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见状,咬了咬唇,尽量回想着好姐妹们与她说过的那些羞人话,安慰她道:“有些人会疼,有些人不会疼,你若当真难以忍受,便告诉他,看他那样疼你,定不会让你难受的。”
柳翠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还是惴惴不安。
默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沈京墨:“那……姐姐洞房时,疼么?疼的话,是怎么忍住的?我问我娘她也没说什么。我……不想他也难受。”
沈京墨彻底哑然。
这种事,若非十分亲近的姐妹,是绝不敢随便问的,就连她那些好姐妹说起时,都要藏着掖着,还被她嫌弃过好几次。
可柳翠仪问得诚恳,眼下又没旁人解围,沈京墨支支吾吾半晌,还是秉承着为他俩好的想法,装作过来人的样子安抚她:“别想那么多。你瞧我,也没碍着走路不是?你想着可怕,其实不疼不痒,没什么感觉,嗯……就如这针扎一样,只一小会儿就好了。”
柳翠仪听着她略显夸张的安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一般,半晌,小声地“喔”了一声。
沈京墨当她是放下心了,便继续去绣起东西来,却没瞧见柳翠仪不时瞟向她的眼神中,竟多了一丝深深的同情。
第22章
枸杞 “每天取一把,给小陈大人泡水喝……
沈京墨在柳家呆了一天。晌午她要走,但经不住柳翠仪和其母的热情挽留,只好留下一道用了饭,又陪她绣了一下午的婚服。
到家时,陈君迁已经下值许久,赤着上身、衣服卷在腰上,趁着天亮在盖新房。
见她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给她端去晚饭,又飞快地站在院里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回屋里陪她一起用饭——自打两人宿在一屋后,他就不和陈大他们一起吃饭了。
昨晚之后,沈京墨直到现在才见到他,想起自己醉酒的模样,窘迫地只低头吃饭不看他。
陈君迁却神色自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新鲜摘的,我爹宝贝得紧,赶紧尝尝。”
沈京墨看了眼碗里鲜嫩的青菜,悄悄抬眸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和往常差不多,没有窘迫,也没有恼她的意思,才暗暗松了口气,小口吃起菜来。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陈君迁才侧目瞥她一眼,目光触及她沾着菜汁盈盈泛亮的唇时,握筷的食指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眼前浮现昨夜里隔着手指的亲吻,陈君迁夹菜的动作慢了一拍,随即严肃地咳了一声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沈京墨听见这一声,以为他是有话对她说,便抬头瞧他。
陈君迁还当是自己想入非非太过明显,被她察觉到了,也转头去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不解。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君迁先清了清嗓子,又为她夹了些菜,转移话题,问她今天与柳翠仪做了些什么。
既然是闲聊,沈京墨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但食不言寝不语,她将最后几口菜吃完,才与他说起话来。
今日她心情极好,语气也带着小小的雀跃与兴奋,说罢二人绣婚服的事,又提起了林陌然做给柳翠仪的糕点。
她说得兴起,陈君迁也笑着听。听到那糕点时,他也来了兴趣,让她细细形容一番。
沈京墨回忆:“嗯……口感倒是常见,比蒸糕稍软些,色泽雪白。味道却奇特,甘中泛酸,香气逼人……啊!里面像是有果肉,乳白清透,肉软而弹,也不知是什么果子。翠仪说能帮我问做法。”
听她这样形容,陈君迁沉吟片刻,大概猜到她指的是什么,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冲她笑道:“知道了,明儿我早些回来,你在家等我。”
“做什么?”
他却偏要卖关子:“明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快速扒拉两口饭,端着碗碟去洗。
沈京墨想了一想,他八成是知道那种果子是什么,明儿会给她带些回来做糕点。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期待。但再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眼巴巴地馋糕点,实在像个没出息的小馋猫。
她才不是重口腹之欲的那种人!
沈京墨用力抿起唇来,试图把被回忆勾起来的馋虫吞回肚子里,可她越这么想,那口齿生津的酸甜清香便越如在面前。
如此反复纠结了半天,她捧着微红的脸,觉得人还是该对自己坦诚些。
她就是想吃,就是期待!而且直到明天他回来之前,她都会一直期待!
反正只要她不说,谁会知道堂堂上京来的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会对一块小小的糕点念念不忘?
说服自己后,沈京墨这一整夜唇角都带着笑。直到第二天陈君迁去上值,她都是眉眼含笑地目送他离开的。
*
白天,柳翠仪照旧喊沈京墨一起去绣婚服。
沈京墨随她往外走去,走了两步,才发现不是去柳家的路,便问她今儿要去哪里。
“去河边老树下!姐姐你不知道,昨儿我给村里几个姑娘看了你教我绣的针脚,她们都羡慕得很,想让你也教教她们!”柳翠仪与有荣焉,小脸红扑扑的,“正好还有些人没见过你呢,我就替你答应她们了……你不生我气吧?”
沈京墨闻言一怔,霎时便想起之前与林婶她们一起做活时,被那年轻妇人指着鼻子斥责的情形,脚步顿时就僵住了。
见她微微变了神色,柳翠仪忙拽着她衣袖道歉:“姐姐你不开心了?那……那我们不去了!我让她们散了,我们还上我家去做好不好?”
柳翠仪虽不明原因,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满脸的歉疚。
沈京墨瞧着她的样子,轻轻摇摇头,将上次的事讲给了她听,那次她不在,林婶大概也不会把这种事讲给她听。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柳翠仪急得通红的小脸才露出一丝笑意来,拍着她的手担保:“姐姐放心,那个唐家娘子我知道,惯就刻薄,我没喊她来!村里年轻的姑娘都不和她往来,也是婆母大意才让你们撞上了。”
听见那年轻妇人不在场,沈京墨才终于松了口气,与柳翠仪一道慢悠悠往饮马河边走。
等她们到了,老树下早就围聚了五六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婚服的、绣绷的,正在叽叽喳喳地边绣边聊,见到沈京墨来了,纷纷起身给她和柳翠仪让出位置来。
树下是柔软的草地,姑娘们都席地而坐,沈京墨也没有拿乔,在柳翠仪身边坐了下来。
姑娘们都盯着沈京墨看,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艳羡。
她今日未施粉黛,但天生丽质,坐在人堆里,还是最出众最惹眼的那一个。
这些个姑娘沈京墨都不曾见过,柳翠仪便一个个给她介绍,这个是王家的大姑娘,正在制备婚服,那个是钱家的三姑娘,喜欢刺绣。
沈京墨认真听着,挨个和姑娘们寒暄问候,姑娘们也神采奕奕地盯着她。幸好她们大多会说官话,虽有乡音,但沈京墨也能听得懂。
好不容易介绍完毕,还没等柳翠仪再说上几句什么,沈京墨右手边的王家姑娘便迫不及待地拿过婚服来,请沈京墨给她好好掌掌眼、改改图样和绣法。
“哎!凭什么你先来!”有姑娘不乐意了,笑着打趣她。
“就是就是,明明是我头一个来的,要排队也是我先来!”
“谁和你们排队了?我挨陈家娘子最近,就是我先来!谁让陈家娘子看上我这儿,乐意挨着我坐呢?”
姑娘们关系好,一个两个争抢起来,你推一下我搡一下,都“咯咯”地笑。
沈京墨与众人不熟,又成了众人哄抢的“宝贝疙瘩”,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坐在那里尴尬地微笑。
一边的柳翠仪见状,忙表现出“组局者”该有的风度,把轰笑一团的姑娘们按下来,提议道:“哎哎!都别闹了啊!你们这样乱哄哄的,下次我不带沈姐姐来了。”
姑娘们这才静下来,纷纷含笑坐回原位。
柳翠仪满意地点点头:“沈姐姐的绣工你们见过了,整个永宁县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你们可得好好学着。但是!不许累着沈姐姐,也不许抢不许挤着沈姐姐,要按顺序来。”
“按什么顺序?”有姑娘笑问。
“当然是抓阄啦!”柳翠仪拿起自己的背篓,把里面的针线和婚服放进身边一个姑娘怀里,又将背篓递到每个人面前,“每人把自己的发带啊手串啊放进来一个,沈姐姐抓到谁就先看谁的,公平公正,谁也不许乱。”
“这个法子好!”
葡萄村的姑娘们都不扭捏,一个个把首饰摘下来放进背篓里。柳翠仪一一收好后,放到了沈京墨面前。
沈京墨也觉得有趣,伸进手去抽出了一条发绳,坐在她对面的圆脸姑娘高兴地站起身来,绕过其他唉声叹气故作夸张的姑娘,跑到沈京墨身边,认真地向她讨教起来。
其他姑娘便各自聊天,或者低头先绣着,耐心等待沈京墨抽到自己。
等到沈京墨指点完所有人,大家又各自做了一会儿,才一个个眼也酸手也酸地放下针线,聚拢成一小圈聊起了姑娘间的话题。
沈京墨与她们刚刚认识,不知聊些什么,就安静地倾听。
聊着聊着,也不知是谁先讲话题拐到了唐家娘子和陈君迁身上。
听见他的名字,沈京墨不觉一愣,再想细听时,那姑娘却被身边的人戳了戳手臂,噤了声。
“……没关系,”她看向那个担心地看向她的姑娘,微微笑道,“我与陈大人虽已成亲,但相识不久,也想听听他过去的故事。大家不用拘谨,我不介意的。”
听她这么说,姑娘们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才对她解释起来。
“沈姐姐,其实小陈大人和唐家娘子什么都没发生过,是唐家娘子一厢情愿。几年前她上山遇见了土匪,是小陈大人把她救下来的。她打那时起就心悦小陈大人,想以身相许,但是小陈大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后来嫁给了唐家的小儿子,可惜第二年她男人就病死了,她才又惦记上了小陈大人,不过还是被拒绝了。”
“没错,”另一个姑娘接着说,“小陈大人那时说,他有心上人了。约莫是三年前吧?好像他还留着一副心上人的画相,宝贝得紧,谁也不让看,但是我们县里人都知道。那时候好多人不信邪,非要凑上去试试,结果都被他用这个理由给挡回去了,说是这辈子只会娶那位姑娘,其他人谁都不行,公主来了都不行。”
说罢,年纪最轻的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京墨,捧着脸问:“小陈大人现在娶了沈姐姐,是不是沈姐姐就是他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呀?”
沈京墨原本还听得起劲,听见小姑娘这么问,顿时怔住。
他的确有一个放在心上多年的姑娘,这她是知道的,但她却不知他曾许下过此生非卿不娶的豪言壮语,如今被人一问,她也不好撒谎,否则将来和离后他另娶,又要费一番力气解释。
见她面色有些难看,其余几个姑娘都明白了,暗暗扯了扯小姑娘的裙角,眼神示意她慎言——三年前沈京墨还是上京的大小姐,来都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是陈君迁画里的人呢?
柳翠仪反应是最快的,哈哈一笑,提陈君迁辩解起来:“嗨呀,什么画不画的,咱们光是听说,又没人见过!说不定就是小陈大人拒绝那些人的借口罢了,毕竟小陈大人人好心也善,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的,要是大家都以身相许那还得了?”
“就是就是!而且沈姐姐这么漂亮,就跟画里的人走下来了似的,啊不,谁的画能画这么漂亮啊?我看和小陈大人特别般配!找不着比他们更登对的了,对吧?”
姑娘们纷纷应和起来。
沈京墨被她们这一通夸,羞涩地理了理鬓角碎发,没有再言语。
姑娘们也就聪明地换了话题,从刺绣到别的家务事,沈京墨也慢慢参与了进来。
聊到最后,大家都饥肠辘辘准备回家吃饭,临了还不忘邀请沈京墨,过两天山上有一茬野菜长好了,大家一起去挖来吃。
沈京墨觉得有趣,便痛快地答应了。
一群姑娘三三两两往回村走。
柳翠仪和沈京墨走在最后,快到陈家小院时,柳翠仪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住沈京墨,悄悄摸摸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她手中。
“这是何物?”
柳翠仪看了看前面的姑娘们,挪挪身子挡住她们的视线,才把布包打开一角。
沈京墨低头一瞧:“枸杞?送我的?”
“嗯嗯,”柳翠仪神秘地点点头,颇为认真地告诉她,“我娘说,每天取一把,给小陈大人泡水喝。”
沈京墨不解,但想了想,许是他最近县衙事务繁忙,需要枸杞明目?
这么一想,便收下了柳翠仪的好意,还诚恳地对她道了几声谢。
柳翠仪看她如此,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