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后,伺候的刘元宝垂眉搭眼的问,“陛下,您觉得会是谁刺杀的相爷?”毕竟相爷的功夫不弱,早些年也是上过战场的。
“应是朕的那些好皇叔好皇兄。”双手负后的燕荀想到那几个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贼心不死,总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的皇兄和皇叔们,胸腔中溢生出难以言喻的厌恶和躁意。
他们的爪牙伸得比他想的还要深,这一次遇刺的是老师,那么下次难保不会是他。
不行,还是得要尽快连根拔起才能安心。
还不知自己逃跑一事闹得整个猎场天翻地覆的玉荷正借着从林翳枝缝里透落的清冷月光,雪地白光,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前走。
渴了就喝雪水,饿了抓起没毒的野草草药往嘴里塞,无论多难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唯一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就只要出去了。
等出去后她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个恐怖的男人,她也会永远忘记这段耻辱的回忆,她将会成为一个新生的,自由的人。
很快,随着夜幕降临,原本追在她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万籁俱寂中只剩下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和那不堪枝头厚雪重压簌簌往下掉。
她留下的脚印很快会被落雪盖住,最大程度保护了她不会被发现。
山里的温度不适合夜间继续赶路,否则人一旦失温就会很难救回来。
幸运的是玉荷在天黑前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还有前人留下的稻草柴火,暂时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去外面又捡了易点燃的枯叶茅草,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
火光亮起的刹那间,冻僵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也让她切真的感受到她还活着,并远离了那个男人。
人一旦暖和起来,许久没有进食的肚子又开始抗议的叫嚣了。
手指冻得通红肿胀的玉荷指尖哆嗦的把前面藏在衣服里的馕拿出来放在火上烤得脆一点后,才一点点的掰碎着往嘴里塞。
馕并不好吃,吃进嘴里又干又卡嗓子,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难吃,她却认为是难得的美味。
因为她吃的不是馕,而是自由。
或许是太累了,又许是火堆旁过于温暖,吃饱后的玉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后,渐渐地陷入了睡眠中。
她刚睡着,山洞外就有人走了进来,目光贪婪又克制地落在她的脸上,以至于她睡得很不踏实,像被一头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野兽将她全身上下舔舐了一遍。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令她不适的侵略感已经强烈到了哪怕她在睡梦中都无法忽视的程度。
“醒了,本相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呢。”男人清冷疏离的嗓音如恶鬼的附耳低吟,惊起悚然。
像被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给盯上,从而毛骨悚然的玉荷睁开眼后,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顿时尖叫出声的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脸色煞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玉娘,我说过的,你永远都逃不出本相的手掌心。”男人弯下腰,冰冷的指尖抚摸上女人惨白尤恐的小脸,“同本相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怎么总是想着要逃啊,真是不乖。”
“你说,对于这种不乖的雀儿,本相应该怎么处置。”
在男人微凉的指尖从她脸上逐渐往下划,轻易地解开她外衫,露出素白中衣时,浑身发颤的玉荷尖叫着推开男人,“滚开,你给我滚开!”
“你是本相花了一万两买来的女人,你想跑去哪里。”
“滚开啊,谢长钧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开!”泪水沾湿脸颊从而从梦中绝望尖叫中惊醒的玉荷才发现先前不过是一场梦,她仍在山洞里,这里也没有谢钧。
低下头,她的衣服仍好好的穿在身上,睡前烧的火堆也没有熄灭,说明她刚睡下没多久。
哪怕外面天还没亮,她也不敢再休息了。
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就能离开这里了,她也将会重获自由了。
进山的第二天,天上落起了重得能将人彻底压垮的鹅毛大雪,致使山里本就偏低的温度更是冷得连头发丝都挂上了冰霜,越往深处走,能吃的东西越少。
好在她已经从上坡的路变成了走下坡,自由二字足矣支撑一路上的所有苦难。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走了五天五夜的玉荷以为自己终于能走出困住她许久的牢笼,奔向自由之时。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嗡嗡铮鸣中插进了距她身后不足一米的树干上。
“玉娘,你这是要离开本相跑去哪里。”宛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惊飞满地灰雀。
第40章 我才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锋利的箭身擦脸而过中削掉了她垂落的半绺发丝, 伤口泛起细密刺疼的玉荷呆滞地抬起头,迎着那并不算热烈的阳光望去。
是梦吧?
若非是梦,怎么会在自己好不容易走出十万大山后, 迎接她的不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阳光暖风, 而是她拼尽全力都逃不开的噩梦。
山岚间的风刮在脸上是冰冷的,刺骨而刚烈,原不如京城里的风来得甜腻轻柔犹如少女的柔荑。
在男人靠近的那一刻, 双膝跪地的玉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唯剩眼底的一片死寂。
收起手中重弓的谢钧骑着马踱步到她面前,低着头抽出箭矢抵住女人尖细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露出恶劣而阴戾的冷笑:“夫人, 你的速度原比本相所想的,要慢上很多。”
“可真是,让本官好等啊。”一声悠悠轻叹,是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讥讽她自作聪明的愚蠢。
谅孙猴子再神通广大, 又哪里能翻得出佛祖的五指山。
一如她小小妇人玉荷, 又如何能逃离他谢长钧的手掌心。
在雪地中晕倒前的玉荷都以为只要自己从深山中走出来,迎接她的定然是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现实却告诉她,无论她再怎么逃,都像孙悟空一样始终无法飞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纵然是死,都摆脱不了这个恐怖的男人。
入了夜的谢府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往来行走的下人们亦连呼吸都不敢叹大。
本睡着了的李太医被拎过来看病时,还以为是相爷出了什么事,好在只是那位玉姨娘身体不适,将手抵上女人瘦骨伶仃的脉搏上, 眉头紧锁得令人的心也跟着提起。
收回手的李太医沉默许久后,才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实情。
将人一路抱回来的谢钧转动着扳指,眸色沉沉泛着凌厉,“但说无妨。”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玉姨娘已有两月身孕。”没有想到再次见到玉姨娘会是在这种场景下的李太医说着,又略显沉重道,“只是玉姨娘身体虚且弱,天寒没有注意保暖导致寒气入体,得要多补,注意保暖,否则稍有不慎只怕会保不住孩子。”
停下捻转扳指的谢钧眉头紧蹙,“她当真的有了孩子。”
“姨娘的喜脉虽浅,但确实是身怀两月身孕,所以下官才多花了些时间确认。”李太医很肯定的点头。
听到她有了孩子的谢钧简直是又气又好笑,她总会在自己盛怒得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时有办法让自己消火。
“谢伯,送李太医出去,再给他拿一百两银子。”
直到屋内的人都出去了,此地仅余他们二人时,谢钧才有了她怀孕的真实感。
他说不出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就算她在恶自己,他们之间也有了一条血脉相连的羁绊。
他把手放在女人尚未显怀的腹部,像是在感受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跳动。
那是,他和这个女人的孩子。
玉荷醒来后,正双眼无神地望着床边垂下的鹅黄色流苏穗子,不远处是她离开那天的红梅花枝,原先的已经蔫了,如今换上的是新从枝头折下的梅花,还带着晨露的气息。
她以为自己会身处水牢,不着寸衣形如猪狗,结果现在的待遇比她所想的不知要上好多少。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也让玉荷如惊弓之鸟险些跳起来,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姨娘醒了,这是小厨房特意为姨娘熬的滋补养胃粥,最适合晨起来上一碗了。”进来后的柳儿笑着把手上端着的乌木托盘放下,将缠枝百莲春辰帷幔别在莲花银钩上,随后又端来洗漱用的口杯热水,伺候着她洗漱。
接过温水喝了几口的玉荷淡淡摇头,“我没有胃口。”
也不知道是那段时间饿过头了,导致她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第二次逃跑被抓回来后,她如即将被处死的罪犯等待着行刑中完全吃不下东西。
“姨娘现在可是双身子,就算姨娘不饿,肚里的小公子也得要吃。”
“你说什么?什么孩子。”玉荷只觉得晴天霹雳披头兜脑地袭来,打得她一片空白。
柳儿以为是姨娘太高兴了,又重复了一遍,“自是姨娘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这段时间得要好好调养身体才行。”
“姨娘现在怀了孩子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也庆幸姨娘身体健康,小少爷才能安然无恙。”
完全接受不了自己怀孕的玉荷非笑似哭地抓过柳儿的手,犹如溺水之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喉头生哽,“你是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怀有他的孩子。”
孩子,她怎么会怀上这种畜生的孩子!
是梦,是醒不来的噩梦是不是!
最近因为受伤从而休沐在家的谢钧得知她醒来了,没想到进门后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话。她就那么厌他恶他,才会在得知怀了他的孩子后露出如此惊恐绝望的神情。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男人冷沉着脸,眼里不见丝毫温度,“你应该庆幸怀了本相的孩子,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他的出现,连带着燃烧着炭盆的屋内都骤冷如降雪。
这一次被抓回来,自认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玉荷不愿看见他而闭上眼睛,“我倒情愿你杀了我。”
“你要是想死,本相不介意给你个痛快。”眉宇间覆盖霜寒的谢钧见她浑然一副宁赴死都不愿妥协的姿态,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逼近,倾洒而下的压迫感和男人放在脸上抚摸的手让玉荷不得不睁开眼避让。
谢钧弯下腰,凑到她耳边,恶意满满地低声轻笑,“不过在你死之前,必须得要将孩子生下来。”
“一个低贱的奴仆侥幸怀了主人的孩子,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不成。你死简单,但不能连累到本相未出世的孩子。”
提到孩子的玉荷脸色骤变,指甲抠得床单近乎抽丝,牙齿咬得朱唇糜烂出血才克制着让他滚。
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过于明显,骨指骤然捏住她脸的谢钧眼眸眯起,透着冷光,“不愿意?”
换成之前玉荷还愿意同他虚与委蛇,现在的自己看见他除了恶,就只剩下厌,她更不会自大到自己二度逃跑被抓回来后的男人会不计前嫌,也不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会在意她肚里的孩子。
骨指骤紧的玉荷深吸一口气,红唇相讥,“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生下一个强女干犯的孩子吗,要是能有选择,我巴不得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投生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就算你再恶我,孩子也是你的,玉氏。”谢钧知她厌他,没想到会恶到这种程度,就连他们两人的孩子都容不下。
玉荷厌恶地别过脸避开男人的触碰,“所以堂堂一国之相是找不到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了吗。”
柳儿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连忙出声打断,“大人,姨娘肯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的。要知道姨娘一向喜欢小孩,又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孩,您都不知道姨娘在没有怀上之前还偷偷背着婢子研究如何能生子的药方。”
又扭过头,笑着说,“姨娘,你刚醒来肚子肯定饿了,还是得要吃点东西才行。你不饿,肚里的小公子也得要吃啊。”
玉荷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弥漫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慌和后怕,她就算是在情绪上头怎么能说出心里话,难道她忘了这个男人的手段了吗。
死是简单,但死的人凭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她!
“我…………”喉咙艰涩的玉荷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男人已是从柳儿手里接过了一碗粥,神色冷清地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张嘴。”
玉荷完全琢磨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又会在何时发难,只是张着嘴,味如嚼蜡的由着他将粥喂进嘴里。
一碗粥并不多,哪怕喂得再慢也会有见空的时候。
她从不认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就能拥有免死金牌,毕竟就像他嘴里说的,她只是一个可随意打杀发卖的奴仆罢了。
既然被重新抓回来了,在他没有动怒之前玉荷也不是那等非要寻死觅活的蠢货,至于这个孩子。
玉荷如何不知她此举有多残忍,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这世间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她盼求了那么多年的家,她怎么会舍得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