵力越强受到的攻击越大。
看来从送菜的入口进入花月教这个方法也泡汤了。
这些日子他把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但是每一种方法都以失败告终,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如果真那么容易闯进去,这些年花月教早就被正道拿下了。
那么如今的方法只剩下最后两个,一,直接受邀请从正门进去,二,等着曲漾自己出来。
第一种除非做梦否则绝无可能,第二种……
萧璋灌了一大口小二新上的酒,这些天他一直在周围溜达,听到坊间传闻说沈钦极其宠爱新来教中的男人,两人每日如胶似漆连院门都不出,像是总早到晚都黏在一起似的。
“客官!您上的菜来了!……”
小二惊恐地看着座位上强悍俊美的男人把手里的酒碗像是捏沙子似的生生捏碎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生吃了一斤苍蝇,然后下一秒就要把整个酒肆炸飞似的。
“客……客官,酒不和您胃口的话可可可可以给您减掉些钱,您别生气……”
萧璋咬牙:“再上三斤!”
“得嘞您内!”小厮一溜烟的跑了。
酒肆里人声鼎沸,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散,窗户上还贴着窗花,就连从窗户看去,楼下的院子里也还堆放着爆竹的残屑。
萧璋一身的愤怒忽的就散了,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惆怅。
不知道阿漾的年是怎么过的。
如果阿漾还在自己身边,他那么娇贵又懒散,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多半是自己跑前跑后又贴窗花又放鞭炮,他在旁边吃着热腾腾的饺子看着,最后亲自己一下,以示奖励。
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
“掌门。”识海里忽然传来崔铭的声音,先跟他汇报了这几日的战况,然后道,“过几日就是池家少主池清的生日宴了,炎阕宫帮忙张罗,几乎邀请了正道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柬已经送到了,你要不要参加?”
“我回不去,你替我去吧……对了,把我藏宝阁里的准备好的礼物给池清送过去。”
“行,知道了。”
萧璋现在分不开心思给其他事,这些天过去,越想到那一日他在醉春楼里干的事情,他就越想打死自己。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啊,把媳妇儿狠狠那个了之后丢在那里自己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是被媳妇儿绿了又怎么样,绿了就绿了,批评教育一顿有什么过不去的,可自己直接甩手走人,阿漾那么虚弱,能不被沈钦捡漏么!是自己拱手又把自己媳妇儿送到别人怀里去了!
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萧璋痛心疾首又灌了三碗,忽的却只听楼下的院子传来一声重物撞击似的闷响。
楼下的酒楼里依旧嘈杂,没有人注意到酒肆后院传来的异动,只有萧璋微微侧头看了下去,自己刚才就是落在后院里的,可别是花月教的人追来了……按理来说不会,他特意隐蔽了行踪,况且这酒楼后院位置得天独厚,被遮挡在众多楼宇后,是城中少有的隐蔽所在。
一个人从灰烬中踉跄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按着肋侧,看样子是受了伤。
萧璋眯起眼睛,却忽的心里一跳,他认出了这个人,好像是青莲派的韩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联姻吧
“伤口有点深,你忍一下。”
城中一处客栈里房间里,空气寂静。萧璋用棉花蘸了烈酒,拿起来轻轻按在了韩杨肋骨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瞬间从伤口窜向头顶,韩杨的脊背就像是被鞭子打了似的猛地挺直,抓住床沿溢出了一声闷哼。
“疼就叫出来。”那伤口深得几乎见骨,萧璋看他那样子都觉得疼:“这里没别人,不用忍着。”
韩杨单手撑住床沿微微喘息着抬眼看向萧璋,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雪白,上身赤-裸着,肌肉漂亮的形状在阳光下一起一伏,那虚弱的样子和萧璋第一次在青莲山见他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同,有种难以言喻的病弱美感。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韩杨哑声看着萧璋虚弱地笑了一下。
萧璋的目光却平淡地落回了他的伤口上,又从药膏中挖出一块:“唔……可能是因为有个经常生病的对象吧。”
“是前对象。”韩杨纠正道。
韩杨的眼睛长得非常深邃,尤其是在盯着人看的时候,那种暗处的炙热毫不避讳:“我之前说过,我真的挺嫉妒他的,如果我有你这么温柔的人作伴,我肯定舍不得放开。”
萧璋的动作顿了顿。
“你们已经分手,而你滞留在燕北,是还想追回他?”韩杨低低喘息着笑起来,“萧掌门,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向前看吧,向身边看也行。”
空气中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暧昧伴随着熏香散开,韩杨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周围的环境在悄然间变得缱绻温和,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像是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想要进一步与他亲近。
而萧璋却只是笑了笑,把药膏又往伤口深处抹了抹,注入了些灵力进入帮助融化:“你这么一表人才找谁当对象不行,非盯着我。”
疼痛让韩杨微微蹙眉:“我只是不喜欢藏着掖着,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嘶……”
药物渗入伤口,疼痛直往骨髓里钻,韩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抓住萧璋的手腕,低声求饶道:“萧大侠,轻点儿,疼。”
“你轻点揉,疼……”
天灵山下的小屋子里,屈漾在床上撒娇,衣襟敞开着,抱着萧璋的手不放,往他怀里蹭。
“祖宗。”萧璋哭笑不得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刚才不是忍得挺好的,怎么我一回来就现原形了。”
他刚打猎回来一进院子就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屈漾在难受,躺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地攥着床单发抖,冷汗把枕头都打湿了。
可就在听到他冲进门的一刹那,这祖宗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丧失了所有的忍痛功能,在榻上打着滚□□起来,让他帮忙揉肚子,揉还不行,还挑三拣四。
“还说我,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屈漾瞪着眼睛控诉他的负心,“再晚点儿回来你就见不到我了,香香都比你靠谱……”
“吱!”香香蹲在屈漾的脑袋边上叉腰点头表示认同。
“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想给你做兔肉煲吗,跑远了一点。”
“不行我得要补偿。”屈漾忽的翻身居高临下地按住了萧璋,疼痛让他的双臂有些发抖,但那双妩媚的眸子中炙热的火却像是能把人燃烧成灰,“害我一个人疼了这么久,不让我舒服回来可不行。”
微暗的天色将房间笼罩上一层微醺似的光,墙边放着刚打猎回来的新鲜兔子。
屈漾俯身搂住萧璋的脖子,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