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孙宏尴尬得脚趾扣地,连到口的话都被迫憋了回去。
这可怎么说呢这……他家世子爱看什么鬼的书哦,别说看书,他家世子以往就连书房都十天半月不踏进一步,而且以前是从不看书,近来倒是看了,但是他家世子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写写画画的,孙宏也是识字的,却愣是没看懂世子的那些鬼画符到底是什么东西。
孙宏一度以为世子是中了邪,不过世子其他都很正常,而且还会让他把那些鬼画符烧掉,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没眼看吧。
“咳咳世子……世子平日很忙,没什么时间看书的,不过世子知道公子您爱看,”孙宏很快找到切入口,“所以特意让小的搜罗了许多书放在这里,还专门打造了两个书架,生怕您来了无聊呢。”
苏瑾言很快发现,那两个新的书架不如旧的那个高,倒是刚好方便他这个残废之人扫视呢,否则他若是坐在轮椅上看最上排的书却是有些费力的。
所以,他竟是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吗?而且世子离开之前两人约定中并未说过苏瑾言会过来,只是让孙宏胡岸他们伪装孙子柏经常去找他的假象,可他还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来就专门为他弄了两个书架,还特意做矮了一些。
所以这人真是……
难道他对昔日后院的每一个美人都是如此上心的吗?如此那么多美人顾得过来?不累?
可真是……苏瑾言扶额,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小乙还在跟孙宏说着什么,苏瑾言脑中却不禁回想起两人的初次见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竹林刺杀,山洞过夜,火堆……又想到那日秋风瑟瑟,满目金黄,他抱着自己说可以成为他的轮椅的样子,心底什么东西不可抑制的被触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摁都摁不住的悸动啊。
等到苏瑾言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推坐到了书桌旁,小乙仔细的给他盖好了腿上的毯子,又如往常一般开始给他磨起了墨。
“公子,您想看什么书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拿。”
小乙一边磨一边说着,“您别说,真没想到这人还挺细心的呢,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就连小乙天天伺候公子都没想起来呢,”此时孙宏已经出去了,小乙磨着磨着却惊疑道,“咦,世子这墨还怪好的,哎?这不是……徽墨吗?”
自从公子离开京城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日,后来振作了,却也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墨了,况且这徽墨金贵又难得,大多都被世家所垄断,要不就是被送到了宫里,寻常人家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是京城最为出名也是最贵的墨啊,却是没想到,世子这个被说是不学无术的无脑纨绔这里,竟然有如此上等的墨。
苏瑾言却在想,一个平日不怎么看书写字的人,又如何会在意这墨是什么牌子有多好呢,只怕也是特意放在这里的吧。
很快孙宏就回来了,就见他手中提着个白色毛绒之物,看起来圆滚滚的很是小巧可爱,但苏瑾言主仆俩却都是没见过的。
直到孙宏将东西放到苏瑾言面前,“苏公子您试试,可暖和了。”
在孙宏的示意下,苏瑾言双手覆上去,顿时柔软的触感就让人心生欢喜,原来这是兔毛,兔毛覆盖之下的东西还是硬的,然而让苏瑾言惊奇得微微瞪大眼睛的是,这东西竟然是暖的,很暖很暖。
他的手常年冰凉,尤其是在秋冬日更是离不得这些暖手的东西,不过平日用的都是一般的手炉,如眼前这般精巧的苏瑾言还没见过,放在腿上刚刚好,而且就算带到外面也可以将双手捂在上面,上面再盖个毯子,都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却又暖又软。
苏瑾言只觉得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泛起一股暖意。
“怎么样公子?舒服吗?”孙宏满脸放光的望着。
“嗯,舒服,”苏瑾言再次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世子有心了。”
孙宏嘿嘿一笑,只觉得苏公子果然也是对他家世子有心的,否则怎么他还没说苏公子就知道这是他家世子准备的呢,这还不是心有灵犀什么是?
小乙也惊奇的伸手摸了摸,下一秒就立马被那柔软的触感给惊喜到了,而且真的非常暖,放在公子的腿上刚好合适。
“真的好舒服啊,世子都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东西,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东西对他家公子而言可真是太好了,“公子,有了这东西你再也不怕冻手了。”
苏瑾言也点了点头,孙宏急忙道,“那可不,这可不是一般的手炉哦,你就是找遍整个大尧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下就连苏瑾言都来了几分兴致。
只听孙宏道,“这是我家世子亲自想出来的好东西。”
冬日寒冷,就算穿得再厚手脚也是凉的,尤其是长时间坐着办公不动的手更凉,但权贵不像平常百姓家在家里烧个大火坑全凑一起,于是就有了手炉,这时候的手炉大多都是铜制的,也有些银的铁的。
只是这个时代的手炉虽然也算精巧,但里面大多放的都是快烧尽的炭灰,亦或者焚香所用的炭饼,或者快要燃尽的炭沫等,但大概技艺还不够发展,这炭饼之类的东西很难找到完全无烟无味的,况且炉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严实,轻易不能晃动否则里面的东西也会掉出来烫伤身体,而且这些东西快燃尽的时候本身就会释放大量的一氧化碳,那样难免导致人头昏脑涨恶心不舒服,甚至严重的还会致命。
孙子柏就想到了热水袋,但热水袋最大的问题是装热水的器皿,以及如何增长保温时间。
其实古代后期有汤婆子一类的东西,也是用的热水,于是孙子柏让孙宏找了个厉害的铜匠,让其按照手炉的样式做一个更小巧,但是完全可以闭合的手炉,里面灌入热水,盖上之后严丝合缝不会漏,再在外面套上一层毛绒的兔毛,既起到了延长保暖时间的效果,也避免直接接触壁面热水太烫而烫伤了手。
其实孙子柏还想利用兽皮来做个柔软的热水袋,比如兔皮,狼皮,或者羊皮之类的,古代的水袋不就是兽皮做的吗?不过那些还在试验阶段,这东西早在孙子柏决定出发去西南之前就已经在做了,准确的说是在秋猎以前,也就是两人达成合作以前。
孙子柏在临走之前也向孙宏提了这事儿,本来已经做好几日,孙宏本想着多做几个到时候一并给苏瑾言送过去,却不想今日苏瑾言直接来了,孙宏便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小乙双眼发光,这东西别说公子,就是他也想要一个啊,冬天藏在袖子里也不怕里面的余灰掉出来烫到人,还没有味道,甚至多备几个,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来暖床也是顶好顶好的,想到这里他望着苏瑾言的目光更亮了,他再也不担心晚上公子的床太过冰冷了。
这几年每一年的冬天小乙都揪心又心疼,公子的身体本来就比正常人凉,尤其到了冬天,明明睡之前给公子的床用暖炉全都烫得暖暖的,可每当第二他去伺候公子起床的时候,公子的床上依旧一片冰冷,甚至不到半夜就开始冷了。
如果有了这东西,就算只能耐得住几个时辰也足够了,只要他半夜起来一两次给公子换上新的热水,就能保证公子的床一晚上都是热的,而且,对他来说也减轻了好多麻烦,毕竟烧壶热水可比准备什么极高要求的炭饼要容易得多太多了。
“公子……”
怎么办,完全讨厌不起来了,小乙甚至觉得那世子对他家公子是真好,呜呜呜。
苏瑾言失笑,小乙却不知他家公子的心现在比手还要暖。
而且,一个想法已经在苏瑾言脑中迸发出来,这东西如此精巧又方便,眼见着寒冬已至,要是他们将这东西做出来去卖,指不定会如何好卖呢。
小乙和孙宏几个交谈间,苏瑾言脑中已经将整个流程都梳理了出来,包括改良之法,以及孙宏提到的兽皮软袋等等全都考虑在内,从哪里入手呢?森*晚*整*理权贵后宅,世家内宅女眷,京城,宫里……
啧,这么一想,苏瑾言只觉得供不应求呢,所以他们最大的问题不是销路而是制作,也不非得是铜匠吧,能工巧匠都相通,这工艺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简单,所以必须要快,定价完全可以高些,至少在第一批仿品出来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大赚一笔。
苏瑾言的脑中很快勾勒出一条完整的线,可就在这时候,一个门卫忽然来报,门外有一人求见世子。
孙宏想都没想就皱眉道,“没见着苏公子今日在吗,世子哪有功夫见什么闲人啊,走走走,赶紧让他走。”
门卫却是一脸为难,“可那人说他是山阳郡代任郡守。”
怎么说也是一个郡守大人,哪里能说撵就撵,况且世子撵得的人,他们门卫却是万万不敢撵的。
孙宏皱眉,正待开口,苏瑾言忽然皱眉叫住了他,“你说他是谁?”
门卫恭敬道,“他说他是山阳郡代任郡守,李显舟。”
苏瑾言眉头微挑,这不正是世子离开之前特意让他留意的那位嘛。
第六十四章 圣诞快乐
就在李显舟在侯府门口东张西望的时候, 一道让人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的身影从侯府里缓缓而来,苏瑾言坐在轮椅上,小乙巴淳跟在他身后, 而孙宏则是一脸讨好的说着什么,直到将他们送到门口。
“苏公子您慢走啊, 一定要常来啊,”说完又道, “下次公子若是要来, 可提前派人通知小的, 小的亲自去接您。”
苏瑾言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只是在李显舟看过去的时候, 他微微挑眉对上了李显舟的视线。
李显舟只觉得心里一凛, 此人的容貌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惊艳, 可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射出的审视更让他不自觉的在意,那漂亮的眸子丝毫不能掩盖他透出来的敏锐, 仿佛能穿透什么无形的屏障。
那是一双睿智的眼眸。
这时候孙宏也走了过来, 李显舟急忙迎上去。
“这不是李大人吗, 您怎么来了呢?”
孙宏一副诧异的模样,他们在山阳郡的时候自然是见过的, 李显舟立马拱手, 仿佛孙宏是什么权贵公子似的, 他一郡之守反而很是谦卑。
孙宏却一脸歉意, “大人您这是来的真不巧啊, 你也知道世子在秋猎的时候受了些惊吓, ”孙宏说着凑近李显舟故意压低了声音,“那匡义军余孽实在是太猖狂, 听我们家堂公子说啊,就连那该死的朱遂仁也是匡义军余孽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到处都是匡义军啊,世子现在是见谁都像匡义军。”
“所以世子也是没有办法呀,谁知道那些逆贼隐藏在什么地方,又披着什么身份,万一这路边一个乞丐忽然蹦起来要杀世子呢?万一街边那卖豆腐的商贩也是匡义军余孽呢?”
“李大人啊,匡义军一日不除,世子的安危可如何是好啊。”
孙宏说着都快哭了,肉眼可见的愁云满面。
“一想到我家世子差点被那些逆贼害死,我真是吓得哟,整日整日的睡不着呢,太可怕了。”
“是是是,那些人当真该死。”李显舟附和道。
孙宏却话锋一转,“李大人如今代任山阳郡郡守,想必对那边的情况很是清楚,那些大胆逆贼偷偷摸摸这么多年,把我家世子的粮食都偷空了,世子气得不轻,可更气得是他们用世子的粮食去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到头来却还要来害死我们世子,真是太歹毒了,李大人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逆贼抓光啊。”
“哼哼,要是让我撞到,我一定跟这群贪婪该死的逆贼拼命。”
孙宏终究只是孙子柏身边伺候的小厮,说起话来也是跳脱,李显舟却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是本官的失职,本官有愧,是本官辜负了世子所托。”
却在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背后插了进来。
“李大人又何何必自责呢,据我所知,这本来也不是李大人的责任啊,”苏瑾言眼神淡淡的被小乙推着走到了李显舟面前,“在下倒是听说,李大人凭借一己之力在那朱遂仁只手遮天的山阳郡为所管辖之县的百姓谋求了一条生路,这倒是让在下佩服呢。”
“李大人不仅有胆更有谋,这才是百姓们想要的父母官呢。”
李显舟一副惶恐的模样,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真是谬赞了,本官只是尽了点微薄之力而已,况且也是本官无能没能帮上百姓太多,实在愧不敢当啊。”
李显舟说完才惊诧的看着苏瑾言,“这位公子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苏三公子?”
李显舟说着瞪大了眼,像是惊艳到了极点,殊不知此时他的心里却在想着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曾经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又是京城四大家苏家之子,这样的人往往骨子里的骄傲都足以蔑视天下,他当真如外边所传言的那样是跟世子纠缠不清的关系吗?
如今世子如此信赖于他,当真只是因为男男私情吗?
苏瑾言点头,“一个残废罢了。”
苏瑾言随即便直言道,“今日李大人怕是见不到世子了,世子近来心神不宁,只怕匡义军余孽之事一日不解决,世子的心病便不能除,还望李大人海涵。”
李显舟心里微动,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吗,只听苏瑾言继续道。
“李大人若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告知在下,在下必定及时转告世子。”
李显舟连忙摆手,“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向世子回报一下山阳郡如今的进程,想来公子也知道了,是世子让下官暂任山阳新郡守的,这是世子对我的信任,我自然不能辜负世子对我的希望。”
苏瑾言闻言,神色依旧淡淡的,“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
“苏公子慢走。”
但,苏瑾言在上马车之前忽然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如盯着猎物的鹰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盯着李显舟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李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道李大人能否为我解答。”
“公子请说。”
“听世子说,当日那朱遂仁临死之前正意图谋害世子,不过所幸被孙宏阻止了,但他却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暗针射杀,这件事李大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李显舟还没开口,一旁的孙宏就一脸后怕的开口道,“是真的是真的,公子您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我看那老东西竟然想杀世子简直是气煞我也,我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抱住了那老东西的大腿,我当时就想啊,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那狗东西伤到世子分毫。”
“可是怪了,我抱着他的时候老东西还死命挣扎企图把我一脚踹开呢,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动了,若非世子提醒我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孙宏说着依旧后怕不已,“太惊险了,那针究竟有多毒啊,简直见血封喉,倘若那针是对着世子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苏瑾言和李显舟的神色同时凝重起来。
苏瑾言全程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显舟,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东西,可惜,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样的人,他要不是本身如此,就会是个极厉害的隐藏高手,苏瑾言在思索着,倘若此人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孙子柏会特别留意他呢?
能在被朱遂仁完全渗透且掌控着的山阳郡里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县令,他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甚至以非常手段暗示百姓们私自藏粮,他还不顾脸面每年都去郡守府又哭又闹,只为了让他管辖之县能少交些税银。
他似乎真是一个好官,父母官,不畏强权甚至不择手段,不顾脸面,可是,站在朱遂仁的角度来说,他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刺头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