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瞬间被吓得清醒了——这不是梦,是有人进来了!
今日陈大和陈川柏都不在家,这么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人影肯定不是他们父子俩,也绝不是陈君迁!
沈京墨顿时睡意全无,却不敢起身,只能紧张地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盯着窗户上那道黑影。
屋里很黑,她不知道那人看不看得到她。
周遭分外安静,沈京墨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愈发快了。
好在过了不大一会儿,黑影动了动,消失不见了。
沈京墨不知那人去了何处,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侧耳去听。
细听之下,那人似乎去了后院,响动时有时无,像是什么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什么东西扑腾发出的声音。
突然,一声凄厉的鸡叫响起,但只叫出一瞬就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软了下去,只剩扑腾的声音愈发激烈。
沈京墨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那人要偷鸡!
她慌忙穿衣下地,走到门口听了听,确定那贼还在后院,这才小心翼翼拨开门闩。
屋外月光不算亮,勉强能看见事物的轮廓。
沈京墨脚步很轻,落在白灰砂打成的地面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路过院中石桌时,她把桌上的一把弓拿了过来,又顺手摸了两只箭搭在弦上,慢慢走向后院。
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恰好容一个身材瘦弱的人通过。沈京墨站在门外往里看,月光下,果然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鸡窝前,拿着个麻袋,把“二红”往里面塞。
这是山洪过后陈家仅剩的一只鸡,每日还会下一两颗蛋,攒多了拿到县里去买,算是陈家一笔收入来源,决不能丢!
沈京墨忽地来了勇气,当即用手中的弓狠狠敲打院墙,发出“叮咚”的声响,边敲边喊:“来人啊!有贼!抓贼啊!”
附近几户人家很快传出了开门的动静。
后院那贼吓得浑身一抖,一把松开了快被掐断的鸡脖子,试图翻墙逃走。但也许是太过紧张,一连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
“陈家娘子!贼在哪儿呢?”
院外已经传来了村民的声音,那贼走投无路,竟调转方向,亮出别在腰上的刀子,直奔沈京墨而来,看样子是想挟持她逃走!
沈京墨连忙向后退去,手中的箭已经瞄准了那贼的胸口,却迟迟不敢放箭——她虽箭术不错,却还从未伤过人。
眼看贼人已近,沈京墨只好咬咬牙,两只箭同时射出,但并未伤着人,而是一前一后落在贼人脚下,只要他再快一步,或者箭再向前几寸,就会径直射入他脚面。
那贼人脚步一顿,身子却收势不住,直直向前扑来。
沈京墨手中已无箭,慌乱之下,只好双手握弓,狠狠挥了出去。
陈君迁做的这些弓个顶个的结实,饶是沈京墨力道不大,使出全身力气抡出去也疼。
这一下正敲在那贼人左肩,贼人身材瘦弱,猛地挨了这一击,整个人都向右摔去。
沈京墨下意识还想再补一下,那贼人却吃痛地捂住肩,狠狠推开沈京墨,夺门而出,往村外跑去了。
隔壁几户邻居此时刚好提着榔头棍棒赶到,见沈京墨没事,就要去追贼人。
沈京墨摔坐在地,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如今双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但见他们要追,还是急忙喊道:“别追了!那人有刀!”
最先赶来的隔壁张大娘的儿子听她这么说,拦住了其余几个同村人,问沈京墨家里丢没丢东西。
沈京墨指了指后院,有人去把“二红”抱了出来。
小母鸡身上掉了好几根毛,脑袋耷拉着,萎靡不振,但好在还有气。
张大娘也来了,走过来扶双脚发软的沈京墨,手一摸,发现掌心又黏又湿滑,打眼一瞧,才发现沈京墨手心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
张大娘忙喊儿子去请郎中,又对沈京墨道:“陈家娘子,你今儿晚上来大娘家吧,等明儿天亮了,大娘陪你去官府报官。”
沈京墨不欲麻烦邻居,可距离天亮还有很久,她的确不敢一个人待着,只好抱上萎靡的“二红”,随张大娘往她家走去。
次日陈君迁休沐。
回到家时时辰还早,陈大和陈川柏还没回来,陈君迁把马拴好,打算去学堂找沈京墨。
打开院门,隔壁张大娘家的门也恰好打开,张大娘扶着没什么精神的沈京墨、抱着“二红”走出来,喊住了正要关门的陈君迁。
“小陈大人,”村里人还是习惯这样叫他,“你可算回来了!”
陈君迁转身一看,正对上沈京墨泛红的眼。
他顿时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要拉她的手,可一碰才发现她手上竟缠着止血的布条。
“怎么回事儿?”
沈京墨脸色苍白,没有开口。
张大娘心疼地把沈京墨交到陈君迁手上:“昨儿晚上有人上你家里偷鸡,让你娘子发现了,手被那小贼划了一刀。不过好在人没事儿,我让她上我家来呆了一宿。小陈大人,快把人接回去好好歇歇吧,昨天晚上她一宿都没睡。”
听明白了事情始末,陈君迁谢过张大娘,扶着沈京墨往回家走。
她脚步蹒跚,走了几步进了院子后,不得不倚在陈君迁手臂上才能走路。
陈君迁把她送回屋中后,将“二红”放回后院的鸡窝,倒上水和鸡食,又立马回屋里来陪她。
沈京墨靠坐在床上,双目通红,陈君迁开门的声音都把她吓得一颤,直到看清是他后才松了口气,可眼泪也开始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昨夜独自在家遇到贼人、被刀划伤时她都没哭,在张大娘家时也一直努力维持体面,可是刚刚在张大娘家门口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想哭,而且一点都不想忍了。
她的眼泪决堤般流个不停。
陈君迁把水端到床边,在她面前蹲下身去,看着她憔悴的泪眼心疼不已。
他一手为她拭泪,另一只手去握她的脚踝:“刚才走路一瘸一拐的,脚受伤了?”
沈京墨吸吸鼻子,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被那贼推了一把,脚崴了。”
陈君迁脱下她的鞋袜,果然看见她白皙的脚踝青了一片。
他出去用猪尿泡装了凉水回来,坐在床下,把她脚踝搁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冰敷起来。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确保自己安全,为了一只鸡不值得冒险,听见没有?”
他语气有些急,沈京墨委屈地抿起嘴:“……嗯。”
“手上的伤上药了么?”
“昨晚找过郎中了。”
陈君迁抬眼看看沈京墨,心里头直发疼:“我没法在家守着你,怕不怕?”
沈京墨咬紧下唇,不知该故作坚强,还是如实回答。
犹豫半天,她瓮声瓮气地说了一个字:“……怕。”
陈君迁心里更觉亏欠:“跟我去长寿郡吧,租个院子,离卫府近些,万一有事,我能立刻赶回去。”
他先前提过一次这事,那时沈京墨拒绝了,但如今想起昨晚的事,她拒绝的心思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她是真的被昨晚那个站在窗外的人影吓坏了,以至于一宿都没敢合眼,更不敢靠近窗子。
如果昨晚他在家,她一定不会吓成那样。
可是学堂怎么办呢?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她走了,学堂不就办不下去了?
想了许久,沈京墨开口:“年后吧。学堂里有几个姑娘学得不错,若是年后她们能代我一些时日,我便随大人去郡里住。”
陈君迁只得答应她。
冷敷了一会儿,猪尿泡里的水已经不凉了,陈君迁起身要去换水,可刚站起来,衣袖就被沈京墨一把拽住。
她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怕他走:“大人做什么去?”
“再装些凉水来,顺便托人去学堂知会一声,今日你就不过去了。”
沈京墨点点头,但还是没有松手。
陈君迁只好扶着她一道出去。
之后一整天,不管他做什么,沈京墨都跟着,一刻也不肯让他离开视线。
除此之外,这一白天过得还算安稳。
可入夜后,沈京墨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双眼始终盯着窗户,生怕上面再映出个人影来。
昨晚她怕“二红”被偷,情急之下生出些许勇气,如今回想却只余恐惧。
陈君迁在屋里洗漱完,熄灯上床。
他睡在外侧,沈京墨才觉得安心了些,但依然不敢合眼。
陈君迁见状,问她:“要不我抱着你睡?”
沈京墨看向他,没有动。
陈君迁掀开自己的被子。
沈京墨迟疑了片刻,撩开自己的被子挪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的胸膛像火炉一般暖,沈京墨被他坚实的手臂紧紧抱着,才总算不那么怕了。
“大人明天回卫府么?”
“我再陪你一天,等川柏他们回来再走。”
沈京墨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在家。
“我给大人做了件氅衣,放在柜箱里,大人走时记得穿,暖和。”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陈君迁听了心里一暖,低下头来轻吻她发顶:“多谢娘子。”
他这样一叫,沈京墨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这样相拥而眠的样子,倒还真像对情投意合的寻常夫妻。
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玉带山上的发现,问他进展如何。
陈君迁轻叹一声:“我带人又去看了一次,怀疑是南羌的狼兵。但翁都尉不信,只说会去找孟郡守提一提。不过回来时我去过县衙,找唐县令说了此事,他会知会各村加强防范……你也别太担心,也许是我猜错了。”
听他说完,沈京墨不再问了,又看了几眼窗户,干脆心一横,把脸埋进他颈窝,强迫自己入睡。
陈君迁颈侧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虽然浅淡不易察觉,却好似有安抚人心的奇效。
也不知是不是有他在的缘故,沈京墨今夜意外地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