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默默吃了一会儿,陈君迁看了沈京墨一眼,想和她说些什么,一张嘴,才想起她先前都是等吃完了饭才肯说话。若是他在用饭时问她个什么问题,她会匆匆吃完再同他说。
这么一想,他就闭了嘴,直等到她放下筷子,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怎么样?”
“大人问什么?”
陈君迁指了指荔枝糕。
沈京墨笑着夸他:“甜而不腻,润而不粘,滋味、口感、色泽皆是上品。”
陈君迁压下嘴角,又问:“与林家大郎做的比,如何?”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听着心里美,自己也夹了一块,但不如沈京墨会细细品味,囫囵吞下,只能咂摸出个大概滋味来,但确实不错,酸甜可口又有清香。
原来她喜欢这种口味。
陈君迁嘴角噙笑继续吃饭,连那多少有些腥臊的羊腰,嚼起来也格外带劲。
沈京墨悄悄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现在心情不错,这才和他讲了白天发生的事。
只不过有关萧景垣的言语调戏精简了许多,柳翠仪和同村妇人们的保护和帮助则是细细道来。
听到萧景垣竟还敢来骚扰她,陈君迁眉头不禁一皱,只是还没说什么,便被沈京墨一句话轻轻揭过,又讲起挖野菜和震慑“二红”的事来。
他没有打断她,直到沈京墨一一说完,他才开口:“明天开始我会派人到家中守着,必不让萧景垣乱来,你别怕。或者你随我去县衙住?”
“大人不必如此,我这几日都与村里的妹妹们一起,还有林婶她们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事。”
她一顿,接着才试探着把自己讲这些事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大人,自我来到永宁县,便一直受大人与同村各位的庇护,却未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今日与翠仪闲聊之后,我有个想法——”
陈君迁放下筷子认真听。
“听翠仪说,县里只有一家学堂,且学费高昂,寻常人家难以负担。我虽才疏学浅,但教些读书识字还是可以的。所以我想,在村里办所学堂,不收学费,只要愿学,谁都可以来。”
沈京墨说罢,满眼期待地等待陈君迁的看法。
陈君迁听罢却笑了:“沈小姐这个想法极好,只不过,在村里怕是行不通。”
沈京墨不解:“为何行不通?我分文不取,应该多得是人来呀?”
“读书识字是好,可村里人世代种田、打猎、捕鱼为生,家里连纸笔都没有,学了字用来做什么?种不了地、打不了兔子,既然学来无用,自然不会有人来了。”
他笑看她,沈京墨却一急:“可……可世代农耕渔猎,便要世代留在这小山村里。倘若识字,便能读书,读了书便能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说完,她又补充:“哪怕只有一两个人因此走上仕途改变命运,去往长寿郡、或是上京,我也觉得值得!何况……何况学堂办来不止能教书识字,刺绣我也能教,姐妹们学些本领,也能赚钱养家,不比靠天吃饭要好?”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今日在饮马河畔听说村中无人读过书,又听见柳翠仪那般羡慕的声音,她就有了这个想法,回来以后就琢磨了一下午。
她想为这里的人们做些什么,读书、女红又恰好是她擅长、而这里欠缺的。
虽然陈君迁说得也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读书是正途,就算一天只学一个字、背一句诗,也好过大字不识。
见她如此执着,陈君迁不由得笑了出来,起身收拾碗筷。
“好,你说得有理。这样,我先把碗洗了,然后你拿我当学生,先给我讲讲课,讲什么都行。我若觉得有趣、愿意学,便答应你在村里办学堂,如何?”
沈京墨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陈君迁端碗出去,走了两步,想起林苏二人明天要画本,对她道:“上次带给你的话本里有一本贴了封皮的,你帮我找出来。”
虽然他还没答应她办学堂,但沈京墨已经瞧见了希望,心情好得不得了,他话音刚落,她便去那堆话本中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压在最下面那本贴着《霸道县令狠狠爱》封皮的画本,放在了桌上,接着美美坐了下来,单手托腮,不自觉地哼着欢快的小调等他回来。
没多久陈君迁就洗好了碗,擦干手走了回来。
家里没有纸笔,沈京墨便倒了碗水,打算在桌上写首诗教他。
陈君迁却大喇喇往桌边一坐,顺手拿起桌上那本画本递给了她。
“不用那么麻烦,什么字不是字,讲这本就行。”
第28章
春宫、暴雨、山洪(三合一) 他就是个……
“不用那么麻烦,什么字不是字,讲这本就行。”
沈京墨一想是这个理,反正只是试讲,加上话本本身就比诗词歌赋有趣,兴许还能为自己加分,促成办学堂这件好事。
她接过书来,为了方便陈君迁一起看,又将凳子搬到他身边坐下。
陈君迁手撑在脸侧,静静看着她精致柔和的眉眼,唇角含笑。
她脸上带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清了清嗓子,翻开了第一页:“既是试讲,我们今日只需学会第一句……”
话说到一半,沈京墨突然停住,一双杏眸瞬间张大,绯色迅速蔓延上双颊,一张俏脸顿时变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荔枝。
“这、这是……”
沈京墨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慌张地将手中的书一扔,窘迫又无措地站起身来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
见她这般反应,陈君迁也是一愣,下意识想要扶她,她却更加慌张地躲开了,双眼委屈又愠怒地瞪着他。
他身形一顿,随即将画本捡了起来,万分疑惑地低头一看——
画本里一页就是一幅画,侧边注着几行小字,但显然不是重点。画中两个小人俱在榻上,衣裳不整,身影交叠,某处……
他“啪”地一声将书合上,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瞪大了眼睛看向沈京墨,急忙解释:“我不知道这是……”
“大人!”她又羞又气,双目含泪,不等他辩解便打断了他的话,“那种东西……大人即便不赞同我办学堂的想法,直言拒绝我便是,为何、为何要用那种东西来给我难堪?!”
“不是,这不是我……”
沈京墨不想听他狡辩,眼中清泪落下,羞愤地掩面跑出了屋去。
“哎!”陈君迁忙扔下画本去追。
此时天刚暗下去,陈大吃完了饭,正在院中溜达,听见东屋门被人猛地推开,他忙转头去看,就见沈京墨哭着跑了出去,看那模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刚出院子,东屋门又被人推开,陈君迁涨红着脸追了出来。
两人似乎都在闹情绪,谁也没发现陈大。
看着他们两个接连跑出院子,陈大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沉重地叹了口气。
明日他得去趟县里,找个大夫给虎子好好瞧瞧。
毕竟丢人事小,委屈了儿媳可是万万不行!沈家三郎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让这臭小子给耽误了。
出了小院,沈京墨埋头快步往前走,边走边抹泪。
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但陈家她是万不可能回去的。
她虽家中遭难尊贵不再,但也是讲究颜面的正经姑娘!那等见不得人的下流玩意儿,他若是自己私下里看也就罢了,左右他们只是挂名夫妻,她管不了他。
可他、他竟将那东西拿到她面前来让她讲!
亏她还一直当他是个正人君子,觉得自己嫁给他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想到……
她第一次见他那晚果然没想错,他就是个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的臭流氓!
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却仿佛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始终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脚步也随之越来越快。
村中小道边,不少人用过晚饭,都坐在门口纳凉闲谈,见沈京墨匆匆走过,几个与她算是熟悉的姑娘便想与她打招呼,可待她走近,才发现她双目通红,眼角还有湿漉漉的泪痕。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脸焦急之色的陈君迁。
村民们纷纷噤了声,原先想要打招呼的也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一个个搬着小凳子回了院里,趴在院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瞧。
路上眨眼间就只剩下沈京墨和陈君迁。
她只顾直直朝前走,并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陈君迁第一次知道她原来可以走得这样快,饶是他身高腿长,竟也追出了不远的距离才总算追上。
赶在沈京墨走出村子前,他总算抢到她身前,将她拦了下来。
眼前猛地出现一条人影,沈京墨慌忙停住脚步,抬起红彤彤的双眼一瞧是他,转头就走。
陈君迁只好握住她手臂,在她挣脱之前将他拉回来。
这次他不敢耽搁时间,她刚一转回身来,他就急切地解释起来。
“这事我当真不知情,书是我让衙役准备的,内容我也没看过……”
“大人指名道姓要那本……还说并非有意?”她可不信他全然无辜。
陈君迁一噎。
他的确可以接着解释,书是那两个混球要他明天带去县衙,他才要她先找出来,让她讲那本也只是顺手的事,纯属巧合。
但她眸中含泪,撇开脸去不想看他一眼,下巴还不时轻抖,显然还在生气。
陈君迁虽然没哄过娘子,可哄过去县衙告状的姑娘婶婶,知道人一旦受了委屈,当下不论如何解释都是听不进去的,反而容易说多错多。
他顿了顿,轻声道:“此事的确怪我,我道歉。天不早了,野地里蚊虫多蛇也多,还有人看着,先回家吧。你放心,我今晚绝不会踏进东屋一步。”
沈京墨原以为他会接着诡辩,却不想他竟直接承认了有错,虽然总觉得他的道歉并不诚心,但他后面两句话确实戳中了她的心思。
她吸了吸鼻子,没肯看他一眼,僵持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陈君迁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又不敢离她太近,至少要保持两步距离,若是步子迈大了一点,立刻就会收到她的瞪眼警告。
沈京墨一回家就将东屋的门闩上了。
陈君迁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抬脚往西屋走去。
刚走出两步,只听东屋门一开,他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薄薄的画本被从门内丢了出来,贴上去的封皮呼啦啦作响,最后“啪嗒”一声倒扣着落在了地上。
“咚”,门又关上了。
陈君迁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拾起书来,那淫靡的画面又映入了眼中。
他皱起眉来嫌弃地“咳”了一声,将书收进怀中调头进了西屋。
屋里,陈川柏已经趴在床上睡得直打鼾,陈大正把一床多年不用的旧床褥铺到地上。
陈君迁见状一愣,抬眼去看老爹的床——床上干干净净无人占用,他打地铺做什么?
陈大这时也刚好铺好了床褥,抬头一瞧陈君迁,就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床瞧,当即站直了身子:“少打老子的主意,你睡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