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回到府里,已到暮色四合之时,裴秉安提着一包蜜饯,阔步去了紫薇院。
到了紫薇院,却不见苏云瑶的身影,院里只有青桔一个,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看蚂蚁打架。
“你家小姐呢?”裴秉安道。
青桔咧嘴一笑,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姑爷,你总算回来了,宋姨娘犯了错,小姐去罚她啦!”
第38章
月华院。
晚风倏然拂过院中水面平静的池塘,惊起层层荡开的波纹。
坐在塘畔的八角亭中,淡淡扫了一眼宋婉柔,估摸着此时裴秉安该回府了,苏云瑶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唇畔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妹妹,今日我来寻你,是因为你犯了错。我为妻,你为妾,我是大,你是小,裴府最重规矩,妻妾有序,尊卑分明,妹妹进府以来,仗着夫君宠爱,对裴府的规矩视而不见,今日我不得不出言规劝,教导妹妹一番了。”
宋婉柔不安地揪着绣帕,脸色微微变了。
半刻钟前,苏氏来了月华院,命她沏了茶,之后便坐在亭子里慢慢悠悠品了起来,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让她已觉来者不善。
此时,听到她提起错处,不禁让她的心一下紧绷起来。
是她发现了她装病欺瞒,还是发现了她燃香魅惑裴秉安,亦或是不敬正妻,又或是苛待下人……
还在她惴惴不安心情忐忑时,苏云瑶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说:“这两日我染了风寒,妹妹没到我面前端茶伺候我,我想问一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妾室的身份,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姐姐?”
听到她的话,宋婉柔怔了片刻,不屑地勾唇无声浅笑起来。
她早知道,苏氏与她是敌非友,不过维持着表面一团和气,实际彼此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苏氏若说别的,她恐怕还得费尽心思应对,可她绞尽脑汁地对她这个妾室发难,竟因为这件事,这让她简直差点失笑。
“姐姐忘了吗?当初我嫁给夫君时,夫君就曾说过,我身体柔弱,不必每天去向姐姐请安,况且……”
话音未落,只听白莲提醒道:“姨娘,将军来了。”
苏云瑶循声看了过去。
日落半边,暮色将至。
裴秉安穿着一身墨色长袍大步走来,视线扫过亭中她们一坐一站的两人,沉冷不已的刚毅脸庞,似覆了一层寒霜。
他还没走到近前,宋婉柔便掏出袖中的绣帕,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姐姐,是我不对,我该去给姐姐服侍汤药,端茶倒水,洗脚捶背的。只是我昨天也病了,实在没法子去伺候姐姐,还请姐姐不要生气……”
说着,她便作势要下跪请罪。
只是还没等她弯下腰来,裴秉安便大步迈进亭中,上前虚虚扶了她一把,不许她跪下。
他耳力敏锐,早在走近时,已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苏氏不体谅婉柔身体病弱,如此不近人情,让他不得不开口告诫。
“婉柔昨晚身体不适,你身边有丫鬟服侍,何用她伺候?”
苏云瑶慢悠悠道:“妾室伺候正妻,不是应该的吗?”
裴秉安拧眉看向她,道:“事出有因,我已告知过你。你风寒还未痊愈,回紫薇院去养病。”
苏云瑶没作声,默默吃完嘴里的蜜饯,吃完了,力气也足了。
她擦了擦唇,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忽地搁下了手里的茶盏。
碰的一声脆响,盏底用力磕到了石桌上,似在表达自己不服气的态度。
裴秉安拧眉,眸底泛起冷意。
还未等他再次开口,苏云瑶便提起裙摆,一脚踩到石凳上,卯足了劲儿大声道:“夫君别忘了,我是正妻,她是妾室,我想让她伺候我,她就得伺候我!”
当着丫鬟的面,她举止如此不成体统,裴秉安脸色冷了几分,沉声道:“身为正妻,你更要宽容大度,婉柔身体柔弱,你不可如此斤斤计较。”
苏云瑶看着他,手指紧攥成拳蓄满了力气。
她低头默默深吸一口气,突地上前几步,一头往他怀里撞去。
“夫君自从纳了她,处处向着她,那要不我以后天天到月华院伺候她,我也不做什么正妻了,我做你们俩的丫鬟,给你们铺床叠被,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裴秉安脸色铁青。
苏氏使了牛劲往他胸膛上撞,脑袋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发髻都要乱了,还如乡野泼妇般胡说八道,毫不顾忌自己当家大奶奶的形象,实在无理取闹。
“放肆。”
他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扭来扭去的后脑勺,把她桎梏在胸前,轻而易举制服了她。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怎可胡言乱语?”他拧眉,声音似淬了寒冰,抬手将她耳边的乱发掖到耳后,沉声道,“不可胡搅蛮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给婉柔道歉。”
苏云瑶脑袋滚的有点头晕,眼冒金星地瞪了他一眼。
“没门 ,你想得美,她算什么东西,要我给她道歉?!”
她抬手拨开他的大手,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目睹这一过程,宋婉柔简直不敢置信。
而裴秉安立在原地,许久未发一言,脸色黑如锅底。
苏氏从未如此任性过,这样的情形,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沉默半晌,他垂眸看向宋婉柔,道:“抱歉,婉柔,是我教导苏氏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宋婉柔尚在震惊之中,此时才回过神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故作大度地说:“我没事的,想是姐姐病了,心情不好才这样的,夫君还是让人看着姐姐些,别让她犯了大病。”
待月华院恢复安静后,回到屋里,宋婉柔喝了几口茶压压惊,思量着方才的事,一直将信将疑。
“苏氏是疯了吗?她这样,不怕被将军休了?”
若不是当时就在现场,白莲也有些难以相信。
那大奶奶可是无论何时都温婉端庄,行事有方,一颦一笑都让人难挑出错来的。
“该不会,大奶奶得的不是风寒,而是失心疯吧?”她猜测道。
宋婉柔不置可否。
那苏氏喝茶时还一副正常的模样,可裴秉安一过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像失心疯,却像鬼上身。
可好端端的,怎会是鬼上身?
这其中定然有诈。
昨日苏氏病了,崔如月应该去她院里瞧过病,她明日得去瑞香院那里套套话,看看苏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回到紫薇院,苏云瑶便先去沐浴了一番。
刚才卖力滚了一遭,她身上出了一层汗,沐浴之后,换了身家常衣裳,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姿态闲适地靠在美人榻上喝石榴汁。
“大奶奶,方才二门打发人送来了一封信。”青杏笑眯眯端了一碗红豆粥进来,衣襟里揣了一封信。
苏云瑶接过信看了看。
信是徐长霖打发人送来的。
这些日子,他已为千山找到了一家专授武艺与程文的书院,要她七日后去趟保和堂。
一目十行地读完,苏云瑶将日子默默记在心里。
铺子里的事,与买宅子的事,刘信能帮她打理,但给堂弟找书院读书的事,必须得她亲自出面才行。
不管她与裴秉安和离的事进展得如何,堂弟参加武举的事耽误不得,届时不管风寒是否痊愈,她都得出府一趟,去见徐长霖。
看她光喝果汁,看都没看那红豆粥一眼,青杏将红豆粥往前推了推,道:“大奶奶,你得吃些饭垫垫肚子,不然等会喝药会难受的。”
苏云瑶拧眉看了眼红豆粥。
不是她不想吃饭,是风寒没好,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只想喝点冰冰凉凉的甜果汁。
“先放这里,我等会儿吃,你自去吃你的饭去,不用担心我。”
青杏笑着应了一声。
想到方才大奶奶终于在月华院出了一回气,她心里便觉得痛快。
虽说将军那时的脸色不好看,可那又怎样,反正大奶奶的处境也不会更差了,还不如索性撕破脸,大家使劲闹一回,以后日子说不定还能好过些。
青杏高高兴兴地出了次间,赫然发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默然矗立在门槛处。
裴秉安拧眉看过来,冷声道:“出去。”
青杏脸上的笑意凝住,心立时紧紧揪了起来。
看将军脸色沉冷的模样,一定是来责罚大奶奶的。
将军罚人,可是不留情面的,说不定还会用动用家法,拿鞭子抽人。
她想为大奶奶做些什么,可自己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便只好抹着眼泪出去,坐在院外的台阶上,抱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时辰不早,苏云瑶本已打算睡下了。
听到裴秉安那厮的声音,她立刻清醒了几分。
今天她故意无理骂了宋婉柔,还没给她道歉,他来这里,定然是为了给她出气。
她无所畏惧,事情正按照她预料的发展,他越生怒,以后便会越迫不及待得与她和离。
他不是烦她爱看话本么?不是不喜欢她吃那些甜腻的零嘴吗?
她转身从书架上抽了几本话本子扔在桌上,之后便翘腿靠在美人榻上,从纸包里拈出几块糖渍蜜饯,放在嘴里大嚼特嚼。
也不知青杏从哪里买的蜜饯,酸酸甜甜的,颇合她的口味。
裴秉安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姿态慵懒地坐在美人榻上,一头乌发凌乱地披在肩头,桌子上乱糟糟的,满处都是无用的话本。
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苏云瑶漫不经心地看了他几眼,从纸包里拈出几块蜜饯塞进嘴里,脸颊撑得鼓鼓的,边吃还边说话:“夫君来做什么?”
裴秉安冷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