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于谢钧第二日的神采奕奕,玉荷就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精力后的萎靡无力。
昨天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柳儿今天继续过来伺候,瞥到姨娘眼下的一抹青黑,难掩担忧,“姨娘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玉荷想到昨晚之事,只觉得洗过了好几次的手仍残留着恶心粘稠的味道,扯了扯唇,“没有。”
又见到仍在帐篷里的谢钧,调动肌肉露出一抹笑问:“爷今日不去打猎吗?”
“不了,将机会留给年轻人更好。”许是因昨夜之事,男人心情极好的反问了一句,“玉娘很想我去?”
娇羞得红了脸颊的玉荷伸手把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带仰慕,“妾身从未见过爷在马上的飒爽英姿,铁骑如飞踏风尘。先前还多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春猎中但凡有爷下场,魁首就是爷的,妾身自是好奇。”
哪怕清楚她说的话不一定出自真心的谢钧仍被哄得冲冠一笑为红颜,“好,既然你想看,我定猎只狐狸回来给你。”
“妾身等着。”
大燕虽崇文却不轻武,闺阁女子亦习得一手好骑射,以至于如今的营地中并没有什么人。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柳儿虽是心痒难耐,可发生了昨天的事后她只希望姨娘不要乱走,最好是在帐篷中待到冬猎结束。
玉荷目送着谢钧离开后,笑着问向柳儿,“你会骑马吗。”
柳儿摇头。
“那我教你好不好。”
柳儿摇头,“婢子多谢姨娘好意,但婢子平日里又不需骑马,何况姨娘的腿还伤着。昨天太医说了,姨娘的腿伤还没好,还是得要多休息些比较好。”
“可我不想回去,我想在附近走一下,而且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怎能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帐篷里,那和在府上又有什么区别。”玉荷失落的收回视线,抬脚就往前走,而她去的方向赫然是昨天的那片林子。
得知她又要外出的宋嬷嬷本想要亲自监视的,结果昨天被打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疼,只能放弃的多点了几个会手脚功夫的丫鬟婆子跟着。
生怕她转着又转到密林里去,但自己又不能跟去的宋嬷嬷权衡利弊之下,“柳儿,要不你还是让姨娘教你骑马吧。”
“啊?可是我不会啊?”柳儿连连摇头。
宋嬷嬷暗骂个没用的蠢东西,“没有谁是一开始就会的,只要你跟着姨娘好好学,说不定马上就会了。”又朝她点的四个丫鬟板着脸,“你们记得保护好姨娘,万不能让姨娘离开你们的视线半步,知道了不。”
“婢子明白。”
骑马和狩猎的位置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周围还有其她人在骑马,以至于她们的出现并不显突兀。
从未学过骑马的柳儿很是紧张,紧张得连上个马都险些摔了好几次,脸更是通红羞愧不已,“姨娘,婢子是不是很笨啊。”
“不会,你比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勇敢多了。”玉荷把她扶上马后,先让她抓紧缰绳,然后调整好坐姿,“你等下要做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松开缰绳,知道吗。”
“婢子明白!”
守着她的人见她只是带着个丫鬟学骑马,何况她的腿还伤着,不免放松了警惕。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偏离了帐篷所在的位置。
原本牵着马走在前面的玉荷忽然蹲下身捂着昨天受伤的腿发出痛呼声,急得柳儿直接从马背上滑落,“姨娘,要不你先骑上马,由婢子牵你回去。”
另一个丫鬟不赞同,“姨娘,还是让婢子背你回去吧,你腿受伤了骑马定是多有不便。”
捂着脚疼得脸色惨白的玉荷摇头,冷汗从额间滚落,“你去叫人抬个轿子过去。”
明月一板一眼的拒绝,“宋嬷嬷方才说了必须要让奴婢们寸步不离姨娘,特别是在外面更不能让姨娘离开奴婢们的视线半步。”
剩下三个丫鬟亦如定海神针跟着她,“玉姨娘,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什么为难,分明是谢钧依旧信不过她罢了!
“行,既然你们不愿意为我叫一顶轿子来,我就自己走回去。”指甲深掐进掌心的玉荷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恼怒的牵着马就往前走,任谁见了都以为她是在赌气。
她走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像是扭摔了脚的模样,偏生走得又歪歪斜斜,令人怀疑她在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
柳儿见姨娘越走越偏还荒凉,急得心头发毛的拉住她袖子,“姨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看着很吓人。”
意识到不对的明月强硬着就要上前扯玉荷的胳膊:“姨娘逛了那么久,也该回帐篷休息了才对。”
从怀里摸到那包粉末的玉荷眼梢微挑,笑吟吟地回:“如果我不回去呢。”
“姨娘要是执意不回去,等下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只怕姨娘不好交代。”明月和剩下三个丫鬟对视一眼,明显她要是不回去,休怪她们直接将人扛回去了。
玉荷眼睛半眯,寒光乍现,“你是在威胁我。”
明月摇头,并伸手做了个请,“婢子不敢,婢子只是担忧夫人的安全罢了,天冷,姨娘还是回帐篷烤火比较好。”
她嘴上说着不敢,可话里话外无不是明晃晃的说着威胁。
冷得直搓手臂的柳儿也赞同地点头,“姨娘,我觉得这里头阴森森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而且我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如果我说,我不回去呢。”玉荷说完,掏出准备好的粉末洒向她们,趁她们视线被迷住时迅速翻身上马,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马屁股,双腿夹击马腹就往深山密林中狂奔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抬脚就往前追,可是人的两条腿哪怕加上轻功又如何比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姨娘你快停下啊!山里危险!”
对玉荷来说,所谓的豺狼虎豹都比不上那个男人恐怖。
第39章 玉娘,你这是要逃到哪里……
密林深处中的谢钧正拉弓搭箭, 瞄准远处仍一无所知的兔子。
随着弓拉至满月,察觉到危险的兔子刚想要逃,就已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定死在地面, 唯有双腿不甘的扑腾。
跟随左右的白简翻身下马将兔子递给一旁的随从,眼里带笑, “等下玉姨娘收到大人猎的白狐,肯定会很高兴。”
谢钧并没有否认,唯周身散发着和蔼的如沐春风, 准备折身回返时,留守在原地的墨羽脸色铁青的纵马而来,并翻身下马回禀道:“大人, 玉姨娘她, 逃了。”
“你说什么。”谢钧猛地停下,眉头紧锁似以为听错了。
墨羽斟酌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根据派去伺候玉姨娘的五个丫鬟说,玉姨娘原先说要教她们骑马,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扔出一把粉末吹进她们眼睛里,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玉姨娘已经骑马往深山里跑去了。她们说玉姨娘此次的逃跑是早有预谋,不像是临时起意。”
又将从她们身上收集到的残余粉末拢在帕中递过去,“这是玉姨娘撒进她们眼睛里的粉末,里面有着能致人短暂失明的鬼针草和胡椒粉。”
若是临时起意, 又怎会提前准备好令人短暂失明的粉末,还知道依靠两条腿注定逃不远。
因她一句从未见他骑马时的风姿飒爽,从而亲自为她猎了只白狐回来的谢钧听到的是她再次逃跑时,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女人靠在自己怀里说的虚情假意, 一瞬间气血上涌,怒火直烧胸腔。
玉荷,你可真是好样的!
得知玉姨娘又一次逃跑的白简连脸都气烂了,咬牙切齿,“大人,玉姨娘未免太不识好歹了,大人对她那么好,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会允许正妻没有入门前让妾室诞下子嗣,何况依她的出身,难不成还想要当大人的正妻不成。
“派人去抓拿她,无论用什么代价都把人给我找回来!”眼神阴沉冰冷得犹能噬人的谢钧在白简墨羽惊恐尤甚的双眸中抽出匕首,反手就在胸前划了一道。
谢钧不理会他们的惊呼,将那柄沾血的匕首往地上一掷,面罩寒霜,“猎场周围出现刺客,恳请陛下派兵抓拿刺客。”
“爷,你的伤口得要尽快处理才行。”白简欲上前查看伤势,谢钧冷眼睨去,“还不快将刺客缉拿!”
先前她逃跑后给的教训还不够吗,否则金丝雀为何总是想要逃离他的掌心。
可她忘了,任凭狡兔三窟,也注定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还不知道谢钧会疯到这种程度的玉荷正骑马往密林深处狂奔时,果不其然到一半被披甲执戟的御林军拦住。
“站住,你做什么。”
早有准备的玉荷搂着马脖子,满是惊恐的连连尖叫,“我的马失控了,你们快让开!”
“我是相爷的姨娘,我好怕,你们快点去叫人来救我。”
“夫人别怕,我们这就过来帮你。”御林军对视一眼,竟是准备持刀将马头砍下去。
没想到他们不上当的玉荷趁机甩下对马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鹰蕨羊草茎和醉马草,致使他们的马乱成一团后,狠狠一扎马臀致使马儿吃疼陷入狂奔中。
意识到中计了的御林军当即骑马追赶,“你们快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在他们控制着马追上前时,一路边走边洒羊草茎的玉荷已经远远地甩开了他们一大截,也在庆幸昨天没有贸然出逃。
否则现在的她和那瓮中捉鳖的鳖有何两样。
骑马跑进深山密林中的玉荷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停歇。
因为她怕,怕自己一旦停下,一个转身,就看见那个犹如恶鬼的男人追了上来。
要是被他抓到,那简直是比死还要恐怖的地狱。
在马儿体力不支后,玉荷当机立断弃了马,抬脚往那白雪皑皑的深山中走去。
随着天色渐暗,派出去的人皆一无所获,事情闹得那么大更是惊动了其他人,皆惶惶不安的猜测究竟出了何事。
“还没有找到她人吗!”谢钧冷眼凝视从她离开的那条路上捡回的羊草茎鹰蕨,想到她昨日短暂的离奇失踪,想必是早有预谋的准备。
今日她的逃跑,越发衬得昨天险些以为她是真心的谢钧用力得捏碎了杯中茶盏,任由瓷片扎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都没有丝毫疼觉。
跪在地上的白简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属下已经派人进山搜索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谢钧冷笑一声,继而声音一寒,“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柳儿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姨娘一开始说要教婢子学骑马,本来婢子说不愿学的,是宋嬷嬷执意要让婢子和姨娘学。”
明月亦是脸色难看,“都是婢子看管不利才会让玉姨娘逃了,婢子该死。”只是她没有想到玉姨娘为何要逃,从而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还落了个办事不利的罪证。
“大人,恳请您最后再给老奴一个将功补过,将功赎罪的机会!”得知玉姨娘真的逃跑后的宋嬷嬷吓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
她就知道这小娘子是个满嘴谎言的狡诈之人,但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放着大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跑做什么,还害得自己在相爷面前成了一个没用又废物的人。
“继续派人给本相去找,找到后直接抓进水牢里。”捏紧指骨的谢钧冷眼望着满桌的草药,他怎么就忘记了她是个大夫,身为大夫最基础的就是得要辨认草药,制作药丸。
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了她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待在自己身边就真的如此让她恶心,如此委屈了她玉大夫不成。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苦的他也得要扭下来放在嘴里生啃硬嚼。
“老师,我听说你受伤了,刺客抓到了没有?”进来后的燕荀没有看见那个妾室时,心中难免不虞,“老师你都受伤了,怎么不见你的那位妾室在旁照顾你。”
即使受伤中,行礼依旧一整个礼端气瑜的谢钧长睫半垂,“她为了救臣,被刺客挟持走了。”
燕荀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他胳膊,让人重新坐回床上躺着,“老师既受了伤好好休息就好,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刺客抓到的。那些刺客胆大包天竟敢行刺一国之相,想来是嫌九族活得太久了。”原本略显稚气的青年褪去了一开始的温和,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刀锋锐利,尽显帝王威严。
谢钧顺其自然的将手抽回,眉宇间泛起忧愁,“臣多谢陛下担忧,只是臣担心臣的那位妾室,她毕竟是为了救臣才会如此。”
“既是为救老师才会被刺客挟持,朕定会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燕荀取出准备好的令牌,“此令牌能调动御林军一半的人手,定能助老师尽早抓到刺客。”
谢钧并没有收,而是面露难色的推拒,“陛下如此信赖微臣,就不怕微臣辜负了陛下的期待吗。”
燕荀自然的把令牌塞到他手中,目光灼灼中带着少年的一片赤枕,“丞相是我老师,我信老师。要是我连老师都不信,普天之下朕只怕找不到第二个能信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