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是她的!她不是都承认了吗!我还能拿自己家东西栽赃她不成?”
“你确定是她的,不是她从你家偷的?”
萧景垣搞不懂了,看他这样子,怎么好像巴不得他说这玉钗是他的一样?
“我确定,这绝对不是我家的东西,就是她的,她掉在现场的!”
“啊~好!”
谢遇欢问罢,陈君迁也走了过来。两人站在一处,谢遇欢恭恭敬敬地把玉钗递还到陈君迁手中。
“大人,在下在上京经商时,见过这种质地和工艺的玉钗,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才买得起,咱永宁县的师傅是做不出来的。”
萧景垣这下更糊涂了。
谢遇欢则是笑着转身,折扇一指他的鼻尖:“方才在下反复向他确认,这玉钗确是这位姑娘所有,可姑娘又不能确定具体丢失的时间和地点,甚至……这玉钗是否就是昨夜丢失在武凌山上,都未可知。”
“大、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玉钗是这姑娘的不假,却被你所盗!你见这姑娘的首饰价值不菲,又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派手下恶奴去抓人,不想却反被姑娘打伤,意外死于山中。今日你又用这偷来的赃物,污人清白!”
萧景垣都懵了!
这是什么奇思妙想的转折?!
他确实看上了沈京墨的姿色,也确实派人去抓她了,但他没偷她玉钗啊!这不应该是证明她去过现场的证物么?怎么倒成了他的赃物了?!
“大人!大人您不能听他胡说八道啊!”萧景垣急了,“他这完全是歪曲事实!一定是和这贱人有染,故意帮她栽赃陷害小人啊!”
陈君迁从谢遇欢手中接过玉钗细细摩挲。
“这玉钗入手光滑,做工精细,的确不曾在永宁县见过,可见这位姑娘家世不错,怎么会委身于你做小妾,还偷你的银子?
“那小厮的尸体在武凌山南坡,头朝山顶方向,显然是从山外上山的过程中死亡。若真如你所说,是追着这姑娘而去,应该头朝山下。”
陈君迁说着,语气渐冷:“你们二人供词虽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你带着你的人深更半夜,想对这位姑娘行不轨之事,却不想被人家反杀,如今还想恶人先告状!”
“这是污蔑!是污蔑!”萧景垣高声大叫着,“你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我恶人先告状!”
一旁的谢遇欢笑:“那你纳人家为妾在先的证据呢?婚书虽然没有,卖身契总有吧?”
萧景垣彻底傻眼了。
只听谢遇欢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继续道:“哎呀呀,纳妾的证据没有,偷盗的证据倒是实打实的。”
陈君迁垂眸问沈京墨:“这支玉钗几两银子?”
沈京墨已经被他们两个的一唱一和弄糊涂了,听他这么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以往只管挑首饰,看中哪些就包起来,让人送去府上领银子,可从没问过价格。
“二、二十两?”她猜了个价格。
陈君迁突然放大了声量:“多少?三十两?”
谢遇欢低笑:“大人听岔了,四十两。”
陈君迁恍然大悟:“原来是五十两!”
他俩一来一回地哄抬玉钗价格,把沈京墨和萧景垣都看呆了,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君迁叫完价,也不再问二人问题,转身走回堂上。
“原告萧景垣,偷盗玉钗,值银五十两,杖四十。反诬失主,罪加一等。杖五十,责令物归原主,另补偿失主纹银十两。”
听完陈君迁的判决,萧景垣不服,梗着脖子道:“陈君迁你好大的胆!我表舅是大官,我表舅是大官!”
陈君迁没搭理他。
但谢遇欢心软,总会让被判决者死个明白。
他在萧景垣耳边蹲下,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退去。
“按照我朝律法,窃者,斩其手。县令大人已经看在您表舅的面子上,给你留了两只吃饭的家伙了。”
萧景垣不忿,还要起身,却被谢遇欢用扇子给压了下来。
“诶,你要是不满意,可以接着审嘛。只不过再审,就得把仵作叫上来了。方才升堂前,仵作又验了次尸,发现脑门上也有砸伤,一开始还以为是摔倒时磕伤的,后来发现不是——是有人在他站起来以后,又补的一下,连后脑的洞也补砸了好几下。啧啧啧,死得可真惨呐……听说指甲缝里还有肉屑,估计是在凶手身上抓的。萧大少,要不咱脱了衣裳,验验伤?”
萧景垣这下不敢再挣扎了。
昨晚他和醉花楼的俩姑娘玩儿得花得很,现在身上还有没消下去的痕迹呢,难保背上没几道抓伤,万一真让人验出来了,可就说不清了。
见他面如菜色,谢遇欢笑意更深,拍拍他的肩:“怎么样萧大少,还审么?”
“不不不,不审了不审了,陈大人判得对,判得好!”
萧景垣低着头,恨得咬牙切齿。
昨晚找到那小厮的时候,他的确还活着,但让沈京墨给跑了,他气得不行,借着酒劲冲小厮撒气,最后打急了眼,把人给打死了。
知道闹出人命,萧景垣清醒了些,把小厮摆回一开始被沈京墨砸晕后的位置,又狠狠砸了几下确保人死了,才丢下石头跑下山。
他狠狠瞪了沈京墨一眼。
原本他想着今天要是顺利把她抢回家,今晚就给她开了苞,睡她个七八九十回。睡够了,再把杀人的罪名推到她头上,送给那小厮的爹娘当儿媳,还省了他一笔医治费用和抚恤金。
没想到这陈君迁非要多管闲事,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看在他没有深究的份儿上,他大人有大量,暂且饶了他。
萧景垣耷拉着脸,冲陈君迁没精打采地一抱拳,转身就走。
“站住,”陈君迁叫住了他,声音沉而有力,不容置疑,“五十杖,即刻执行。”
“姓陈的!”萧景垣还准备回家找个小厮来替他受刑,没想到陈君迁竟然得寸进尺!
谢遇欢侧目观察了一眼陈君迁的表情,发现都快要比锅底还黑了,知道他已经到了暴怒边缘,萧景垣再不走,只怕会死得更惨,于是忙挥了挥扇子,让衙役们把萧景垣拖下去行刑了。
听着后院传来的杀猪般的惨叫,沈京墨还有些懵。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案子了结,陈君迁心情也好了不少。谢遇欢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笑着将沈京墨扶了起来。
下一刻,就收到陈君迁一记眼刀。
谢遇欢忙收回了虚扶她手臂的手,退到一边去了。
陈君迁这才缓和了神色,看回沈京墨。
“姑娘方才说来永宁县寻亲,不知是哪家的亲戚?”
沈京墨咬咬唇,四下看了两眼,心想周围这么多人,兴许有人认识她的未婚夫,便轻声回了陈君迁的话。
“回大人,小女来寻自己的未婚夫。他姓陈,二十来岁,父亲叫陈大,母亲姓满。”
话音落罢,县衙里里外外都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沈京墨不明就里,略有些慌张地四下看了一圈,抬眼望向堂上的陈君迁。
却见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那眼神火热得,活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第6章
画中仙 “五天后就是宜嫁娶的吉日”……
今日审案,半个永宁县的人都聚在了县衙。沈京墨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当着半个县的人的面,宣布了自己是未来县令夫人这件事。
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让她无处可躲,沈京墨死死咬着下唇,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刚出虎穴,却又进了狼窝。
所有人中,还是谢遇欢反应最快,见沈京墨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他颇有眼色地上前,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嫂夫人”。
沈京墨惊:“大人叫我什么?”
“嫂夫人,您要找的未婚夫,正是刚刚为您洗脱了冤屈的陈大人。”
沈京墨的视线随着谢遇欢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陈君迁那双黑沉沉的眼。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他个子很高,六尺有余,身板结实,脸不知是晒得还是天生如此,是有些深的小麦色,眉毛很浓也很粗,一双眼睛尤其亮,面无表情地看着谁时,当真有些凶,和上京那些白净清瘦的贵公子一点也不一样。
她愣怔地与他对视片刻,慌忙避开了视线。
沈京墨如今的心情异常复杂——
一方面,她对陈君迁昨夜两次闯入她房间的事耿耿于怀,觉得他这人粗鄙无礼又行事莽撞;
另一方面,他又的确救过她的命。不管是昨夜在武凌山上,还是方才在县衙,如若不是有他帮忙,她就算昨夜侥幸逃脱,今日恐怕也难逃恶霸萧景垣的魔掌。
沈京墨紧抿双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她这次没尴尬太久,又有人来找陈君迁。衙役在他耳边耳语两句后,陈君迁点了点头,向沈京墨走来。
他身量高,肩膀也宽,穿着威严的官服大步朝她走来,压迫感十足。
沈京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一退,陈君迁的步子也停了,隔着两步远,声音尽量放柔和地同她说话。
“你今儿出来得早,刚才又受了惊吓,眼下该多休息。县衙后院有我一间屋子,平时空着,床褥都齐全。你先去歇息,吃点东西,睡上一觉。要是想出去逛逛,川柏也在,叫他陪你去。”
说罢,又转向谢遇欢:“从西边走,别污了她的眼。”
谢遇欢听着从东后院传来的萧景垣的惨叫声,斜眼瞅瞅沈京墨,又瞧瞧故作严肃的陈君迁,嘴里咂摸着那句“你今儿出来得早”,笑着给他递了句话:“大人好久没这么细心过了。”
陈君迁没理他,目送着沈京墨走进后院,才去处理自己的事。
*
陈君迁的屋子很大,至少比他家大。
谢遇欢把沈京墨送到便走了,临走时还意有所指地说,有事只管喊衙役去做,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不方便久留。
沈京墨不大明白地点点头,又感谢了他方才的帮助。待谢遇欢走后,沈京墨在后院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女子,踌躇半晌,才找来一个衙役,扭捏地拜托对方去弄些吃食和沐浴的热水来。
按理说伺候县令家眷不是衙役的活儿,但毕竟是陈大人的夫人,又长得这般漂亮,说话也好听,衙役乐得帮忙,没多久就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还有一笼刚出炉的蒸饼。
沈京墨就着茶水,吃了大半块蒸饼。等她吃完,水还热着。
沈京墨几日不曾沐浴,如今终于能洗去连日奔波的尘埃,先前沉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没入水里,又浮起,再沉入,一边擦洗一边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陈君迁忙完来到后院,在门外就听见了屋里的水花声。
他敲门的手顿住了,须臾,无声地笑了一下,后退两步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等她。片刻后,又觉得坐在这儿像是偷听人姑娘洗澡的流氓,实在不妥,便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