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昨天半夜肚子疼,今早便醒了晚了许多,睁开眼没瞧见陈君迁,却看见了他留在桌上的字条,说他有急事要去处理,今夜不一定能赶回来,还叮嘱她莫碰凉水也不要再绣香囊,趁学堂歇课,她也该好好休息一天才是。
沈京墨将字条看了两遍,收进了一只小匣子里。
左右她也无事可做,香囊又只剩几针便能做好,用过饭后,她便坐在窗下绣起芙蓉来。
等到香囊做好,她在其中放上了自己研制的香粉,摆在桌上,颇为满意地欣赏了许久。
只是单有香粉似乎还不够,她想起他昨晚追问她是否还放不下傅修远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起身取来了纸笔。
她知道他的不安从何而来,也知道她对傅修远的情谊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可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她不想这个心结成为他与她之间的隔阂。
沈京墨将墨研好,提起笔来,打算写首小诗放进香囊。
可只写了一句,她便停下了笔。
太过缠绵悱恻的情话她说不出口,过于隐晦的情诗,她又怕他看不明白。
想了半天,她决定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他她的心意。
于是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不和离”三个字,待墨迹干透,放进了香囊之中。
等他下次回来,刚好一并交给他。
第83章
风雨欲来 城北出现狼兵
陈君迁和赵友回到长寿郡卫府的时候,还没进入营房,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那是赵友他们兄弟几人住的营房,这些日子除了赵友,其他几个都在山里画舆图,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过了。
陈君迁嗅到血腥气,皱着眉快步走了进去。
营房中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重,如稠密的浓雾般扑面而来,呛得赵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陈君迁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发出声音,眉头紧蹙地往里面看去。
一张大通铺上并排躺着六个人,除了年纪最小的霍有财,其余几人无一例外,全都受了伤,军医正挨个给他们处理伤口。
有些伤势稍轻些的,见到陈君迁来了,还能勉强坐起来叫都尉。伤势最重的,却已经连眼都睁不开,浑身浴血,活像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鬼。
陈君迁一个个看过他们的伤情,眸中厉色顿生:“怎么回事儿?”
赵友看了一眼霍有财,示意他来说。
霍有财的脸上也挂了彩,好在伤势不重,不影响行动和说话。
“都尉,我们在城北画最后一块舆图的时候,遇到了狼兵。”
“什么!”陈君迁一惊,随即想到其余人需要静养,便拉着霍有财和赵友去他自己的营房里,“具体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
“城北不远的一个无名小村子里,我们去村里借宿,发现整个村子就二十几个人,而且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跟看兔子似的。我们在其中一户人家中住下,我晚上起夜,偷听到他们说话,说的都是南羌话!我能听懂一点儿,他们中有八个人已经潜入郡里来了!”
陈君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霍有财继续道:“剩下那二十几人在城外接应,准备里应外合,看样子是要对咱们这儿动手。我去叫醒其他人准备悄悄离开,没想到被发现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到城门口喊了人,我们哥儿几个就都交待在那儿了。”
霍有财说着,狠狠地一捶桌子。
陈君迁看向赵友。
先前在玉带山上时赵友就告诉过他,南羌的狼兵会组成小队孤军深入,随后与大军里应外合攻下城池。
看来他们的确不打算绕过长寿郡。
“抓到活口了么?”
“抓住三个,都咬舌自尽了。剩下的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陈君迁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会把这事禀报给翁都尉和孟郡守,要守城的官兵对进城的人严加盘查。你刚才说有八个人潜入到了城里,知道潜入到了什么地方么?入城多久了?”
霍有财摇摇头:“南羌话我只能听懂一丁点儿。”
陈君迁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对赵友吩咐道:“把咱们的兵分成五队,一队驻守卫府,二队分守城中粮仓,三队去守城,四队加强城内巡逻,五队和我去郡守府。”
赵友听完有些犹豫:“都尉,咱们总共就一千来人,这样是不是太分散了?郡守府和城门口都有人把守,卫府还有李都尉的人呢。”
陈君迁不答反问:“如果你是潜入城中的狼兵,你会做些什么?”
赵友和霍有财对视一眼,想了想:“往外递消息?”
“什么消息?”
“嗯……城里有多少兵马?”
陈君迁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城防图、舆图,这些他们一定会来偷。而且我想他们不会只是递消息那么简单,如果能用几个人就瓦解掉大部分的守城力量,他们一定会做。卫府只有两千人,只要在水和食物中下药,长寿郡就没人守了。咱们卫府取水全靠附近几口井,得谨防有人投毒,必须派人昼夜轮流看着。”
“还有粮仓也是一样,要谨防有人放火烧粮,”陈君迁一条接着一条道,“城中加强巡逻,是给他们以震慑,莫让他们伤害百姓。至于郡守府……”
他停顿了一下:“朝廷派去万寿郡平叛退敌的大军就要到了,随军来的有一位公主,会住在郡守府中。孟府人多眼杂,难免走漏风声。我要是狼兵,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住这位公主,到那时,长寿郡不攻自破。”
听他说完这些,赵友和霍有财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他们见识过狼兵的厉害,知道陈君迁的紧张不无道理。
陈君迁说罢,轻叹了一声:“我也不能肯定狼兵会做些什么,只能先这样准备下去。这些日子大家都警惕着点儿,有事立刻报知于我。”
“是。”赵友领命而去。
霍有财看向陈君迁:“都尉,长寿郡的舆图我们都画好了,只剩城北最后那一块,该探的都探过了,就是还没来得及画到图上。”
“不急,那些数你记着就成,”陈君迁站起身来,顿了顿,一手握住他的肩用力捏了捏,“先把伤养好再说。”
霍有财感动地点了点头,离开了陈君迁的营房。
陈君迁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后,不敢耽搁,立刻去找了翁逢春,要拉上他一起去郡守府。
谁成想刚走到翁逢春的营房门外,就听见他对手下人说,快去永宁县把陈都尉叫回来。
陈君迁脚步一顿,高声道了句“不用了”,走进了翁逢春的营房:“翁都尉找我有事?”
见他回来了,翁逢春先是一愣,随后摆摆手让手下人出去,拉住陈君迁的胳膊便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来得正好,李都尉出事儿了,你跟我去找一趟孟大人。”
“李都尉出事儿了?”
先是城内外出现狼兵,紧接着卫府的果毅都尉就出了事,陈君迁没办法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是啊,”翁逢春边走边叹气,“说是喝醉了酒让人给打了,伤得还挺重。你也知道,公主就要到了,孟大人原本是让李都尉负责守卫公主府的,现在他出事儿了,只能换你顶上了。”
陈君迁再一次皱起了眉。
翁逢春倒是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说完了他要说的,问道:“你今日怎么会来卫府?不应该在家陪娘子?”
陈君迁把霍有财带来的消息、以及他的猜测告诉了翁逢春。
翁逢春听罢也难得地严肃起来:“要是那小子说得没错,那你做得对。公主要来了,咱们这儿绝对不能出事儿。”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孟府门前。
孟沧在前厅等着,两人跟在管家身后往前厅走去时,陈君迁看见院子里站着一排年轻姑娘,一个个低着头,听着面前的一个老婆子训话。
到了前厅,翁逢春把陈君迁刚刚说过的话又和孟沧说了一遍。
孟沧听完,露出了和翁逢春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本不觉得南羌会打来长寿郡,毕竟长寿郡一没有江浙富庶,二不像永寿郡那么好打,强攻此处属于费力不讨好,南羌没必要做这赔本的买卖。
即使是现在,他也尚存一丝侥幸心理,兴许南羌知道了长寿郡的情况,就会改道向东去江浙。
陈君迁坐在下首处,目光不时瞥向院外的年轻姑娘们。直到前厅里许久没有人说话,他才回过头来看向孟沧:“大人,就算南羌人原本不打算进攻长寿郡,现在也一定会打了。毕竟,公主要到了。”
他这一句话直直戳中了孟沧心中最大的担忧,要是玉城公主在长寿郡出了事,他第一个就要人头落地。
不管陈君迁报上来的消息是否属实,他眼下都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陈都尉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公主到之前,务必把那几个奸细揪出来!”
陈君迁将此重任接下,孟沧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见状,陈君迁指了指门外:“大人府上怎么这么多人?”
一想到长寿郡很有可能即将面临战事,孟沧便心里不踏实,对陈君迁的问题也没什么心思回答,一掀眼皮,无精打采地回道:“公主要来了,府里下人不够用,让人牙子送了些过来。”
“可靠么?毕竟是要伺候贵人的,新人难免出差错,别到时候惹公主不快。”翁逢春虽常驻长寿郡,却也听说过玉城公主的性情,据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最久也不会超过两年,平日但凡出些错漏,不是砍头就是逐出宫去。
孟沧喝了口茶,抬眼看向院里的姑娘:“这我还是知道的。公主跟前伺候的都是我手底下得力的老人,这些新来的最多打个下手。我已经让管家仔细挑选,好好调教了。”
说着,孟沧又想起了先前和陈君迁说过的话,将茶碗一放,提醒他道:“陈都尉,记得把你娘子带来替我掌掌眼。”
冷不丁被点了名,陈君迁看回孟沧,不大情愿地应了一声。
“行了,狼兵的事就按照陈都尉说的去办。公主来之前你也别回卫府了,就在我府上住,把这些个院子好好检查一遍,务必确保公主的安全。老翁你也是,没事儿就别回去了。记住,保护公主就是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公主要是出了事,咱们都得掉脑袋。”
“是。”
孟沧安排完便和翁逢春一起离开了。
陈君迁还要赶回卫府稍做些安排,便没和他们一道。
走出孟府,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陈君迁看着街上奔走归家的百姓,和一队提着灯巡逻的士兵,一时间心绪难宁。
天边飘来一大片阴云,街上忽得起了风。
距离大军到来只剩不足半个月,他要赶在玉城公主抵达长寿郡前将潜伏在城中的狼兵全部抓住,还要给沈京墨留出时间来重整孟府的摆设。
陈君迁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那片愈来愈近的乌云,只觉风雨欲来,竟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84章
想见她 如果今日命丧于此,他就再也见……
入夜,长寿郡的大街上已经没了行人。
晚饭时孟沧和翁逢春商议了一番,当下便宣布城中开始宵禁,天黑之后无故出街之人将被视作奸细处置。至于城外那二十几个狼兵,也已经派出了人去追。
长寿郡的数十个街坊中皆有士兵巡逻,家家户户屋门紧闭,连灯也不敢点,短短半天之间,全城上下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