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这一圈二十只母鸡,要赶上都想下蛋,三个鸡窝怎么也不够用。”方竹挎上篮子,脚下已经朝着鸡舍走去。
鸡舍里左右两边都架了长竹笼,是它们夜里睡觉的地方,中间则留出宽敞的空地供人通行,雨天鸡群也可在此活动。
而在正对门的里侧,则搭了木架子,上面摆着三个稻草做的鸡窝。
地上不可避免有些鸡屎,方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她到木架子前探头一看,就忍不住笑起来:“这里一共有八个蛋呢,不晓得那边圈里能捡到多少。”
这样想着,就有些迫不及待。三两下把鸡窝里白净的鸡蛋捡出来,便提着竹篮去旁边圈里查看。
依然是先在外面地上找,落叶都扒开看,也只寻到三枚。但鸡窝里却是多些,拢共捡到十二枚。
竹篮底都被鸡蛋覆盖,方竹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天有二十九个,比昨天多出十三,估计再过两天,就全都生蛋了。”
“这几天应该攒下不少,明天也能卖了。”
“嗯,少说也有七八十了。”方竹说着话,摸了枚圆溜溜,只比李子大点儿的鸡蛋在手里把玩,面露嫌弃,“不过这批蛋有些个头太小,还是挑出来好。等明天换了钱,割点鲜肉,中秋那天做回肉末蒸蛋吃。”
郑青云知她喜欢吃蒸蛋,主动提起必是馋了,也没拆穿。左右家里现在不缺这些,想吃便吃。
等着熏完鸡圈,把火掩灭,小两口关好门,慢悠悠走回屋。
方竹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灶房数鸡蛋。
“有八十七个了!”最后一枚鸡蛋转移到竹篮里,她忍不住拔高音量。
“明早再去看看,兴许还能凑几个。”陈秀兰在她数蛋时就跟着蹲下来,全程也在心里默数,得出这个数字也是雀跃不已。
一文钱一个蛋,就算除去极小的个别,也有八十文左右,够割好几斤肉吃的,对乡下人来说,可是笔大收入。
越想心里越火热。
婆媳俩高高兴兴把不像样的鸡蛋挑出来另外放着,脏东西多的也用南瓜叶子一一擦过,然后将八十二枚鸡蛋分两个竹篮装好。
担心路上磕磕碰碰,都是一层麦麸一层鸡蛋放着,确保鸡蛋不会在竹篮里摇晃。
第二天一早,郑青云去喂鸡的时候,特意到处看了看,又捡回四枚鸡蛋,个头也挺大。便全部放进竹篮,好带去卖钱。
一家子又抓紧时间把地里的菜挑着还嫩生,外形好看的摘下,用麻袋装上,搁在放有山货的背篓上。
背上背篓,提起竹篮,小两口迎着朝阳下山。
因为有鸡蛋,不方便赶车,方竹也不放心郑青云一个人拎两篮子蛋,最后干脆都走路去县城。
秋天的太阳虽不似夏日那般毒辣,但又背又提地走在阳光下,依然不轻松。
两人走一段路就找个阴凉处停下歇脚。
方竹掏出帕子擦汗,看着从面前经过的牛车忍不住开口:“等到时自己赶车,就是带着鸡蛋也不怕,慢慢走就行。”
“越往下坡越缓,再用不着拐那么大弯,路修起来会快些,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去买牛车。”
第66章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太多, 两人不得不把竹篮子抱在怀里。
两个小孩嬉笑打闹着从前面跑来,方竹连忙让开。哪知其中一男娃也突然往这边一退,还是撞了她一下。
郑青云及时扶住她,也顾不得去拽早就跑远的小孩, 一脸紧张地问:“撞到哪儿了?疼不疼?”
“我没事儿, ”方竹摇摇头, 第一时间去看怀里的竹篮, 果见最上一层的鸡蛋挪动了位置, 有些担心, “就是不晓得鸡蛋有没有碎。”
郑青云松一口气,“人没事儿就行,篮子里麦麸放的多,磕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顶多裂点儿缝,大不了搭给人家。”
话是这么说, 但接下来小两口走得更加小心, 就怕又碰到什么。
清晨的西市充满烟火气息,一路走来尽是早点铺子,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金黄酥脆的烧饼、油香十足的炸果子……
早上起来一家子都忙着喂鸡摘菜, 没来得及煮饭, 这会儿闻到饭食香气, 便觉得有些饿。
不过这会儿手里抱着篮子, 铺子里食客又多,挤挤攘攘的, 方竹只看一看就收回视线。
她转头征询郑青云的意见:“我们先趁早去把东西卖了,过会儿再找个铺子坐下慢慢吃?”
“嗯, 今天想吃什么?”
方竹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想了想回道:“馄饨吧,好久没吃过了。就去之前那家,他那儿的馄饨馅料足,味道也好。”
好似想到馄饨的鲜香,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郑青云垂眸看着,面色不自觉柔和下来,笑着应了声好。
“豆角子三文钱两斤,便宜卖了!”
一进菜市,响亮的叫卖声接二连三响起。
小两口穿过人群,找到自己的摊位,铺好草席,把所有东西摆上去。
方竹手下动作不停,耳朵却悄悄竖起,把周边摊位的价钱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拨弄一把豆角子,将其捋得整整齐齐,低声跟郑青云埋怨:“菜价更低了,而且我看买账的人也不多。”
也不怪方竹这样失望。豆角、茄子之类的青菜普遍都只要两三文钱一斤,有些人甚至只卖一文,可比刚出来那会儿便宜得多。
“毕竟一连吃几个月,估计都腻味了,管它多少钱,能卖出去就行。”
方竹也就嘴上跟郑青云抱怨一下,吆喝的时候依然卖力。
大清早,正是绝大部分人买菜的时候。不过一会儿就有妇人在摊子前蹲下,却不是看青菜和山货,而是从竹篮里摸起一枚鸡蛋在耳边上下摇晃。
方竹一看就知她的顾虑,赶紧在旁边解释:“鸡蛋都是这几天攒的,新鲜着,肯定没坏的,嫂子放心挑。”
妇人捏着鸡蛋,在两个竹篮间来回扫着,“几天能攒这么多?”
方竹笑了笑:“哪儿能骗您,家里养着三四十只母鸡,可不就只要几天。您要是不放心,一个个摇着听也不费事儿。”
“怎么卖的?”
“都是市价,一文钱一个。”
妇人没再说话,真就蹲在地上,挑那大个的一一在耳边摇晃过后,才放进菜篮子里。
花钱的东西,怕买到坏的,实属正常。方竹也没催促,安静看着,在心里默默记下数量。眼见妇人拿了二十个才停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妇人也挺满意,她常年买鸡蛋,早总结出判断好坏的经验,很少失误。而且这些蛋外壳干干净净,没沾鸡屎和泥巴,看着就让人舒心。
爽快地付过钱,妇人正欲起身,眼尖地注意到草席上单独放着的五枚鸡蛋,多嘴问了句:“那些是怎么回事儿?”
方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语带惋惜:“路上磕了下,外壳有些裂,但里面还是好好的,没流出来。您要不嫌弃,拿两个去吃。”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妇人一边说着,却是已经把手伸出去。
方竹直接拿起两枚蛋,小心放在她手心里。反正都已经磕坏,也不一定会有人愿意花钱,况且妇人买的多,方竹并没有太心疼。
妇人拿过鸡蛋一看,果然只在上面发现浅浅的裂痕,乐得合不拢嘴,夸赞方竹两句,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两个鸡蛋打散后掺点儿别的,都足够炒一盘菜了,还是白得的,自然欢喜。
方竹道声慢走,目送妇人走远,半道似是遇见熟人,聊了几句后,妇人突然伸手指向这边,然后那人就朝这个方向走来。
方竹和郑青云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起来。
鸡蛋果然最受欢迎,来人都是十几、二十多个一起买,没过多久八十多个鸡蛋就卖完。磕裂的都当作添头送给人家,最后也得了八十一文。
豆角子等蔬菜因为喊价便宜,零零散散的,倒也全卖出去。
最后就只剩下一些板栗和山核桃,很久都没人来问。
郑青云又吆喝几声,一转头见方竹在摸肚子,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去吃饭。等会儿到糕点铺子问问他们收不收。”
只砸了几个核桃吃过,方竹早就饥肠辘辘,没坚持继续在这儿等,点头应下,帮着把摊子收拾干净。
两人直奔馄饨铺子。
这当儿该上工的都去上工,铺子里没早上来时那么拥挤,空出几张桌子。
老板娘坐在长桌前,左手拿面皮,右手用筷子蘸肉馅,一抹一捏,皮薄面片大的小馄饨就做好。动作之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两碗馄饨!”郑青云找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朗声喊着。
“哎!您稍等,马上就好!”站在大铁锅前的老板应声,从竹匾上抓一把小馄饨,往锅里一丢,又撒进几根青菜叶子,捞几下,就盛到碗里。
老板亲自把馄饨端上桌,笑呵呵说:“两位慢用,小心烫。”
小馄饨皮薄,煮熟之后变得透亮,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肉馅儿。最上面还飘着层虾皮和葱花,香气扑鼻。
实在饿得慌,根本等不到放凉些。方竹取过调羹,舀起一个小馄饨吹一吹,就往嘴里送。肉馅儿剁得很细,紧致弹牙,味道也调得刚刚好。
郑青云见她吃得欢,在一旁提醒:“不着急,又不赶时间,慢慢吃就是。我去买几个馒头,你要不要?”
“不用,我吃这碗就够了。”
包子铺离这儿不远,郑青云没多久就端着竹盘回来,里面是三个热气腾腾的苞米馒头。在这边铺子吃饭的都习惯这样,东家点一份,西家买一碗,凑到一块吃,完事再把碗碟送回各家。
馄饨刚出锅,汤水热着,郑青云却好似不怕,一口接一口,三两下就把馄饨捞着吃完。又拿起馒头,撕成小块蘸汤吃。
方竹抽空看他一眼,总觉得那馒头很美味的样子,也掰了小半就着汤吃。
吃饱喝足,两人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才把十六个铜板放在桌上后离开。
秋日的风凉爽宜人,迎面吹来,消散吃饭时热出的满头大汗。
明日就是中秋,按着习俗,要吃月饼。这东西麻烦,她们都不会做,只能去糕点铺子买。
月饼花样还挺多,各种口味的都有。只是应个景,两人也没挑太多,让掌柜帮忙把五仁、豆馅、莲蓉、枣泥的各拣出两个,用油纸包好。
他们买的月饼不大,但一个也要八文钱,郑青云数出六十四枚铜板递给掌柜,等他接了,才开口问:“不知您这店里收不收板栗和山核桃。”
掌柜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收是收,不过得先看看货。”
郑青云连忙把背篓取下来,偏给他看。
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伸手抓了一把,捻着胡须道:“能行,但是价钱不高,板栗两文钱,山核桃三文。”
跟市价差不多,郑青云没跟他磨价,直接让掌柜过秤。
“六子,把杆秤拿来!”
被叫作六子的年轻小伙很快去后院拎了秤和箩筐过来,跟掌柜挑挑拣拣一番,将剩下的山货称重。
板栗十二斤六两,山核桃三斤八两,掌柜最后给结了三十七文。
走出糕点铺子,他们又去买了几两桂花酿、两斤精肉,并一些香烛纸钱。接着去城门口以十文钱租上一辆牛车,载着他们去到粮行,拖回两百斤陈谷子。
方竹靠在麻袋上,看着黑黝黝的大水牛有些艳羡,悄眯眯让郑青云跟车夫多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