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人,是阿曾。
阿曾叫的人,自然是粱尘和明景。
窦燕尝试探头探脑,却被暗卫们挡着,根本看不分明。
那一边,粱尘和明景奔过去,见阿曾蹲在那散了骨架的床边,指着床木边缘的一道疑似用指甲划出来的痕迹:“看这里。”
先前,众人发现林夜与雪荔一道不见,皆有些发愁。
一部分人当即被派出去追寻踪迹,但是他们并不抱希望:雪荔武功那么高,如果她刻意掩去踪迹,找到她并不容易。
另一部分人,留在此间屋中寻找痕迹。
因为阿曾坚称:“小孔雀如果要走,以他的本事,他也许挣脱不了,但他可以留下线索。”
他们在明景怀疑的目光中,跟着阿曾,在屋中寻找线索。而今,明景睁大眼睛,没想到阿曾真的找到了一道划痕。
明景仍不相信:“万一是小情人床头打架留下来的呢?”
粱尘:“公子是要和亲的,哪有什么情人?”
阿曾:“仔细看,这是一个箭头。”
阿曾盯着这道划痕,判断林夜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这个线索。这道指甲划痕轻易地入木三分,必然是带了内力。林夜既然借用内力留下这么道深痕,必然有所指引。
阿曾顺着箭头的方向,默默起身,往坍塌床木旁边的屏风走了两步。他挪开屏风,在屏风下的砖上踏了两步。
阿曾面无表情地蹲下。
粱尘跟随,小声:“空心的?”
粱尘和阿曾一同打开那块砖,明景冒出头,惊讶地看到砖下埋着一个小匣子。
众人皆惊疑,想不通林夜为何在自己住的屋舍中特意挖空这么块砖,下面藏着东西。
阿曾打开匣子,众人屏着呼吸,登时被一片金光闪烁差点闪瞎眼睛。
明景睁大眼睛:“你、你、你们……你们小公子太有钱了吧?”
她激动得脸颊绯红,颇有些不甘心:“他真的非要和亲吗?他没有娶别的小娘子的可能了吗?我……”
阿曾微滞:知道他有钱,没料到他这样有钱。
粱尘淡定:哦,一般有钱罢了。
阿曾不言语,翻看木匣中金光闪闪的财物:皆是金锭子。
沉甸甸的金锭子分量极足,装满这么一个匣子。若是拿出来,这些金子,恐怕养活十个人一辈子也是足够的。
粱尘想不通。
阿曾道心微乱,一时间动不了。粱尘嫌弃地挤开他,自己翻找匣子中的金子。他敲打又掂量,试图从金子中翻找出什么证据,然而什么也没有。
没有只言片语。
金子全部足量。
木匣也没有机关。
粱尘怔住:“小公子想告诉我们什么?”
明景小声发表意见:“……让我们把钱分一分,卷起铺盖各回各家?”
粱尘郑重反驳:“不,应该是怕他走了,我们这队人钱不够花,他特意留给我们的。”
明景:“他人走了,把金子留给我们,不还是散伙的意思吗?”
粱尘被反问得滞住。
但他坚持:“不、不可能!”
他心中微慌:昨日才和姐姐吵了架,今日才义正言辞告诉姐姐,说自己要做番大事业。如果小公子突然不想干了,他怎么办?
真的回陆家,继续读书吗?
他要向姐姐屈服,证明姐姐是对的,自己是错的?
粱尘和明景七嘴八舌讨论起这一匣子金子的意思,阿曾在旁心不在焉地发呆,有暗卫加入讨论:“小公子可能是觉得我们最近过得太苦了,想给我们发点月俸。”
月俸!
恹恹的杀手们闻言激情复苏,也加入讨论:“应该是的。自从我们跟着小公子上路,从来没领过一枚铜板。小公子虽然为人……活泼、爱开玩笑一些,但是为人很大方。也许他就是想给我们发月俸呢?”
窦燕横那开口的杀手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刻意讨好林夜,把“性格恶劣”说成“爱开玩笑”。
杀手被那捆成粽子的美人瞪一眼,心中莫名,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窦燕冷笑一声:都是她的昔日下属罢了。
她别过眼,换杀手们觉得这小娘子不知道在兀自骄横什么。
众人讨论得越来越像回事,简直要定下一个“林夜不愿和亲,特意留下金子,让他们分了后好跑路”的因果。至于林夜为什么突然做这种决定,有可能是昨日陆娘子拜访,和林小公子推心置腹,让林小公子豁然开朗。
有人说得振振有词:“南周许多人都不愿意小公子去和亲,认为是屈辱。那些江湖人不停来救小公子,就是为了打破和亲计划。而陆娘子……年轻貌美,气质出众,是建业陆家的大娘子。小公子很可能和陆娘子一见钟情,一拍即合……”
“放屁!”粱尘涨红脸。
少年跳起来,怒瞪那头头是道的人。
而明景望天,眼珠乱转:此时,在场一众人,只有她知道粱尘和陆轻眉的关系。
粱尘怎能忍受自己姐姐受辱:“陆娘子是要嫁去皇室,做皇后的。她怎会和公子做出有辱门楣的事?”
暗卫不以为然:“皇室嘛,啧啧。陆家嘛,啧啧。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多了……不然你如何解释陆娘子的马车一离开,小公子就不见了呢?我看,先前那些卫士不应该兀自出城追什么痕迹,我们应该派人去追陆娘子的马车,说不定能找到小公子。”
粱尘气得倒仰,愤怒指着那人,目色锋锐,将人吓得后退一步:“那你说说,雪荔为什么也不见了?”
暗卫被他吓得不敢开口,旁边杀手一人倒是插话:“冬君大人应该是被小公主雇佣,护送小公子出行。先前小公子不就这样做过嘛。”
窦燕在旁想掏耳朵:叫谁“冬君大人”呢?真冬君正在这里站着呢。
粱尘左看看,右看看。
他咬着牙关,为了姐姐的名声,大声道:“那我还是支持小公子和雪荔!小公子和雪荔文韬武略,金童玉女!”
不服气的人三三两两地反驳:“小公子和陆娘子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粱尘:“文韬武略,金童玉女!”
对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双方互不服气,眼见着要打起来,窦燕被吵得头疼,忍不住开口:“你们光想着儿女私情这种事,是不是把小公子想的小气了些?他不能是暗示别的吗?一堆金子,闪瞎人眼,绝不寻常。难道他和你们平日的相处中,没有流露出类似的线索踪迹吗?”
阿曾深深地看她一眼。
不愧是真正的冬君。
真正的冬君,很擅长琢磨这些事务。
阿曾沉声:“不知窦娘子有何见解?”
窦燕微微笑:“我若是说了,你们可以不杀我,将我留在队伍中,让我陪着你们一道吗?”
她心中想:留在这和亲队伍中,只要雪荔回来,她总有为姐姐复仇的机会。
而她会慢慢恢复和“秦月夜”主楼的联系,将这些脱离杀手楼的杀手们,重新带回组织,赢得春君的信任。
眼下,这是她唯一能选的道路。
阿曾不置可否。
林夜当日不杀窦燕,此时自然也不会杀窦燕。林夜分明拿窦燕有用……毕竟,这位是“秦月夜”真正的冬君。她知道的,没有说出口的,远比这和亲队伍中的普通杀手们多得多。
林夜和雪荔不见,阿曾当即让人将窦燕带过来,便是想试探窦燕。
他到底曾作为“杨增”,是北周鼎鼎有名的寒光将军。也许他在对阵用计上确实不如林夜,比起林夜更是差了许多运气……可如今群龙无首,阿曾是最适合的领袖。
阿曾心中甚至想:小公子那般洒脱地离开,是否也是考验他呢?
林夜是否也想看看,事到如今,阿曾是敌是友,愿意陪着这只队伍走到哪一步。
窦燕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便美目盈盈,尽量维持着美人的骄矜与聪慧,尝试着开导他们:“小公子的生平,或者小公子的喜好,是否有和金子有关的地方?或者他父皇,他母亲,或者他去过哪里……”
众人目色闪烁。
有些人已经想到了。
阿曾一锤定音:“金州。”
窦燕眸子微眯,微疑惑:金州?她调查过小公子的生平,和金州毫无关系。这位侍卫这么说……
明景在此忽然恍悟一般插话:“是了。霍丘国捣乱,如果想对你们南周动手的话,霍丘国一定会在南周边境搞些动作。自从照夜将军收复金州,金州此时也算是南周与北周、西域诸多部落的交界处了。这盒金子,很可能真的指金州。”
而阿曾已经站起来:“小公子指的是金州。他要我们先去金州,他日后会和我们在金州汇合。”
众人半信半疑。
阿曾已然:“把先前追踪他们的人手召回来,我们即刻出行,前往金州。”
众人被他肃然气势所慑,当即应是。然而出门时,许多人心中嘀咕:说着和亲,这条和亲路怎么越走,离北周越远了呢?
他们还会去到北周吗?
偏偏宣明帝在襄州输了一场,此时大约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这只和亲队伍再出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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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队伍前往金州,次日便登上路程。
林夜和雪荔正日夜兼程,赶向南宫山。
在南周与北周、西域交界的地方,有和尚原、饶风关、仙人关三关,共同构成川蜀战场,被世人称呼为“西线三关”,把控着关陕与汉中的要塞。
金州,所处仙人关,与三泉死守相助,形关门打狗之势,防止北周军队由凤翔进入南周蜀地的可能。
南宫山,位于金州东南侧。若是到了南宫山,登山而望,可见金州。
林夜牢牢记得陆轻眉告诉他的消息——
“陛下受誉王邀请,亲自去金州,打算祭祖,贺此中兴盛世。”
当林夜从陆轻眉口中知道那番话的时候,他便因为自己某些不便言明的原因,想要去金州。
如果金州兵变,林夜想从南宫山赶去金州,会比此时身在襄州,要合理很多。
何况,林夜在襄州说破北周宣明帝觊觎他血脉的故事,引得天下豪杰们竞相侧目。雪荔这样单纯的人,都想要他的血。更罔论其他人呢?