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岐山虽然在乱世中崛起,可江湖人向来瞧不起他们草寇,与朝廷官员也不是一路人,所以当年虽然也有不少江湖人来加入,但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孙岐山只当他是个性格孤僻怪异的江湖高手而已。
高手嘛,实力越强越怪,这种人江湖多的是。
却不想他还真救了孙子柏一命。
不过“一人一剑,一剑灭满门”的宁一剑孙岐山还是听说过的,只是震惊过后他随即就担心起来,如此危险又恐怖的强者放在身边,岂不是太危险了些。
倘若他要杀孙子柏,那跟捏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可孙子柏如今身处巨大漩涡之中,四处都面临着危险,身边若没有这样一个绝世强者守护,那更是万万不行的。
孙岐山有些担忧。
孙子柏只能安抚他说自己有分寸,他时间有限,需要说的事还有很多,孙子柏只想尽快处理完赶回苏城,倘若这边风雪持续,只怕回城的路还要多耽搁两天。
迟则生变,所谓夜长梦多,孙子柏总是担心苏城会有什么变故,
却不想就在孙子柏准备继续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门外守卫忽然来报,几位大将军求见大帅。
爷孙俩同时一惊,第一反应都是孙子柏在这里的消息走漏了,但随即孙子柏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老侯爷稍一思索也冷静下来。
老侯爷将边陲划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大将军轮换驻守,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回到驻军镇面见孙岐山,以便孙岐山随时掌控边陲的情况,刚巧这两天就是他们回来的时间,加之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而防寒物资却一年比一年少,几位因此天天拿这事来催促楚湛,也天天吵着孙岐山。
孙岐山因此头疼不已,他心思转动忽然想到什么,遂吩咐守卫给孙子柏找来一套随从衣服,既是早晚要交到孙子柏手里,不如让他趁次机会先了解一下几位大将军。
只要能掌控这几位,就等于是掌控了四十万大军。
孙子柏也正有此意,同时心里了然,难怪会同时在永州城里遇到两位大将军的副将,感情这几天几位大将军都从驻地回来了这里,这还真是赶巧了呢。
孙岐山让孙子柏穿上随从的半软甲衣服,孙子柏为了遮盖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又带了个帽子,而后跟着孙岐山来到了议事堂。
孙子柏一路跟在孙岐山身后,只觉得一出门老侯爷的气质就变了,一身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仿佛稳健的步伐中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岐山高坐在上首,孙子柏则微微低头躬身站在他身侧靠后的位置,这个位置能轻易将堂中一切尽收眼底,老侯爷微微往后靠了靠,压低嗓音对孙子柏道。
“一会儿莫要开口,万事有爷爷。”
孙子柏心里微暖,他盯着老侯爷露在头盔外面那花白的头发难得有几分走神。
也就在这功夫,一道大嗓门从门口传来,接着就见一个高挺壮硕的中年男子一身盔甲的大步走了进来。
“大帅!”李石达嗓音中带着几分粗犷豪爽,声音更是洪亮震耳,他下巴微扬,昂首阔步,好不神气。
他走到孙岐山面前一拱手,“石达见过大帅,见过义父。”
孙岐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李石达自觉退到一旁,只是在转身的瞬间注意到了大帅身边的孙子柏,他只觉那眉目过于清秀好看,就连皮肤都白得不像样。
不过李石达就不是个心细的,微微怔愣之后就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个面容阴沉的高胖老者,老者身后跟着孙子柏唯一的熟悉面孔楚湛,不过他并未注意到孙子柏,而不等他开口向孙岐山见礼,那面目阴沉的老者就斜着眼睛开始数落。
“请大帅明鉴,我们戍边将士在外辛辛苦苦守卫边陲,可是将士们却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棉衣却是始终送不到,大帅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小崽子都被冻什么样了,那脸上手上脚上全是冻疮,许多都烂了,大帅你评评理吧,这到底是谁的过错?是谁的失职?”
他说着指桑骂槐的用后脑勺瞪着满脸麻木的楚湛,“哼,有的人天天躲在后边倒是安逸呢,却不知我们在外面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要实在无用别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事。”
楚湛是真麻木了,每年都是这样,而且不光冬天要棉衣,他们要粮草,要棉被,要盔甲,要马匹,武器,他们要什么东西都是这幅死德行,要不是看在这老家伙年纪大的份上,楚湛是真想跟他好好打一架。
要是让他来干,他又会立马嫌弃,认为他虎将之才,戎马一生却让他来干这上不得台面的琐碎事,他不干。
所以楚湛现在都是装聋作哑,随他们怎么说,听不听是他的事。
孙岐山头疼的朝他摆了摆手,“好了余老弟,都少说两句吧。”
余自图,孙子柏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位,只见他还是恨恨的瞪了一眼楚湛,这才自行找位置坐下。
很快,一个身材高挑步伐稳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成建见过大帅。”
孙子柏一直低着头,只在他行礼的时候用余光瞥见他的脸,不到四十的年纪,而且那眉眼一看跟他那个庶伯竟有三分相似,毫无疑问,这位就是四叔孙成建了,只不过可能因为常年身处恶劣环境的缘故,这张脸倒是比四十多的孙大勇也相差不多。
孙岐山同样只是对他摆摆手,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头发胡须几乎全白的老者,那身材比之其他几位都略显矮小,且消瘦,一双眼睛不怒不喜的,布满皱纹的脸上一道明显的伤疤从嘴唇一直蔓延到眼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多增添了几分骇人。
原本就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这道疤让他更加恐怖了。
“大帅。”
“韦老兄,坐吧。”
这位便是孙岐山见了都得叫声哥的韦范老将军了。
孙子柏只见他紧抿着唇,消瘦的脸上沟壑紧绷,无端给人一种心狠手辣大反派的压迫感。
大家似乎都心情不佳的模样,因此也没人注意到孙岐山身边多了个陌生白净的年轻面孔,唯独楚湛在坐下之后刚好对着孙子柏的脸,那双熟悉的眼睛让他怔了怔,虽然这小公子是世子的朋友,可是如此场合他出现在这里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不过楚湛并非没有脑子之人,他很快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面上也并未表露出半分。
几人开始向孙岐山禀报各自驻地的情况,无外乎都是天气渐冷,将士们饥不饱腹,吃不好穿不暖,冷得受不了,大批将士已经病倒,而眼见着棉衣棉被等御寒之物尚未筹备到位,只怕今年这个冬天会如何如何的难熬,指不定不少将士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到底要被这鬼天气收了小命之类的。
那位余自图老将军更是直言不讳,表示他和韦老将军都是老胳膊老腿了,却让他们驻守靠近西方更冷的驻地,这显然不公平,年轻人就该扛起先锋大旗,而不是躲在老年人身后。
不等他说完,孙成建率先表示愿与韦老将军交换驻地,说他年轻,抗冻,理应让老将军在环境稍好的地方。
被架起来的李石达顿时有种吃了屎的憋屈感,谁他妈不知道他现在的驻地最舒服啊,可问题前年不就是他在最西边忍冻挨饿的吗?说好的两年一次轮换呢。
可笑孙成建要当好人,凭什么拉着他去垫背?谁他么有病主动去挨冻受罪啊,更何况御寒的棉衣还没到位呢,他凭什么要去受那份罪?
姓余的最会倚老卖老了,李石达可不惯着他,于是李石达当即站起来反驳道,“有好事的时候就得先紧着您老,抢棉衣的时候也是您老优先,怎么现在跟我说您老受不住了,受冻挨饿的事就该我们年轻人上了?”
“李石达!你怎么跟老夫说话呢?你小子都狂到老子头上了?仗着大帅义子就无法无天了……”
两人很快吵起来,孙成建一脸为难的样子,而韦老则是全程冷眼旁观,最是轻松的就是楚湛了,他是管后勤的,向来不被这几位放在眼里,他们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敢奚落他两句,可这种驻地争论也就跟他没关系了,所以每次都乐得看戏。
孙岐山也是习惯了,淡定的端起茶喝了起来,只是老人后背挺得笔直,身躯透着一股岿然不倒的气势,孙子柏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脑中结合着原著不多的相关剧情逐渐对几位勾勒出了个大概。
原剧情里,萧亦焱渗入西南,以谋逆之罪在几十万大军中诛杀老侯爷,且一举让几十万大军换了主,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所以剧情里,孙岐山麾下五大将军,两人投效,一人主动交出兵权,一人与老侯爷连坐当场诛杀,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不服公然抗旨,企图谋反被萧亦焱诛杀。
面对圣旨主动交出兵权的是韦范,而在事发之前主动投效的,是余自图和孙成建。
孙成建想效仿三十年前的老侯爷,那时候老侯爷投靠了新皇,所以他从一个土匪一跃成为一方诸侯,从此身份发生了从最底层到权贵的跨越。
孙成建是个庶子,可倘若他效仿老侯爷投靠新皇,那么他就是下一个平南侯,到时候庶不庶子还有什么关系?他说自己是嫡子他就是嫡子。
却不想萧亦焱卸磨杀驴。
所以那个被连坐而被诛杀的,也是身为老侯爷亲子的孙成建。
让孙子柏微微意外的是,那两个公然抗旨企图诛杀萧亦焱为老侯爷报仇的,竟然是这个看起来莽撞无脑还狂妄自大的李石达,以及最被人看不起也没有多少兵可以调动的楚湛。
孙子柏心里盘算着什么,就在余自图和李石达一轮无用争吵间,他脑中已经冒出无数想法,老侯爷却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
嘭的一声,吵吵嚷嚷的几人顿时闭了嘴,孙岐山隐隐压着怒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吵吵吵要吵都给老子滚出去吵,吵够了再进来!”
“不成体统,丢人现眼!”
孙岐山是真觉得这几个玩意儿有点丢人,他带了一辈子兵,结果捧到孙子面前就这样?
一个个手下数十万的兵,结果他们就在这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吵个没完。
丢人,实在丢人。
“火烧眉毛了诸位,抢什么棉衣挣什么驻地,你们知不知道苏城发生了什么事,知不知道京城那些个世家皇子又有什么异动?”
“你们知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抢棉衣,挣驻地,好意思吗?”
“好意思吗!”
孙岐山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人一件这架势也都严肃了起来。
“大帅,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岐山眉头一拧冷声道,“有人意图刺杀我那孙儿,并将此事陷害于四大世家,彻底挑起京城与西南的对立。”
“有人想要陷我孙岐山和这四十万大军于万劫不复!”
第六十三章 世子费心
孙子柏带去的消息让西南炸开了锅, 另一边的苏城,自从匡义军余孽刺杀世子之事爆发之后,以往整日在苏城闲逛, 最是高调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忽然就闭门不出了,很长一段时间苏城百姓们都不见他的踪影, 都说世子是被吓破了胆不敢出门了。
不过想想也是,听说那箭都碰到世子后脑勺了, 差点就脑袋开了花, 这搁谁身上不怕啊?
但世子谁都可以不见, 苏公子那里却是经常去的,众人纷纷猜测这次世子是动了真情, 彻底陷进去了, 毕竟世子不仅是不出门, 他同样不见客, 他昔日那些权贵好友们全都被拒之门外,世子说了谁也别想找机会害他。
那日世子受了惊之后, 见了谁都觉得别人是想害他, 想刺杀他, 除了苏公子。
也因此,世子昔日那些狐朋狗友们也渐渐不再上门, 可这日, 侯府门口却忽然来了一副生面孔。
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发髻和衣衫看起来有些朴素, 胡子拉碴的也不打理, 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 但见他身后又跟着几个威严挺直的随从,主要是那几个随从都是官兵打扮, 这才让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侯府门卫也不敢轻易驱赶,而且此人开口就说要见世子,门卫一时间不好定夺,只好前去通传。
此时侯府内,苏瑾言正端坐在孙子柏的书房里,孙子柏离开苏城已经将近二十天,以往都是“孙子柏”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今天还是苏瑾言第一次来侯府,孙宏热情的将他领到孙子柏的书房里。
一进屋苏瑾言就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整个将他包裹住,他粗略环视了一周,书房的角落里被放置了好几个火盆,火盆里的碳火刚刚好,能提升书房的温度又不会冒出让人难闻的烟,而且窗子都特意打开通着风。
想来得知他要来提前就做了准备,苏瑾言心里想着孙子柏这小厮确实做事周道,却听孙宏滔滔不绝道。
“苏公子您可不知道啊,我家世子走之前就特意交代过,若是您来了就将您领到书房来,要在您来之前将书房烘得暖烘烘的,他说您怕冷,一点都马虎不得。”
瞧见苏瑾言看向通风的窗子,苏宏又赶忙道,“世子还说,若屋里有炭火就一定要通风透气,否则会中毒,世子还说了,倘若公子在屋子里燃了炭火,身边就必须无时无刻都有人陪着,以免公子行动不便,万一什么一什么碳的中了毒,我们不能及时发现。”
孙宏说完还不忘感叹,“我家世子对公子您可是上了大心了,小的从小跟着世子长大,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苏瑾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清冷的唇角终是无意识的抿了抿,倒是一旁的小乙面上肉眼可见的喜欢,显然,那世子对他家公子如此贴心让他很是满意。
“让世子费心了。”
苏瑾言对孙宏笑了笑,那唇角的弧度差点没闪了孙宏的狗眼,孙宏心想我的娘唉,这人不笑就已经是难得的绝世美人了,这一笑起来简直就要了命,难怪他家世子如此上心了,不过他家世子有没有见过苏公子笑呢?要是没见过他这就赚了啊,嘿嘿嘿,他得拿这个到世子面前邀个功。
孙子柏的书房很大,而且很是整洁,书架、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书本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并不见灰尘,而且整整三面墙的书架上都摆满了整齐的书籍,什么类型都有。
小乙推着他往书架面前缓缓经过,苏瑾言很快惊喜的发现,这许多书籍竟还是按照类别精心分好类的,同类书籍之中又按照不同的作者,亦或者时间先后分出了类,如此,要看什么书脑中便有了大概的位置,根本无需费时间去找。
不过苏瑾言随意翻看了两本,他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些书籍都非常新,像是完全没有被翻阅过的一样,甚至就连其中两个书架都是新的,苏瑾言不禁想起那天他看到的,世子揉成团的纸上那怪异又看不懂的画,还有那些……丑丑的字。
苏瑾言嘴角微微勾起,而后随意的问道,“真没想到,你家世子平日还很是爱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