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传来翠蝉忍笑的声音:“元宵小厨房里多得是,公公让人去拿便是,想拿多少拿多少。”
狄公公脸色一苦,心道这翠蝉姑娘也真是,看不出陛下这是来跟皇后娘娘求和了吗?
他瞅了瞅陛下的脸色,又道:“娘娘,昨儿夜里陛下走得急,受了风寒发了热,今儿还有些咳,药也喝不下,就想来您这儿沾沾您的仙气儿!要不您开开门儿?”
陈君迁配合地“咳咳”了两声。
狄公公心疼地都要哭了:“娘娘,陛下半天没见您,是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啊!您就让陛下进屋待会儿,别再冻坏了惹您心疼啊!”
屋里,碧荷和另一个小宫女忍着不敢笑,翠蝉却压不住嘴角,推了推沈京墨的肩。
沈京墨听着狄公公夸张的说辞,眉头一拧——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陈君迁丢得起这人,她可丢不起。
“让他进来吧。”
沈京墨语气平淡地说完,手指在书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翠蝉心领神会,带着两个小宫女一起去给陛下开门。等陛下进去,狄公公正要跟进来,却见三个宫女走出大殿,将门关上。
他立马收住脚步,转头要走,不想刚好和翠蝉她们顺路。
四人往同一个方向走了一步,都停了下来,对视一眼,翠蝉先问:“公公是要去小厨房取元宵?”
狄公公笑:“翠蝉姑娘又说笑了。娘娘都让你们出来,还不赶紧去烧水?”
这些年来栖凤殿的次数多了,他早就掌握了规律,只要陛下来时翠蝉姑娘不在殿中伺候,那八成是要叫水的。
翠蝉却笑着摇摇头:“今日用不着。公公不如在殿外候着,用不了一会儿陛下就该出来了。”
不过屋外太冷,她们就不陪他挨冻了。
狄公公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头:娘娘肯让陛下进门,可见已经心软了,依照陛下面对娘娘时能屈能伸的态度,肯定能把娘娘哄好。
那待会儿能不叫水?
狄公公思来想去,还是让几个小太监去小厨房里烧水,有备无患。
殿中,沈京墨仍靠在贵妃榻上,一页一页慢慢地看书。
屋里热得很,陈君迁那身大氅就穿不住了。他把氅衣解下,随手扔到一把椅子上,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看也没看他一眼。
陈君迁垂眸看她。
这些年不用跟着他受苦,她养得愈发美艳,肌肤胜雪,身子也比过去丰腴了些,穿着耀眼的红裙躺在那里,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
陈君迁想,下嫁给他之前,她在上京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
可他却已经三十六了。
以前两人都二十来岁时,七岁的差距可以忽略不管,可现在不同了,她还不到二十九,正是年轻貌美的年纪,他却三十有六,胡子一天不刮就扎人。
人老珠黄了。
难怪她最近对他如此冷淡。
感觉到头顶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沈京墨目光一凝,这才想起自他进来,她的书就没翻过页。
她镇定地翻过一页去,依然没理他。
偌大的寝殿里安静了好半天,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陈君迁坐到了贵妃榻的尾端。
贵妃榻不宽敞,他一坐上去就更显得狭窄。沈京墨不满地踢了他一脚,想让他下去。
陈君迁却顺势握住了她细嫩的脚踝,将她的两条小腿拉到他腿上放着,手还不松开,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脚踝和小腿内侧。
“昨天从你这儿调走的那几个小侍卫都调回来了,别气了。”
昨天他忙完政务就急着来和她一起过节,到她殿中时,却看见一队年轻英俊的小侍卫站在院中,她则带着翠蝉和几个小宫女,一个个观赏打量。
那些小侍卫个个龙精虎猛,又生得白净养眼,她边看边笑,还不时和翠蝉说上几句悄悄话,主仆二人都乐在其中。
他当即就醋了,等她看完最后一个,他立马让人把这些小侍卫统统调到他的金銮殿去,不许再靠近栖凤殿一步。
但她宫中又不能缺了侍卫,于是他亲自精挑细选了二十来个块头比他还壮、脸比他还黑的侍卫,送到栖凤殿来任她差遣。
结果她当场就生气了,元宵都没让他吃完,就把他赶了出去。
他盯着沈京墨的脸,攥着她脚腕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将她拉向自己:“今天是正月十六,晚上要出门遛百病,我陪你去宫外走走?昨天的花灯应该都在呢。”
沈京墨被他一拉,裙子便卷了上去,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她放下书,抬起那双杏眸瞪他。
做了三年皇后,她这一眼带着十足的威严,不必开口,陈君迁就乖乖地放开了她,还把裙摆整理好了。
她又拿起书来接着看。
陈君迁抿唇,看着她手里那本地方志,更觉得烦躁——这些日子他们二人独处时,她一张口就是公事,哪里的风俗需要如何治理,哪里的气候适宜种些什么,她研究得比谁都透彻,可却甚少和他说,她今日做了哪些有趣的事。
自打两年前有了藴儿,她对他就越发冷淡,近来半个多月更是只谈公事,说完就各自就寝,一点也不像夫妻。
片刻后,陈君迁起身,改为蹲在她面前,夺走了她手中的书。
沈京墨凝眉:“你做什么?”
陈君迁没说话,却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另一手抓住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
“涂过玉肌膏,不比那些小侍卫差,你摸摸。”
沈京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把手抽了出来,又去拿书:“有什么好摸的。不是受了风寒?那还不回去歇着?”
陈君迁胸口一凉,心也觉得凉。
他站起身来,满心委屈:“才成亲十一年你就厌倦我了。你是皇后,我惹不起,我走,以后也不来碍你的眼。”
说完他还真的转身就走。
沈京墨也不知他怎么还委屈上了,不解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才发现这人腿抬得快,落得却慢,像是在等她挽留。
她无声嗤笑,将书捡回来,翻了个身背对他,压根懒得开口。
陈君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留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皇后娘娘已经背过身看书了,全然不在乎他是走是留。
他哼了一声,脚步踏得如鼓作响,重重摔门而去。
门外的狄公公还等着屋里叫水呢,转头就看见自家陛下怒气冲冲地出来了,脸色比进去前还要黑上几分,甚至连氅衣都忘了穿。
他“哎哟”一声,心疼地跑进屋去拿衣裳,还不忘跟皇后娘娘说情。
沈京墨也没看他,悠悠道:“你不如劝陛下今晚上出去走走。疑心病也是病。”
狄公公听不懂娘娘的话,但还是乖乖退了出去,去追负气出走的陛下。
陈君迁就在她的宫门外等着,没再往远走,见狄公公出来,他冷声问:“她说什么了?”
狄公公赶紧把氅衣给陛下披上,也把娘娘的话转告给了陛下。
陈君迁听完那句“疑心病也是病”后沉思了良久。
当晚,陛下把自己关在金銮殿里,怒批了一晚上奏折。
也有宫人们看见,侍卫首领龚大人被陛下传召进殿,两人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龚大人再出来时,象征身份的侍卫服饰都被扒干净了!
第149章 陛下的中年危机(2) 陛下自知侍寝不……
皇宫是前朝遗存,前朝帝王贪好女色,后宫嫔妃众多,宫殿风格也各具特色。
如今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早已言明不会纳妃,后宫中的许多宫殿便空置了。
靖安元年,娘娘怀着小太子身子重,整日闷闷不乐。陛下担心她成天呆在栖凤殿里闷坏了,便命人将其他几处宫殿收拾出来,让她轮换着住,换换心情。
后来小太子出生,娘娘就搬回了栖凤殿。不过陛下觉得总住在同一个地方,就算再喜欢也难免会腻,便还是隔三差五和娘娘换个宫殿住一住。
只是近来二人闹了些小别扭,换宫殿住的事就没再提起了。
也正因如此,碧荷听见狄公公来传话,说陛下为娘娘选了一处没住过的宫殿时,才觉得又惊又喜——今天是娘娘生辰,昨天陛下走时那般生气,她还担心今日陛下不来了呢!
碧荷悄悄看向和狄公公说话的翠蝉,心道,翠蝉姐姐就丝毫不担心陛下不来,难怪她是娘娘最喜欢的宫女,真是既了解娘娘,又了解陛下。
可还没等碧荷收回视线,狄公公又补充道:“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无暇来栖凤殿陪娘娘庆生。为娘娘准备的生辰贺礼已经送去临华殿了,娘娘一到便能看见。”
话落,翠蝉和碧荷都变了脸色。
送走狄公公,两人忙回到殿中,将陛下不来了的消息告知娘娘。
碧荷不敢多嘴,只能焦急地看向翠蝉。翠蝉这下也急了,问沈京墨:“娘娘,以前陛下再忙也不会错过您的生辰,这回……要不我煮碗元宵,送去金銮殿探探陛下的口风?”
沈京墨正在点茶,听见两个丫头的话,她却一点也不急,不慌不忙地将茶沏好,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必。”
翠蝉和碧荷:“娘娘!”
沈京墨喝完一杯茶,站起身来往外走:“带上长寿面,去临华殿。”
眼下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但御膳房今早就送来了面条,临华殿有小厨房,到时让翠蝉煮一碗就是。
见皇后娘娘不在意,翠蝉也不敢再劝,让碧荷去取面,她则飞快地取来大氅给沈京墨穿上,主仆几人一起往殿外走去。
临华殿与栖凤殿相隔不远,沈京墨今日心情好,想自己走走,贴身宫女们陪同在侧,侍卫和凤辇则跟随在后。
一行人来到临华殿时,狄公公正笑眯眯地等在殿门口。
“娘娘,陛下为您准备的礼物就在正殿。陛下还叮嘱,只能您一人进去。”
跟在身后的翠蝉一怔,什么礼物这么金贵,劳烦娘娘从栖凤殿移驾到这冷冷清清的临华殿还不够?
她家娘娘更金贵,万一独自进去,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翠蝉看向沈京墨,想陪她一同进去。
沈京墨回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狄公公的。”
狄公公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老奴为娘娘带路。”
临华殿与其他宫殿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正殿前有两进院。
狄公公命其余人等留在前院,紧接着看向侍卫队伍中的一人,招招手,让他随行,护卫皇后娘娘。
那侍卫身材高大,比其余侍卫要高出半头。收到狄公公的眼神,他垂着的头压得更低,一言不发,埋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