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会和她一辈子都是当奴才的命,随意打骂的庶出,要是男孩平庸些倒能安稳过完这一生,可身在谢家只怕平庸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若是才智出众,只怕尚未成年就淹死在了某处池塘中。
若是女儿,她虽能侥幸活到及笄,可是及笄之后呢?她的婚姻大事岂能由她这个姨娘做主,哪怕亲眼看着她步入火坑都无法相助。
她身为母亲根本没有任何本事能护住他们,唯眼睁睁看着他们步入火坑,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种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
孕妇怀孕未满三月的时候都会隐瞒,等过了三个月才会告知亲朋好友,方才不会过早折了孩子的福气。
在她有孕后的宋嬷嬷盯着她就跟防贼一样,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做什么新的妖。
见她从坐着的美人榻上起身,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举一动,“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放下刺绣的玉荷笑笑,“我整日在屋里头嫌待得闷,想要出去走走。你看外头的阳光那么好,要是全浪费在屋子里,难免可惜了。”
玉荷话音稍顿,轻藐地划过宋嬷嬷如临大敌的戒备,“难不成我现在连走出院子都不行了吗,要真如此,那只怕和押解犯人都相差无几了。”
“姨娘想出去,自然是行的。”大人并没有说过不允许她出去,宋嬷嬷自是不敢将人拦住。
何况孕妇一直待在房间里难免会心情郁闷,从而影响到胎儿。
只是出来后,宋嬷嬷不忘将人搀扶住,“最近雪刚化,路上容易打滑,姨娘得要小心些莫要摔倒了。”
“这不是有嬷嬷在吗,我相信嬷嬷肯定不会让我摔倒的。”不动声色抽回手的玉荷挂着恬静的笑,任谁见了都觉得无害又纯然。
宋嬷嬷对她的话仅是扯下了嘴角,余眼则在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摘了什么花都要仔细检查过几遍。要不是相爷说,她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玉姨娘会医,以至于如今望玉轩里洒扫的丫鬟都是会辨认草药的医女,就是以防上次的朱砂重现。
“梅花开得挺好看的,多摘点拿回房间里。”
“姨娘喜欢就好。”
手中捏着一枝梅花的玉荷不在意她的敷衍,而是指着种着牡丹的某处轻轻一点,“嬷嬷去帮我拿把小锄来,我想要在这里种上少许百合,等过段时间开花了定然很漂亮。”
宋嬷嬷眉心一跳,“姨娘,这些活计让下人们来做就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种牡丹,老奴这就去让管家处理。”
得知有人要拔自己牡丹的谢月皎气得火冒三丈的过来算账,“你凭什么拔本小姐种的牡丹。”
弯下药,随手薅了一把牡丹叶子的玉荷不理会她的恼羞成怒,“自然是妾身不喜欢牡丹,牡丹艳丽得过于俗气,哪里比得上百合清雅高洁。”
谢月皎险些被她气得直倒仰,一字一句皆是怒火滔天,“本小姐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动我的牡丹,否则看我不把你们通通发卖出去。”
管家很是为难,只是这抹为难却是对谢月皎说的,“二小姐要是喜欢牡丹,我将它们移到另一处可好。”
瞳孔放大的谢月皎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全站着另一边的管家,拔高音量:“你就不怕我向大哥告状吗。”
玉荷捂着头,极为不适,“劳烦管家尽快将这堆牡丹处理了,要不然我看着就嫌头疼。”
从蛛丝马迹中猜到玉姨娘怀有身孕的管家笑得很是谄媚,“在下一定尽快处理妥当,姨娘放心好了。”
谢月皎不干了的大喊大叫起来,“你怎么能随意处理我的牡丹,你有什么资格动本小姐种的牡丹!”
辽国使臣未走,年关临近加上乱臣贼子又在虎视眈眈,导致最近的谢钧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连她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得从伺候她的身边人口中得知。
禀告结束后的宋嬷嬷见相爷沉默,斟酌后又道:“爷您放心好了,姨娘现用的和入口之物都检查过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安胎药也是老奴盯着姨娘喝的,绝无倒掉的可能。”
谢钧淡淡扬手,示意她出去。
等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后,谢钧往后靠着椅背,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惫态,耳边回荡的却是国师今日拦住他后说的那句话。
“人的姻缘乃为天注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什么命,他谢钧最不信的就是命。
他进到屋内,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因她睡觉时不喜留灯,昏暗的屋内仅有几缕清冷的月光洒落,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桂花香。
她睡得很香,脸上没有了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和惶惶不安,就像是在普通不过的入睡。
谢钧守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发出极轻极浅的一声笑。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在,她才能睡得那么好,可是自己偏不能如她所愿。他说了,枝头上的瓜就算是苦的臭的酸的,也得要拧下来嚼碎了咽下去。
是甜是苦不应该由他人定义,何该由他书写。
从男人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然惊醒了的玉荷不会睁开眼,只期盼着他能快些离开。
可是老天爷好像总让她和所想截然相反,因为她听到了男人双手放在腰封上,衣服松散曳地的声音。
哪怕玉荷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仍令她头皮发麻得身体发僵,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地攥紧锦衾一角。
躺下后的谢钧从身后搂住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纤细瘦弱的女人,掌心覆上她的腹部,一向清冷得略带寒气的嗓音难得染上冬日暖阳熏被后的暖意,“孩子可有闹你?”
玉荷清楚她的装睡肯定瞒不过这个心如筛子的男人,轻轻开口,“它很听话。”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见过不少怀孕初期就被折磨得憔悴不已的妇人,唯独她肚里的孩子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想要哀求着自己留下它,说它会是很乖的一个孩子。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不应该是他,哪怕是一个平头百姓也不应该是他。
“我倒是更喜欢女儿一些,和你长得一样的女儿。”两人很少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如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也让谢钧的心脏如浸暖流,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泛起绵绵暖意。
“屋里怎么换了香,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梅香。”
“梅香虽好,可闻久了未免觉得清冷,不如桂花来得香甜馥郁。”靠在男人胸膛的玉荷咬着唇,微微抬眸,“爷是不喜欢桂花?”
“没有。”谢钧察觉到她的困意,“睡吧,太医说女子三个月前不宜同房,我不会碰你。”
也就是说她只有三个月是安全的,玉荷简直都要气笑了。他既如此不愿委屈了他,为何不多纳几个良家女子进来。
谢钧要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指定要发笑,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很晚了,睡吧。”
“晚安。”
“晚安。”
倒了晚安后的玉荷起初并没有多少睡意,又因孕初期忍不住犯困中睡了过去。
在她的呼吸变得逐渐沉稳绵长后,原本睡下的男人却睁开了眼,借着朦胧的月色一寸寸临摹着女人清冷又不失秀美的五官轮廓。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一直牢牢攥紧手中,绝不允许她离开半步。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国师口中那种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个孩子,他也自负她离不开他。
同床共枕的两人却是同床异梦。
随着天边云层渐亮,自是黄鹂登枝高唱,翠柳袅袅迎光曦。
睡眠本就轻浅的玉荷察觉到身旁人要起身,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就要起来为他整衣冠,却被男人重新塞到了暖和的被窝里。
“你现怀了身子,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谢钧对上女人尚未清醒过来仍带着一层朦朦睡意的琉璃眸,目光下滑是她不复睡前整齐的松散领口,领口微敞中露出的是一抹细腻的白,喉咙忽地泛起一抹痒意,“晚上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用膳的。”
“好。”
谢钧出来时,吩咐道:“将房间里的香换了,换上和桂花差不多的香。”
“相爷,可是那香有何不妥?”宋嬷嬷意识到自个多嘴了,“老奴这就去把姨娘屋里的香换了。”
桂花虽是寻常花,可当一个精通医理的人突然换上它,事情就会变得不再寻常。
直到男人离开,再也睡不住的玉荷难掩恶心的冷着脸吩咐下去,“备水,我要沐浴。”
又扫过被他躺过的床褥被枕,连一刻都忍受不了,“将床单被褥拿下去洗了。”
“诺。”
李太医今日循照过来为她把脉,一旁的宋嬷嬷和柳儿担心得不行,生怕出了点儿意外该如何是好。
直到李太医收回手,紧张得掌心都出汗的宋嬷嬷才敢出声,“李大人,姨娘的胎相可还稳?”
“姨娘的脉象自是稳的,等下老夫换一张新的药方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宋嬷嬷双手合十对着各路神仙菩萨连连相拜保佑。
只是在宋嬷嬷将人送出门后,李太医才说出实情,“姨娘的脉象并非很稳,想来是不小心接触到了什么东西,你回去后再多排除一些姨娘最近是否买了什么,用了什么。”
宋嬷嬷顿时骇然失色,气得浑身发抖,她就知道这小娘子断然不会绝了作妖的心!
她蓦然想起了今日爷让她换掉的桂花香,遂嚼心咬舌的问起,“大人,孕妇在怀孕期间可否接触桂花?”
挼着胡须的李太医眉头紧锁,随后轻轻摇头,“适当的桂花可以,但孕妇不能长期食用桂花类食物,更不能久闻桂花。只因桂花具有一定的活血化瘀,如果孕妇在怀孕期间长时间接触桂花,可能会引起流产或者早产。”
天煞的!!!
相府究竟是有哪一点儿对不住她,她竟连肚里的孩子都容不下!
待李太医一走,从而得知她怀孕后的谢夫人喜得不行,看来是她上次去皇觉寺求的菩萨灵验了,过几日必须得要去还愿才行。
正告玉荷一状的谢月皎见母亲非但没有为自己出头,还为那贱人有喜一事而满脸高兴后,不禁拔高了音量,“娘,要是在未来大嫂还没进门前就闹出妾室怀孕的事,肯定会对大哥名声有碍,难道你想要让大哥担上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吗。届时还会有哪家闺秀愿意嫁给大哥。”
谢夫人面露犹豫,“毕竟是长钧的第一个孩子。”以后的大儿媳还是个没影的事,可不久后的大孙子却是实打实 。
“以后大哥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再说了一个姨娘生的孩子,又如何比得上未来大嫂生的孩子。”反正她是绝对不允许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是从别的女人肚里出来的。
“那你敢打掉玉姨娘肚里的孩子吗?”
“娘!”一句话直接让谢月皎赤红急白了脸,自然是因为她不敢。
如今谁不知道大哥对那位玉姨娘看得格外紧,要是对方当真出了点儿意外,哪怕自己是他亲妹妹也落不了一个好,嘴里又恼又怒的嘟哝了一句,“不就是个孩子吗,我也能给大哥生。”
谢夫人正忙着同王妈说要不要多请几个医女回来,以至于没有听到她嘴里嘟哝的话,更不知道自己的养女居然会对自己的兄长抱有这种想法。
送走李太医后,脸色难看得跟锅底灰一样的宋嬷嬷折返回望玉轩,见她浑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胸腔中怒火烧得发疼,真不知道是该骂她胆子大还是教训没有吃够。
玉荷放下手中银花长羹勺,似没有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笑着邀请,“嬷嬷回来了,小厨房新做的茯苓霜倒是不错,嬷嬷正好尝一下。”
“姨娘的东西,老奴只怕无福消受。”心中冷笑连连的宋嬷嬷只恨不得马上揭穿她虚伪的嘴脸。
“怎会,依我看嬷嬷的富贵日子只怕还在后头。”
扯着唇的宋嬷嬷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不客气,“姨娘还是莫要耍什么小花招才好,老奴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玉荷站起身,随意地拨弄手上带着的,据谢夫人说是请了了无大师亲自开过光且能安神的檀木香珠,唇角轻勾,“谁说我要耍花招了,嬷嬷未免太小看了我一点。”
宋嬷嬷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中正警铃大作的朝外喊道时,玉荷对她扬起一抹再温柔不过的笑意,随后腕间珠链一扯。
檀珠四分五裂滚落在地,蹦溅起悦耳清脆的声响。
宋嬷嬷对上她毛骨悚然的笑,忽觉手脚生寒的下一秒,笑意消失的玉荷已是一脚踩上滚落的珠子,随后整个人重重往地上摔去,眼里全是控诉的凄厉大喊。
“嬷嬷,我知你厌我,但你怎能推我啊,我肚里怀的可是爷的孩子啊!”
第41章 我厌你如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