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个时辰功夫,夏日里的太阳毒辣得很,宁泠回屋了。
裴铉脱了外衣赤条条地躺在榻上,精瘦的后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
尤其有一道几乎横贯整个背部,血肉模糊,伤口狰狞吓人。
他俊美的脸带着病态的白,紧咬嘴唇神情忍耐,大夫在身后用银针穿线给他缝伤口。
他听见了宁泠的脚步,轻声喊道:“宁泠,别进来。”
宁泠隔着一道遮挡视线的珠帘,停止了踏进的脚步。
“血腥味太冲了。”裴铉手指并拢压抑剧痛,语气尽量放柔,“我担心你看了伤口受不了。”
林韦德暗自摇头,说不定宁泠进来看看就能心软了。
宁泠放下撩起准备进入的珠帘,果断转身离开:“好。”
那边传来大夫小心叮嘱的声音:“夏日伤口及其容易发炎,要注意晚上是否发热。”
林韦德都谨记于心。
宁泠孕期嗜睡,下午便想回榻上午睡了。
裴铉侧过轮廓分明的看她:“困了?”
“嗯。”宁泠神情懒懒。
“我搬去偏房睡。”裴铉主动说道。
宁泠眉头轻挑,神情诧异,之前他死乞白赖不分榻,如今又主动分开。
“我发高热,传染给你就不好了。”裴铉笑笑,“伤好了还是要回来。”
宁泠的脸色暗淡了些,似乎有些失落。
“宁泠你希望我尊重你,我认真听进去了。”裴铉的笑泛了苦意,“你能不那么抗拒吗?至少给我个机会。”
宁泠真的不太懂男人,或许对于裴铉来说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她还真是母凭子贵了。
“你真的尊重我就应该放我离开。”宁泠将直抒胸臆,“而不是你自以为是的为妾为妻,我都不稀罕,也谨记藏书阁你让我安分守己。”
裴铉被她怼得讪讪,他什么都可以去争取,唯独放她离开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真正尊重放我走,就不必再假惺惺地为我好了。”宁泠情绪平静地说出这件事,似是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不喜欢他拖着病体,赌她心软,同样的错误绝不犯第二次。
后来的几日,裴铉都在偏房养伤。
宁泠心里暗暗焦急,红花油似乎没用,裴铉在这她不敢故技重施。
算下来日子快满三个月了,她现在的希望都在原定山了。
偏偏裴铉的伤势反复,高热不止,她也不好去催促,只能静静等待。
宁泠心情不佳,天天长吁短叹。
偏房内,裴铉趴在床上看着密报:“水匪之事果然不是意外,上次青州的漏网之鱼在兴风作浪。”
“青州牵连的人员均被抄家,男子充军,妻女为奴。”林韦德回想,“难怪他拼了命报仇,应该是他收买了水匪。”
“州城一带原应没有水匪。”裴铉沉思。
“不过此次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林韦德想想问道,“这手笔不似一人为之。”
裴铉冷笑:“富商那有本事鼓动人去刺杀皇室宗亲,自然少不了我那个好叔父的授意。”
宣帝与忠国公斗得如火如荼,他是宣帝的左膀右肩,他先下手为强。
林韦德心里憋了很久,如今在浮白州才敢说:“两虎相争,渔翁得利。”
自古以来做皇上的就没有不狠心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略见不鲜。
“他不会,也不能。”裴铉把玩着宁泠给他绣得香囊,“他靠着宗亲过继上位,众人都眼馋,除了叔父算是威慑,再对我动手,岂不是告诉皇室宗亲他要屠杀殆尽。”
他裴铉醉心于情爱,自问对于权利谋略算不上拔尖。
他自愿去做宣帝锋利的刀,他保他富贵平安一生。
宣帝还要大肆加赏厚爱,让全天人知道跟着他才能升官发财。
香囊内他偷偷藏着宁泠发梳上偷来的发丝,他轻闻了下香囊。
“去准备上原定山。”他命令道。
原定山是宁泠父母也是他岳父岳母的葬身之地。
“侯爷,还是再多静养几日吧。”林韦德不放心。
他伤势严重,又因夏日里恢复得不算好,上山免不了出汗,心忧又发热。
“我再躺着,某人就要茶饭不思了。”裴铉透过窗柩,看着在外踱步的宁泠。
裴铉对屋外的宁泠找找手,示意她进来。
宁泠愣了下,还是抬脚进了偏房。
裴铉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肚子,问道:“最近它没有闹腾你了吧?”
“侯爷不是派人监视汇报了吗?”宁泠并不与他客套,直接反问。
裴铉握住她的手腕,拨弄着一对手镯:“不是监视,是关心,是在乎,是想知道宁泠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宁泠迷惑地看了一眼他,她真的不懂。
一个男人怎么从之前冷漠无情,肆意玩弄她,到现在情根深种,非她不可的模样?
是爱?她自嘲笑笑,大概是一种新的手段驯化罢了。
“我们明日去祭祀爹娘。”裴铉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宁泠却被他惊得眼眸睁大:“你胡说什么?”
“宁泠会嫁给我为妻,如今我们还有了骨肉,他们不是我岳父岳母吗?”他恬不知耻解释。
宁泠深吸一口气,思考着最后的计划,没有与他置气。
“我们上午坐马车出发,刚好下午黄昏时刻去祭拜。”她神情变扭,“晚上凉快些,你不容易出汗。”
从浮白州到青山县还有一段时间,这样一天行程刚好。
祭祀大多是清早就忙碌的事情,裴铉挑眉看着她,还以为要在青山县住一天。
转念猜想她估计还是心疼自己受伤了,为他考虑。
第二日下午天气阴沉,暴晒的太阳没有出现。
乌云压境,风雨欲来,狂风吹得树枝草木飒飒作响。
为了以防万一,裴铉还是配齐了护卫,虽然众人都认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再遇刺。
到了要步行上山的地方,宁泠对提着贡品的裴铉说道:“护卫们都在山下候着吧,人多了我怕扰了他们清
净。”
张川最先面露不赞同,可裴铉点头:“那就张川,林韦德跟上,其余人山下候命。”
四人一起上了山,林韦德想接过裴铉手里的香蜡纸钱等物,却被他拒绝了。
裴铉担心宁泠的肚子:“累了就歇歇,不要硬撑。”
宁泠点点头。
原定山从山脚处开始爬上,约莫一个多时辰能到坟墓。
整座山高度不算高,可足够宽广,占地极大。
尤其植物茂盛繁多,宁泠小时候经常各小伙伴来这儿玩。
或是采些野菜菌菇,或是一起玩闹嬉戏。
虽然时间已过去许久了,但时间对自然风景的大山格外厚待,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与宁泠记忆中的原定山差别不大。
她低头走在松软的泥土上,她总闹着要回原定山因为这里是她最后的逃跑机会。
小时候顽皮经常和小伙伴去原定山,恨不得将这座山每一寸土地都摸清。
还偷偷发现了秘密基地,一个结构独特隐秘的洞穴。
她记得那处洞穴前后两处贯通,入口处有碎石和浓密茂盛的树木遮挡。
而且入口仅能容许一人通纳,小时候发现此处时惊呼连连,印象深刻。
她上山可以找借口离开众人视线,接着循着记忆找到洞穴躲进去。
裴铉找不到人,多半会派人搜山,可原定山辽阔又植被丰富,很难一寸寸仔细搜寻。
他更有可能怀疑她是不是从某条小路,另辟蹊径离开。
最大的问题是目前如何甩开身后三人。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忽然有密密麻麻的箭射来。
带着破空声和肃森的杀意,直朝四人铺天盖地。
裴铉三人连忙抽出随身武器,抵抗四周攻击。
“一定和水上那群人是一伙。”林韦德咬牙骂道。
宁泠顿时被惊天的箭镞吓住,裴铉将她努力护在怀里。
“找掩体。”裴铉挥舞之间,背后的伤口裂开,鲜血不断渗出,“去岩石背后。”
四人艰难地移动着,他将宁泠护着严严实实。
对面的人数应该有限,携带的箭数量也有限,除开最开始的猛烈攻击,后面逐渐减少。
四人成功移到了岩石后。
“看来是早埋伏好了。”张川皱眉,“若是我们护卫还在,倒是不怕他们,可以拼上一波。”
现在势单力薄,如同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现在说这些没用,山下的护卫估计还不知道情况。”林韦德思考道,“估计下山的路,早有人把守,现在是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