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迁眯起眼睛盯着她,慢慢点了几下脑袋,在她转回头来要接着给他刮胡子时,猛地丢掉她手中的刮刀,按着她脑后狠狠吻了过来。
他下巴上都是油膏,那玩意儿也是猪油做的,味道不好闻,沈京墨嫌弃地不行,费了半天劲把他推开,跑去水盆边擦洗了好久,回过头来瞪他:“剩下的大人自己想办法吧,我不管了!”
说完她就脱了外衣钻进被窝,背对着陈君迁躺下。
知道她是真不管他了,陈君迁拿上油膏和刮刀走出了屋子,过了不大一会儿,又顶着个光洁无比的下巴自信地走了进来,快速洗漱完也上了床。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搂她的腰,被沈京墨狠狠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陈君迁动作一顿,又去抓她的手。这回沈京墨没能挣开,被他握着放到了下巴上。
陈君迁:“你摸,是不是不扎手了?”
沈京墨不摸:“谁稀罕知道。”
陈君迁摊开她的掌心,下巴在其中画了个圈才肯放手,随即又凑到她后颈拱了起来:“你刚说我是猪,那猪见到又香又好看的大白菜都是忍不住的,可不能怪我。”
沈京墨扭过脸来瞪他。
只是人还没看清,就被一个黑影覆上来堵住了嘴。
*
腊月廿六,陈君迁休沐。
这些日来长寿郡各处均未发现疑似南羌狼兵的踪迹,就连先前光顾过陈家的小贼也不曾再出现,四处一派过年前的祥和气氛,连带着他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趁他在家,四个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全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通。
入夜,沈京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白天收拾家实在太累人了,虽说爷仨体谅她,只让她做些擦桌的简单事,可她那时只顾着干活,没怎么吃东西,到了半夜胃里就不舒服了。
原本她打算硬撑到明早,可也不知怎的,今夜脑袋分外清醒,躺了足有两刻钟也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吃的,就连陈君迁搭在她腰间的手,都恨不得抱起来啃上两口。
再这么下去,她非得饿坏了不可。
沈京墨睁开眼看了看身侧的陈君迁。许是白天累着了,他睡得很熟。
此时吵醒他着实不好,沈京墨又忍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小心翼翼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轻手轻脚爬下了床。
走出屋子,她直奔厨房而去。
前几日家里杀了猪,剩下的肉和下水都被陈大切成厚片煮熟了,还有些县里买来的点心、果子和零嘴儿,陈大这些日子常塞给她解馋,只是她每次拿到手,不是当天吃掉,就是分给了陈川柏,一点儿也没存下来,眼下只好去厨房现找。
厨房里静悄悄的,透着一丝阴冷。沈京墨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除了一些生的米面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她苦恼地捏了捏拳,决定去喝些水充饥。
刚走出厨房,不大明亮的月光下,沈京墨看见一个人影正匍匐在东屋的门口,极其缓慢地推门。
她一惊,再仔细去瞧,才发现那人影竟是陈川柏!
自打她和陈君迁的新屋盖好,陈大就将东屋重新修整一番搬了回去,把西屋留给陈川柏一个人。
川柏大半夜不睡觉,往他爹的屋里去做什么?
沈京墨疑惑地走上前,轻轻一拍陈川柏的肩。
大概是在做亏心事,陈川柏被她吓得差点跳起来,直到看清了她的脸,陈川柏才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大口大口喘气。
沈京墨这下更确定他没干好事了,压低了声音问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陈川柏站起身来,拉着沈京墨往远走了两步,离开东屋的门,这才附在她耳边:“嫂嫂,你想不想吃肉?”
沈京墨正饿着呢,被他这么一问,自然点头:“你也饿了?”
陈川柏不是饿,他是馋。
但他没有否认,指了指东屋:“之前做好的大肉,还有我哥买回来的点心,都在我爹屋里头。以往每年他都把好吃的藏自己床底下,怕我和我哥偷吃,要等到过年才肯拿出来。”
沈京墨:“那现在怎么吃得到?”
陈川柏:“我偷偷爬进去,偷一点儿,他发现不了。嫂嫂你帮我放风。”
沈京墨:“怎么放啊?真要有事,我也没法喊你呀。”
陈川柏:“你躲在门边上,轻轻敲下门板,我就知道了。”
沈京墨飞快点头。
两个人蹲在院里小声商量着,正要付诸行动,陈川柏就感到后脖领子一紧,紧接着就被一只大手给提了起来。
沈京墨急忙抬头,就看见陈君迁不知何时起了身,看样子已经在他们两个背后偷听好几句了。
陈川柏用力挣扎,却不敢喊出声,只能用气音叫他:“哥你快放我下来!嫂嫂救我!”
陈君迁瞪了陈川柏一眼,转而看向沈京墨:“你们要去爹屋里偷吃的?”
她和陈川柏是共犯,此时被他这么一盯,竟还有些心虚。
陈君迁把陈川柏放下来,表情十分严肃地问:“为什么不带我?”
沈京墨和陈川柏:?
两人对视一眼,沈京墨不禁捂住嘴吃吃笑起来。
这下共犯又多了一个,三人一合计,改由陈君迁这个长手长脚的去偷肉,沈京墨和陈川柏在屋外盯着陈大的动静。
说干就干,陈君迁去厨房拿了个大碗和一双长筷,一点一点推开东屋房门,蹲在地上,一步步往床边摸了过去。
沈京墨和陈川柏低伏在门两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大。
东屋里有些月光,但不大亮。陈君迁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沿途没有碰着任何桌椅瓢盆。
来到陈大床边时,他抻长了脖子看了一眼,陈大面朝着门这侧睡得正香。
他将身子伏低,几乎快要趴在地上,一手掀起垂下来的床单,另一只手去夹肉。
床底下的白水煮肉有满满一盆,下面是脏器,上面是五花,一片压着一片,摆放得整整齐齐。
要是只少了几片,陈大第二天醒来一眼就能发现肉变少了。
于是乎,陈君迁干脆把最上面整整一层的肉片都夹到了碗里,把剩下的肉片摆整齐,随后又夹了几块点心,直到碗里都装不下了,他才最后夹起一块猪肝放进嘴里,蹑手蹑脚地蹲着身往外走。
陈君迁刚一转过身,床上的陈大就睁开了眼,一只手悄悄摸到床下去找鞋。
这小子打小就好偷肉吃,年年偷,年年挨打,可年年打,还是改不了年年偷,所以每到过年前这几天,陈大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陈大捏住鞋底子,正要照着陈君迁的屁股飞一鞋板,就瞟到门外蹲着的两个小脑袋。
家里总共就四个人,那其中一个肯定是沈京墨啊。
想到是儿媳想吃肉,陈大手里的鞋默默放了回去,眼睛也闭了起来,仿佛压根没有醒过似的。
沈京墨和陈川柏这两个放风的,从头到尾都没察觉陈大醒了。
好不容易出了东屋,三人耐着性子慢慢把屋门关上后,心急火燎地坐在门外就分起了肉。
其中属陈川柏最为着急,手都没洗就捏起一片肉来丢进了嘴里,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陈君迁用力一推他脑门,低声说他:“不腥啊你就直接吃?”
说完他让沈京墨等等,自己跑去厨房调了碗醋水,又取了两副碗筷,把肉一分为三,再从自己碗中挑了几块五花肉,放进了沈京墨和陈川柏碗里。
陈川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几口就把肉吃了个精光,一双大眼睛又瞄向了陈君迁的碗。
陈君迁把碗往胸前一收,瞪眼:“你小子饭量见长啊?不给。”
陈川柏扁扁嘴,把满是油光的筷子头放在嘴里咬。
沈京墨虽然饿极了,但吃起东西来还是没他们快,见陈川柏意犹未尽,她把自己碗里最后一片肉夹起来,飞快地放进了他的碗里。
陈君迁“嘿”了一声,要把那肉给她拿回来。
陈川柏哪会给他机会,一仰脖子就把肉给塞嘴里了,边吃边冲陈君迁做鬼脸:“还是嫂嫂疼我!”
陈君迁拿过沈京墨手中的碗筷,连同自己的一并塞进了陈川柏怀里:“洗碗去!”
陈川柏又朝他吐吐舌头,在陈君迁的巴掌拍下来之前,丢下一句“谢谢嫂嫂”,飞快地抱着碗筷跑进厨房清洗去了。
沈京墨和陈君迁洗漱完,一起回了屋。
躺在床上,她饱得有些睡不着,一边揉着小腹消食一边问陈君迁,陈大明天醒来发现肉少了会有什么反应。
陈君迁也学着她的动作一起躺下揉肚子,边揉边笑:“他已经知道了。”
沈京墨一惊:“刚才被发现了?”
陈君迁点点头:“老头儿精着呢,开门关门,屋里光线都不一样,他早醒了。也就是疼你这个儿媳妇。要是只有我和川柏,他早拿着鞋底子追出来了。”
沈京墨诧异地眨眨眼睛,笑了:“那这么说,大人刚刚还是沾了我的光了?”
陈君迁一顿,换上一副夸张的表情,感激涕零地抱住她,脑袋在她颈窝乱蹭:“可不是嘛!我就知道在咱家里跟着娘子才有肉吃!”
沈京墨被他这话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去推他,结果越推他抱得越紧。
到最后,她也不记得到底是把他推开了,还是干脆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55章
过年(二) “今年、明年、后年……大……
大年三十,天清气朗,明媚的晨光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小山村。
葡萄村的各家各户都早早起了身,拿面粉熬成浆糊,给自家门上挂桃符。
小孩子们不干活,在大人腿间捉迷藏,大人笑骂一句“净帮倒忙”,拿点吃的将小孩打发走。小孩把零嘴儿叼在嘴里,跑开之前把手伸进浆糊碗里,挖出一指头肚往小伙伴脸上一抹,打打闹闹地跑远了。
大人们贴完了桃符,三三两两站在门口聊家常。
整个村子都洋溢着平静而幸福的年味,鸡鸣犬吠,轻松又温馨。
这般美好的一个清晨,沈京墨却是被一阵“咚咚咚”的动静吵醒的。
她蓦地睁开眼,阳光从宽敞的窗户照进来,晒得房中暖烘烘的。
门外的“咚咚”声变得更加明显,不时还传来几句听不清内容的说话声。
陈君迁不在屋中。
沈京墨迟钝地眨着眼睛,盯着被光镀上一层晃眼光晕的窗台,一时竟有些恍惚,又躺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并不在上京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